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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意外 ...

  •   “盛桔?怎么又在发呆,快轮到你的彩排戏份了。”手上拿着剧本的学姐喊盛桔的名字提醒。

      “啊,好的。” 盛桔站在活动室的角落,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遥遥望了一眼坐在钢琴旁边的岑澈。

      普通的一天,因为岑澈早上的一句话不普通。

      虽然岑澈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很不正经地抱着胳膊说只是开玩笑,可是盛桔还是莫名其妙把这句话记在心上。

      当时的盛桔没想这么多,总觉得岑澈这人想一出是一出,不满地驳回,让他想个有说服力的答案。

      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岑澈认真的眼神和说完话之后不看她时微红的耳尖让这并不像个玩笑。

      遇到这种薛定谔的问题,盛桔总不会纠结太久,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原则呢,她决定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说不定日子过着过着就有答案了。

      盛桔摇摇头抛开杂念,在社长宣布下一场戏的时候披着斗篷上台,对着举着剧本的美人鱼演员演绎台词。

      这几次的排练,盛桔不可谓不认真,剧本里神秘的海妖原本就没有几句台词,她每次彩排前因为紧张都翻来覆去地拽着岑澈背,害的岑澈现在也对她的台词倒背如流。

      岑澈的钢琴伴奏也准备了许久,在琴房里翻来覆去地练几首伴奏,每次都会录最完美的一遍来找不足之处。

      剧本彩排的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从一幕剧的彩排到一场剧的完整彩排,从最开始拿着剧本磕磕巴巴地边读边背,到最后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话剧社的每个演员都在进步。

      等到艺术节前夕的最后一场排练时,盛桔对剧本已经熟悉到能够记下来小人鱼的所有台词的地步了。

      活动室腾出的空地上,饰演人鱼的演员捂着心口,在听到王子的阴谋之后满脸震惊和愤怒,眼神中透出难以置信。

      空地前的椅子旁边,盛桔转头看岑澈玩手机的动作,嘴里小声地念叨,比台上的演员先一步说出了台词。

      “我以为王子是真爱,没想到他只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小人!”

      盛桔慢悠悠地模仿出人鱼声音中的愤懑,注意到坐在前面的社长突然转头来看她,表情很震惊。

      “你已经全部背下来了?”社长吃惊地发问。

      “只是听多了有些印象啦。”盛桔不好意思地摆手,“跟平时背书差不多,听着别人背,自己也会记一些下来,就像我对着岑澈背台词背多了,他也会背我的台词一样。”

      旁边坐着的学姐羡慕地感慨:“你记忆力真好。” 她忍不住开玩笑,“要是女主角被王子骗走了,这里还有个人能顶上。”

      谁也没想到,这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到最后竟然一语成谶。

      望海中学的社团艺术节如期举行,路两侧被拉上了五彩斑斓的横幅,大礼堂的后台,有节目的高中生们熙熙攘攘,趁着还没开始的时间化妆。

      话剧社的节目被安排在倒数第五,原本对于每个演员都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还有比较充裕的时间,可此刻他们所在的后台却是一片兵荒马乱。

      “还没联系上吗?” 平时一向笑意盈盈的社长此刻紧锁着眉头,盯着副社长手机上的拨号界面。

      社员们围了一圈,紧张地等号码拨通。

      很长的“嘟——”声结束,随后依旧是机械女声无感情的念白,“你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播。”

      饰演小美人鱼的社员昨天午夜在朋友圈里发了一长串悲春伤秋的失恋文学之后销声匿迹,还附上了自己眼睛哭肿的照片。

      她直到现在还没来,副社长尝试了许多次想联系上她,却一直没有人接通。

      副社长烦躁地按下挂断键,第十次拨号失败,准备重复拨号的动作却被社长制止。

      “不用打了。” 社长看了一眼表,脸上的表情终于冷下来,“现在所有人先换上衣服开始化妆。”

      胆子大的社员忍不住问:“社长,那美人鱼没了怎么演?总不可能对着空气吧?”

      社长此时的表情已经平静到了极点,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波澜不惊表面下的愤怒,毕竟这出戏大家付出的努力都有目共睹,谁也不想让所有人的耗费时间白白被浪费。

      盛桔此时已经披上了海妖的黑色斗篷,藏在斗篷帽子下摇头晃脑地在翻来覆去地背自己仅有的几句台词,猝不及防帽子却被大步走过来的社长掀开,懵然的眼睛不知所措地对上周围的社员投向她的目光。

      社长拽着斗篷的系绳,一把解开,黑色的斗篷在空中扬起,仿佛绽放的漆黑玫瑰花瓣。

      攥着斗篷的社长顿声说:“这里就有人演,不用对着空气。”

      她看着盛桔,眼睛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种无奈的期待,好像她并不希望在这个时间给盛桔施加压力,却只能将唯一的希望押注在她身上:

      “换上衣服吧,现在是你该做女主角的时间。”

      短暂的角色转换之后是一群人慌慌张张的准备,被仓促推向试衣间的少女换上蓝色长裙,海妖的角色由岑澈来顶替。

      之前岑澈录下的完美的钢琴伴奏都派上了用场,被拷贝了一份作为背景音乐来代替空缺的钢伴。

      坐在化妆镜前的盛桔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她的脸上涂涂画画,旁边站着的岑澈已经穿好了斗篷,手上拿着剧本和她一句一句地快速对词。

      “爱情不是你的宿命。” 站在旁边的少年声音清晰而冷淡,读出剧本里人鱼姐姐的台词,语速由于庞大的文本量而不断加快。

      “那我明白了我所希望做的,我原本以为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这一刻,我要握上刀,打破宿命。” 盛桔语速急促地背出小美人鱼的台词,眼睫毛因为紧张而不断地翕动。

      社长走过来,静默地看着镜子里的盛桔。

      她闭着眼睛,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着,接连不断地自顾自一句一句背下去,背出小美人鱼从开头见到王子第一句的自白,背出小美人鱼在面对海妖时,颤抖声音说的我愿意奉献出我的一切。

      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由于紧张而握拳,手指尖攥在肉里,间歇性地传来一丝丝疼痛,盛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脑海中的每一句内容都变成清晰的条目,让脑海中应该对应的动作,神态,表情,站位,都显现在她应该想起的时候。

      化妆师终于放下手中的化妆刷,最后用棉签为盛桔的嘴唇涂上粉红,盛桔终于停止背诵,睁开眼睛。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刻,岑澈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在这一刻,如同真正的人鱼公主。
      少女的眼眶因为紧张有些泛红,却并没有对妆容产生什么影响,反而平添一种脆弱的迷惘,如同因为诅咒而迷失在王子谎言中那一刻的人鱼。

      她就坐在那里,眼神如春日里潋滟的湖水,无瑕的皮肤只上了薄薄一层粉底,在嫩粉色的腮红颜色的衬托下白里透红,柔软的嘴唇上透出樱花盛开最艳时的颜色。

      舞台妆总是化的更浓而夸张,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化在脸上的面具,在她的脸上却一点也不违和,只是一下子放大了许多倍她的清纯。

      旁边站的社长此刻开口安慰:“盛桔,你已经很棒了。” 她顿了一下,环视着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欣赏的社员,“不用担心出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在舞台上接住你的台词。”

      男扮女装的人鱼姐姐前胸平平地站在盛桔旁边,闻言点头,和浓妆打扮的外表毫不相干的粗犷男声爽朗地说:“记不住就编,我们会配合的。”

      盛桔点点头表示明白,眼睛还是盯着剧本争分夺秒地回忆。

      留给她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多,很快,离上场还有最后一个节目。

      盛桔站起来,深呼一口气。

      她忍不住微微仰头看岑澈,手指在身侧不自觉地攥住裙摆。

      岑澈低着头,宽大的斗篷帽子垂下来,隔绝了所有外面的视线,只有抬着头的盛桔能够看到他的认真眼神。

      仿佛洞悉她的所思所想,他轻声开口。

      “不会出错的。”

      放在身侧的手被轻柔地拽下,因为紧张而冰冷的手心被温暖的手掌包住,暖意从手掌相接处传递而来,唤醒心里的迷茫中藏着的勇气。

      岑澈知道盛桔在这时只需要这一句话,只需要有个人打消她心中的不安。

      他知道盛桔的软肋是对还没有发生的事的负面想象。

      考试前的岑澈也是这样说的,不要去想出错了是什么后果,不要去想如何补救,只想自己将做到这一切就够了。

      盛桔终于笑起来,原本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下子松弛了下来。

      “嗯。”她轻声应,原本内心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平静如一潭湖水,“不会出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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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帷幕被拉开,聚光灯明晃晃地打下来,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递声音,即便是轻声说的一句话也通过巨大的音箱响彻大礼堂。

      掌声在一幕和一幕的转换间不断地响起,白色的射灯反光让盛桔看不清台下人的模样和表情,也无从感受观众能否对自己的表演满意,只是面对着台下,按照自己的理解,感情充沛地背诵着台词,身体的动作随着场景的变化而改变。

      她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人鱼公主,脑海中的台词变成自然而然的流露。

      高跟鞋挤脚的疼痛化成走上陆地的痛楚,由于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在某一瞬间也正和发现真相的小美人鱼同频跳动。

      “那我明白了我所希望做的,我原本以为我的结局已经注定,但是这一刻,我要握上刀,打破宿命。”

      她一字一句地重复台词,眩光照的她的眼睛有些发晕。

      刀被刺入装睡的王子的身体,帷幕再一次被放下,再一次被拉开时,小美人鱼已经在海妖的暗室。

      最后一幕里,其实海妖的戏份占比并不多,剧本主要靠这一段和小美人鱼的对话来升华全剧的主旨。

      盛桔踩着高跟鞋往记忆中海妖坩埚前的点位走,努力走得平稳而安全。

      她要一边顾全着眼前的路,一遍面对着观众不停地说出人鱼在最后感谢的台词。

      “感谢你,海妖……如果不是你,我就会彻底被困在我的悲剧命运……!”

      原本按照失踪的女主角身高定下的演出服对于盛桔有些偏长,留了一部分拖沓地躺在舞台上,可是偏偏就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布料,彻底造成了盛桔的悲剧命运。

      只能用余光来看路,高跟鞋由于踩上了布料而打滑,身体就在距离点位一步之遥的地方不受控制地往前仰倒。

      “就差一点点。”

      盛桔在心里这么想,在仰倒一瞬间已经想象出无数个在舞台上出丑的姿态,唯一的思考是借着这股劲跪下来给海妖磕个头会不会让剧情显得合理一些。

      她已经准备好膝盖即将传来的痛感了,唯一能做的是抑制住喉咙间的惊叫,努力维持人鱼公主的人设。

      ——但是预想中的狼狈并没有出现。

      她落入一个安稳的怀抱,海妖仿佛拥有了神奇的魔力,就在这一瞬间伸出手,精准无误地接住了她。

      宽松而神秘的兜帽由于大幅度的动作从头上滑落,海妖的真面目终于展现在观众的眼中。

      岑澈在之前化妆的时候也被化妆师按在椅子上添了几笔,为他脸颊上化了象征海妖的魔纹,少年原本的面容便棱角分明,在魔纹的衬托下,眼睛深邃莫测如同不见底的深海,翻涌着千万种看不透的情绪。

      凌乱的碎发微微搭在额前,拥入怀里的人鱼公主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

      海妖在那一瞬间凝固在原地,微微下垂的眼角让他的神情显出一种奇异的爱恋,又在一瞬间,他轻轻地推开了人鱼公主,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脸上恢复平静而冷漠的表情,重新抬起兜帽遮住自己的脸。

      “感谢你自己吧。” 海妖的声音此时微有些颤抖,接上了盛桔的台词。

      原本在这里,还会有一长串人鱼公主的独白,由于被意外打断,也不适宜继续。

      海妖接着说话,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在对人鱼公主说话。

      “爱情就像诅咒,使人盲目。”

      “缥缈的爱让人着迷…” 英俊的海妖伸手缓缓抚上自己脸上的魔纹,声音逐渐放低,仿佛不愿意再让公主听到,“让人情不自禁为此牺牲自己的一部分,也心甘情愿。”

      他不再说话,转身走入幕布后的阴影,舞台中间的公主也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身踉踉跄跄地追去。

      幕布被适时地合上,留下无限的空白剧情。

      空气安静了一瞬.

      接着,台下的掌声,欢呼,在一瞬间爆发开来。无数的人在为最后结局的留白抓心挠肺,想象着无数种关于海妖和公主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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