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耳与翅》叁江鱼然

2、希尔里教堂的晚餐

　　表达自己的态度吗，尤莱亚不想再看苏利的眼睛，总感觉就算他没看出什么，那种清澈且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也会让他先心生愧疚。倒是表达自己，他从来没想过，站出来和那些凶狠的食肉者提出平等的要求，他也没有那个胆量，没有那个拿着伯蒂内克西玛家族去赌的能力，也许真的存在血脉上的压制，肉食者永远都以一口尖牙血口对着素食者们，他没有办法抗衡这种生来的恐惧。
　　“可能我早就习惯了，这种秩序，这种，我自以为的不好。或许在我血液里就决定了不是吗？”尤莱亚拿起那杯接好的温热的水又放到嘴边吹了吹。
　　“温度是刚好的，”苏利冲着尤莱亚微笑，“我想，厨房那边已经做好了饭菜吧，正好教堂的孩子们也要开饭了，我去把我们份的拿过来。”苏利推开屋门，风又灌进来，激的尤莱亚打了个颤，他掖了掖被子，看见那件早已被灌木划的千疮百孔的衣裳被丢在一边，反观身上这件不合身的里衣，他无奈笑了笑。
　　再等风刮进来的时候，苏利端着两个大盘子--每个大盘子上还放着两个小碗，稳稳当当的被他托着放在小桌子上，“开饭，尤莱亚先生。”
　　二人相对做了餐前祷告，便开动了，尤莱亚吃了两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而停口看向苏利，苏利却几口就把碗里的饭菜送进嘴里，尤莱亚第一次见如此不绅士的用餐方式，但是比起这个离奇的进餐速度，更让尤莱亚觉得奇怪的不在这里。
　　“哎呀苏利！妈妈真的是太出糗了，”不出尤莱亚所料，贾娅妈妈不一会便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间，“妈妈太激动了，忘记给菜里放盐，抱歉啊尤莱亚先生。”
　　苏利的表情一刹间慌张，虽然他马上就恢复了往常的姿态，但这一变化还是被尤莱亚尽收眼底，“我吃的太快了，其实还没怎么品尝，不过尤莱亚先生，妈妈平常做饭真的很好吃的！”
　　他是要掩饰什么呢，尤莱亚此刻想不出来，“没关系，在子爵身边时，我们吃的也都很清淡，这样的口味当然没问题，只是苏利先生下次再吃的这么快，真的会错过你所说的，美味的味道呢。”
　　“啊，下次一定，慢慢慢慢吃！”苏利不太自然的笑，让尤莱亚更觉得苏利在这顿饭里一定隐藏了什么，为了排除身边的危险，他的本能要求他一定要弄清楚身边这些不清不楚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莱亚吃完加了盐的晚餐，贾娅就去照顾教堂的其他孩子们了，据苏利的讲述，那些孩子都是像他一样被妈妈收养的，素食者居多，所以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会一起吃素食。
　　“不过据我所知，肉食者还是更喜欢食肉吧。”这是据尤莱亚对国王的了解所下的定论，宫廷的厨师当然能将素食做的有滋有味，肯定不会亚于修女贾娅，这样的厨艺弗洛伦斯都还是沉浸在肉食的滋味里，这种难以自持的天性就是如此吧。
　　“如果是妈妈做的话，素食可能更好吃。”苏利慢条斯理地为尤莱亚盛着晚上份的草药，不经意的言语再一次触动了年过三旬的兔子子爵，“还很烫，先凉凉。”
　　尤莱亚没话可说，心里重复的想着年轻的猎人是为何言此，是生活条件太过艰苦？还是从小和素食者一起生活的耳濡目染？尤莱亚真的想不到一个确切答案，他一直以为这种事一定是天性使然，如果不是那样，是不是肉食者不一定残暴，素食者也不一定弱小？安静了好一会，尤莱亚才发现苏利已经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了，又是那双眼睛，尤莱亚一下就扭过了头。
　　“怎么了？尤莱亚先生，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苏利见状又询问，抬手倒了一杯水放在药的一旁，“要不要先喝点水？”
　　尤莱亚没有顺应他的话回答，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一盒积灰的年代感十足的动物棋。
　　“你会下动物棋吗？”尤莱亚把话题引开，下棋，一向是他擅长的事物，无论是儿时玩的这种动物棋，还是议事谈心时的国际棋，除了父亲他还没有败下阵过，“不允许我下地走路，那可以让我活动活动脑子吗？不然变迟钝了，子爵大人怕是要嫌弃我。”
　　“哈哈哈哈，没想到尤莱亚先生还会下动物棋，我小时候在教堂和妈妈下棋可是没有输过。”看得出苏利真的很喜欢下动物棋，而且那棋也真的很久没使用过了，铁盒表面已经积了灰，苏利又是吹又是擦，对那盒老物件还是很爱惜，“来吧尤莱亚先生，我们一起活动活动脑子。”
　　尤莱亚和苏利面对面开始对局，苏利的阵法对尤莱亚来说确实很小儿科，短短几步棋的时间，苏利就已经无法挽回败局。苏利可能真的很少在这方面输给别人，输了就要再来，几次三番，尤莱亚甚至都觉得自己玩累了。
　　“尤莱亚先生真是厉害啊，今天我定要打破你的棋局才行！”看苏利这么情绪高昂，尤莱亚觉得自己真的要招架不住，左顾右盼期间，看见那杯已经凉透的药和水放在一起。此时苏利正在低头研究尤莱亚这步棋的用意，趁着这个空隙，尤莱亚把装有药的杯子挪到他的手边，装有水的则放在自己手边，杯子都是不透明的，杯沿又远远高于盛药的高度，此时这鹰正聚精会神的研究棋局，并没有察觉手边的不是水，还向尤莱亚道谢。
　　苏利完成手下这一步的棋，看见尤莱亚正在喝水，拿起手边的水杯就将草药灌下肚子。尤莱亚看着他面不改色，那可是极苦的草药啊，但这一局里，苏利不止一次去喝那杯水，但始终没有发现那杯水已经是他给尤莱亚倒好的药。
　　“苏利先生，有个问题。”尤莱亚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突然微笑着看着苏利，他把手里那杯没喝完的水递给苏利，“你，是没有味觉的吧。”
　　苏利面色大变，慌忙去查看自己喝过的水，杯底还存留着药的颜色。出乎尤莱亚意外的是，苏利并没有向尤莱亚解释自己没有味觉这件事，“尤莱亚先生，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好，不能不喝药的，我再去给你煮。”
　　尤莱亚愣住了，苏利的反应太不符合常理了，他只觉得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在他虽然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的情况下，他的试探在如此真诚的食肉者面前反而有也成了一种多余。
　　尤莱亚看着苏利忙碌的背影，还是没放过刚才的发现，追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没有味觉。”
　　苏利搅拌草药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思索了一番“已经有，将近六年了，”苏利接着煮药，“我以为这只是暂时的，就一直没告诉妈妈，自己去看过医生了，都说身体没出现任何问题。”水滚的声音咕噜咕噜响，苏利关了火用扇子扇着让药更好降温。
　　“或许，我能帮助得到你。”尤莱亚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跟我去王城怎么样，伯蒂内克西玛家族和首席御医艾丁斯.瑞恩的家族是世交，凭我和子爵大人的关系是可以帮你见上那位医生一面的。”如果苏利愿意陪自己同往，不管最后他的病症能不能被治疗，起码一路上有一个这样身手了得的猎人随行，不至于再遭遇比当下更糟糕的情况。
　　苏利一直沉默着思考，等待药煮好并凉的温度刚好，才将药再盛进一个新的杯子里回应尤莱亚的邀请：“非常感谢尤莱亚先生的好意，我会考虑的，药的温度正好，这回我会看着你把它喝完。”
　　尤莱亚接过杯子，瞥了一眼苏利，他的目光似乎比刚刚动摇了不少，或许是觉得自己的病症还不足以影响到他的生活所以说不上严重？还是这个筹码对出色的猎人来说太微薄不足以说服他为此去往异国他乡？也有可能是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子爵内侍的身份，说的话可信度太低？尤莱亚一边想一边喝完了那杯苦极了的药。这杯药闻上去比刚才那杯还要苦，或许真的是苏利这小子借机报复自己刚刚有些无厘头的试探故意为之。
　　“药草放多了。”苏利自觉地回答了尤莱亚心中所想，“很苦吧。”
　　“对，是很苦。”尤莱亚低头又吹了吹药面上草药的浮沫，无奈地低头苦笑，“等治好了你的病，一定也能亲身体会这药有多苦。”苏利果然是在报复，尤莱亚便不再和他在药上较真，转身看了看刚刚没来及下出的棋，扭过头看了短短十秒，抬手便将棋子放在了能决定胜负局的位置上。
　　英勇的猎人苏利.阿林洛再次输给了漫不经心却无比狡猾兔子子爵尤莱亚.莱卡.伯蒂内克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