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尼基猫

16、进山

　　陈溪不过是出门赶了场集，第二天便觉得浑身酸痛。没想到这身体已经不堪成这副样子，那个能在马上开强弓的自己确实是已经死透了。
　　他当时和李小鱼说，有几个心愿未了。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愿，不过是想拖延些日子。
　　昨天逛了集市，他晚上回来就和山长说，今年赚到的钱里要分出些来，去刘家渡置地建房，开办酒馆旅店，就算不自己经营，去置办些房产总是好的。要是山长照做，等自己走后，他和刘叔、刘妈的晚年至少不会短了钱财。
　　藏书阁的业务，他这两天已经慢慢让孙期试着接手。以后藏书阁可能赚不了大钱，但至少交到他手上，能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院子里的猫已经把鱼干一抢而空。自己一个劲地喂驴子吃豆饼时被刘叔发现，豆饼已经被他没收了。新买的小羊和驴子住在一起，李小鱼时不时带它去院子外溜达吃草。但每次李小鱼想把它牵回院子时，这只小羊都要发一会儿脾气。有一次，自己碰巧看到这只善解人意的小羊竟把李小鱼顶翻在地，替自己痛痛快快地出了一口恶气！
　　还有什么事吗？我该离开了吗？
　　陈溪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想着，至少等雨停了再说吧！
　　这雨从昨晚开始下，到现在也还没停。雨水顺着铜制的导雨链，不停地淌到檐下的荷花缸。这小缸里的水满了，残荷只留了个枯黄的叶梗还露在水面上，雨水从缸沿边上泻下，宛如一片小小的瀑布。
　　瀑布？兰阳山深处可是有一片大瀑布！陈溪想起了自己曾经坠下的那个山涧，也是有一片瀑布。那个瀑布要了自己半条命，不过，又好心给自己留住了半条。从那以后，他就莫名地喜爱观摩壮丽的流泉飞瀑。

　　李小鱼这几日对自己的衣食起居格外上心，照顾得无微不至。看来这丫头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死了，害她交不了差。
　　“小鱼，等雨停了，我们去看兰阳山的大瀑布！”晚上睡觉前，他兴冲冲地和李小鱼说。
　　李小鱼闻言一愣，“那在兰阳山深处啊！都是山路，要走好久！”
　　“没事，我可以骑驴，骑驴比坐驴车舒服。”

　　这雨下了三天，终于在一个晚上，夜空中又现出了月亮和星辰。
　　陈溪和山长说了自己的计划，山长有些不放心。
　　“让刘叔带着你们去？”
　　“父亲，有丫头跟着就行，我骑着驴，路也不远，虽说是山路，这几年也修得平坦开阔。这兰阳山的瀑布是有名的壮观，想来明天路上的游人不少。我和丫头早上走，晚上便能回。”
　　“可这天渐渐凉了，山里风大，你身子又不大好，这山路能吃得消吗？”
　　“父亲，我这两日觉得舒坦了很多，想四处走走看看。以后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陈溪说着，脸上显出了几分落寞。
　　果然，山长被说动了。随后，他拉着李小鱼，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要把陈溪看好了。陈溪心想，父亲您老人家放心，就算您不说，这小丫头也不敢让我出半点差池。

　　第二天一大早，李小鱼牵着驴走着，陈溪坐着驴晃着，一路往兰阳山深处出发。
　　如陈溪所料一般，今天这山路上竟然有好些车马，大多气派华丽，看来是大户人家出行。路上也有步行的游客，有些还是济文书院的学子，见到他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陈溪觉得心情如这天朗气清的秋日一般舒畅，一路上赏玩着满山红叶，听着掩映在葱茏草木下的山涧溪流哗哗作响，有时能看到林中窜过的松鼠，清脆的鸟鸣声从四周的密林中不时响起；毛驴慢悠悠地走着，踢踏落叶时的沙沙声轻轻和着它项圈上铜铃的叮当声……陈溪知道这大概是自己最后的一个秋天了，但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没有太伤心，反而一身轻松，兴致高涨。
　　他看到李小鱼也在东张西望，不过一脸紧张，估计没有把风景看进去。
　　突然，李小鱼停住了。她看周围无人，随即飞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惊得一只肥硕的松鼠慌慌张张窜下树来。不一会儿，她一个翻身，又稳稳落在了毛驴旁边，说：“前面有一辆大马车陷了轮子，堵了路，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通。先生，我们回去吧。”
　　陈溪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围的山势地形，想到这条去瀑布的宽阔山路是自家出钱修建的。当时想着如此风景，定能吸引不少达官显贵游山玩水，便说服山长修了这条能通马车的山路，为兰阳山添了不少人气。原来去看瀑布是走一条崎岖蜿蜒的小路，他走过好几趟，应该还记得。
　　“小鱼，看前面有没有一丛银杏，当中有棵三人合抱的老树，旁边有条小路？”
　　李小鱼又上了树，在树顶上腾挪，不一会儿下来回话：“有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