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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鼎铛珠砾白粥老,雕闼绣甍沽旧茅(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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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点燃蓑草晃亮荒野中森森白骨,一辆窄窄的马车晃晃悠悠奔赴歪歪斜斜山道------车内,,,宣煜歪在一旁、左手支着头不时用食指关节敲两下眼旁穴位以缓解这该死的颠簸引起的烦躁,一面还不忘抬起结了冰的脸放出眸中利刃狠狠刮几遍对面被捆成蚕蛹的臭小子,两个侍卫随侍旁边,暗自留神盯着自家主子,生怕白小公子真被眼神“刮”出个好歹。
白梨洲似浑然不觉叔叔吃人神态,也没被吓出什么冷汗,自顾自“躺尸”在瘦不拉几的轿内矮凳上,只管被绑住做一只逍遥快活的蚕宝宝------经过刚按在较上时几度挣扎未果,已充分领悟什么是识时务,只百无聊赖候宣煜发飙。看对面的小兔崽子自得其乐的很,宣煜不比针眼儿大的耐心很快磨个干净,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温柔”道:
“臭小子,予这次大发慈悲不和你计较,回去了就滚去杂舍读书,两年三载中不必出院子了,饭食拉撒这两个蠢货帮你解决,正好,收敛收敛你这狗脾气!”两边侍卫惊觉自己主子快要压不住火,立马机灵的从旁边摸了个茶杯奉上,宣煜顺势接下,咂了口茶顺道清清火
听见自己不着调的叔叔竟真要把自己关起来,方才还指望摆烂抵抗的白梨洲刹那“折”起上身躬成了一只虾,竭力抬起头愤怒看着宣煜大声反抗:
“我不读书!我读的书够多了!我爹死在了战场上、伯苏叔叔死在城楼上!我十四了,能被征兵了,我去杀敌,又什么错!”到后来,声调越来越高语气却越来与软,眼眶不自觉得红了,这些委屈任谁看都不禁软和心肠!
可宣煜此人偏偏好似天生缺心少肺看自己亲手养大的男儿落泪,虽有触动但更觉盛怒,遂硬声硬气打断:
“够了!哭哭啼啼是什么样子!”一边瞪了眼白梨洲,见他因不服急红了的眼眶映衬五花大绑的躯干,真是有些无助的意味,还未完全泯灭的良心作祟触动了他不知的哪一根心弦浅浅感受他实在有些可怜,不由强迫自己调整语气温和道:“你爹不由己、伯苏愚忠,做甚么年纪轻轻同他们一样了无生趣,”话未必,似是中途突然想到了什么,用手继续按按眉旁突突直跳的青筋皱眉想了想“噗”一声似有若无笑道:“对啊,同他们一样,了无生趣?,,,”此时的这句询问怎么听怎么有些讽刺,梨洲见自家叔叔又要开始疯癫,遂也不瞪眼了,乖乖巧巧安安分分缩在一旁。
宣煜笑的更温柔了,温柔的眼睛漫上水光亮晶晶的、温柔的眼神直勾勾的看自家孩子要努力把他烧穿个洞!
“我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真有淮川遗风、一腔报国之志!”有顺带感慨一句“可见世间情性真真难易。”边说边吊儿郎当的摇头晃脑颇为自嘲的笑着随后伸长脖子狠命抄起盏大灌一口凉茶。宣煜觉得一番操作后自己终更平静些许,挨近他恳切继续道:“梨洲,十四了。千样万样叔叔定竭尽所能如你所愿,惟这个不行,我就此承诺你若敢靠近,直至我死你都不必出来;胆敢触碰,必断你双足令你永绝其心;如若越过分毫,我必第一个人送你,希望你少受世间苦!你。。。好自为之!”语毕,抬头盯着昏红的车穹,车穹的脊梁自中心散开扣对地面,是一支凋谢的月季,宣煜如今觉得这死物开的甚好。。。
话已说的这般明白,白梨洲隧在不装傻,一骨碌稳当坐起来,仰着头活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但他看见难得一见的颓废叔叔,抖擞的鸡冠不由往下蔫了蔫,骄傲稚嫩的眼眸中汹涌着澎湃的心痛巨浪与急湍的嘲讽小流,两种潮流倾轧交汇处一出少年独有的不忿。
“宣叔,你在那破窖里住了两年!再往前推,小苑中隐四年、流川山旁避世三年,自你两年前征兵外出六个月后,每日交谈屈指可数,你这两年终日盯那两块油腻抹布,宣叔,若我这次不征兵到崔叔叔的行伍,你还记得白梨洲?你还记得您活于世间,忝列世间生灵吗!”胸口起起伏伏口里喘着粗气,歪着头红着眼质问那看似难过的男人。熟料听完他一番慷慨陈情,原本还算难过的人脸上渐渐多了份凉薄的喜意,无动于衷的开心转瞬遍布全身,宣煜慢慢的笑、无声的笑,笑的那样难看鼻涕眼泪都被笑出来糊了一脸,整个人神似一只沸锅里半熟的长虾!他伸手摇晃左边的侍卫,又对右边的侍卫兴奋地自说自话:
“你看看!。。。。你看看,真不愧是我宣流华亲手养大的孩子!颇有先术师之风。你不应该自小长在我这里,是煜耽误了你!伱应自小聆听伯苏的教导,或长在连师的眼下,这才不耽误你的一腔,!。。一腔抱负!!!”
他回过身,腾出双臂扳住白梨洲的肩膀、强迫男孩看着他的眼睛,欺近身子吸口气平复些许硬硬道:
“梨洲既不愿说,那叔叔来替你说!大也不必难为你把几年在我身边学的东西一件一样的还给我!你去参军,呵!这参的哪门子军!既非王师,亦非义旅,你敢说你参的什么!”
听着话,少年不防猛地被戳破心中隐秘,有些害怕想向后缩,不成想肩被紧紧箍住力道之大带的他又往前了些。宣煜感受底下人的动作,心知小崽子是害怕了,有些庆幸的想到也不是无药可救,面上不显继续阴沉道:
“怎么,这就害怕了!你参加了复军!前朝大皇子的麾下!你想干什么,路人尽知!我不管你最近见了谁,谁又过来特意见了你,不论他们与你说了什么,让你现在信了什么,你给我,一桩桩、一件件,烂在肚子里!”
“一桩桩?一件件?烂在肚子里?”白梨洲此时动弹不得,但重又深深望向他愣愣道:“何必这么麻烦,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不就与我一样了吗。————”“啪——!”的一声巨响打断他还要疯魔说的话,男孩的右脸不负所料与左脸短时间内来了个两相对称、相得益彰。白梨洲的身体被大力惯得偏了下,整个人被捆着歪在车的犄角里却好似浑然未觉,无所谓的摆了摆头继续:“叔父,又是我不由想我究竟是谁,是白乐官的私生子、是白左将军的遗腹子、还是,还是纯姬的少子?”说罢自顾自的更往里缩了索。
宣煜眼里快速闪过惊诧,也没想到话题让他轻易带偏十万八千里还在南辕北辙一路狂奔,只能不认识他似的无力看着他臂上更加力、箍的再紧些。
“我的叔父!我是参加大皇子的复军又怎么样!我族倾轧、外寇入侵,时局动乱,不是你告诉我‘良才择木而栖’吗!”——“你并非良才,你从不想择木。” 宣煜接着淡淡道。
“我无大才,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大皇子能干、十三皇子能干,为什么偏偏独我不行!我好歹胜过那两个废柴!若是我,定不会令宛城百姓枉死、放任庸吏自流!”
宣煜难得忍下心作证听一段激昂陈词,难得认认真真道:“不放任庸才自流。。。。这就是无边的世道、无尽的权势!你退回来,是今日的蠢货白梨洲,若上前一步,无论是为什么、是为了谁,一样的别无选择,一样的万劫不复!”看那不要命的还要继续,挥手打断接着道:“世间自古身份特殊者有之,其中胸有沟壑者不计其数,但得善终,不足十之一二。,,,,你知道的,两年前苏岱自焚于许,见过你的叔伯还在世寥寥几人而已,,,,但愿你不要想、但愿你安安分分做好自己。”说着深吸口气沉吟片刻下定决心道:“况且,阿姊因产下死胎视作不祥隧引得龙颜大怒,连带宣家吃挂落,”浅浅瞥了眼白梨洲“伪军痴人说梦,哪来什么十九皇子!”
见对面那小兔崽子颇有在慷慨一番的架势,忙不迭柔声道:“就当预备着为叔叔我送终吧!
毕竟年龄大了,权当可怜我罢!你若走了,你叔叔在也不向苏岱去时顶得住了!,,,,!‘’
白梨洲那可怜的十四年阅历哪见过宣煜一时和软过,隐藏的良心瞬间被翻在光天化日下,被直勾勾的太阳晒得焦灼而酸涩。怒吼着,刚要冲破牢笼的幼兽,尝试露出细嫩的獠牙,便被一把名为“亲情”的钢刃一下划开新长得壳,锉的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