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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74章.咫尺隔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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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阿更终是没忍住,问道:“主子,您要离开?”
“嗯。”祁叶尘头也未抬。
“您要去哪?”
祁叶尘手中笔一顿,道:“回京。”
阿更才不信,他可就早就把自家主子看透了,纠结一瞬,终是硬着头皮问道:“能带上我吗?”
祁叶尘瞧他一眼,道:“你在此守着。”
阿更一脸稀翼化为丧气,道:“您都走了,我还在这留着干嘛呢!给他们留守也就够了,我……大不了,我到时再来呗!”
“还不行。”祁叶尘若有所思,道:“此番回城时,我去蛮族境内探过,情况不太对。”如果没记错,他见到那人是隐国一位不受宠的皇子,暗通曲款么?希望隐国尽快收到消息,莫要多一场无谓的战争,他还急着离开。
阿更瞪大了眼睛:“那您还急着离开?”
“若非此事,你认为此时还见得到我?”
阿更一脸五味杂陈,良久,道:“千绪姑娘对您的情义若能有您对她的一半深,怕也不必如此。”
祁叶尘心下一窒,疼痛侵入四肢百骸。是他向来不及阿绪的万分之一,是他。
几日后,祁叶尘将一切交代完毕,几位将军知晓祁叶尘要先行离去,无有异议。
夜间,一名侍卫送饭时听到帐内某副将闲谈此事,转头便去告诉了乐仪,他知此事并非大事,却对那位关照过自己的公主意义不同。
乐仪怒不可遏,终于明白祁叶尘近日来的好脾气竟因又要离去!不行!她没有退路了,再也没有退路,她也不允许祁叶尘有退路!
蛮族来袭那日,祁叶尘还未离开,因早知晓蛮族的阴谋,遂先前几战佯装不敌,及至抓到对方与隐国来往的奸细,揭开某位皇子与蛮族的勾结后才正式反击。而蛮族因先前战事仍心有余悸,此次事迹败露便将责任推给隐国那位叛乱的皇子身上,丰延和隐国又因各自内部均有要事处理,加之蛮族彻底心诚拜服,在停战之后更是订下十年和平盟约。
此一事,在各国史册上均是简单利落的一笔,然,私下却多给丰延巷尾留下一笔不太雅的野谈。
时值丰延与蛮族的最后一战,彼时蛮族和好的态度已然明晰,甚至就差一轮面谈正式敲定。消息传到前线时,祁叶尘心下落定,却发现一道不合时宜的身影,士卒后方那道躲藏的身影正是乐仪。
他懒做理,转身便要离去,乐仪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自是急了,冲出人群便去拦在他的马前,大喊:“你不能走!”
祁叶尘勒马,只淡淡瞧她一眼,稍微偏离马头再次离去。
手下人会意,将乐仪押了回去,乐仪奋力挣扎着,知晓祁叶尘这一去,自己就彻底没了希望,许是心中太过悲愤,她竟挣脱了两旁的将士,翻身上马向祁叶尘追去。
祁叶尘走时带得士兵不多,却不料遇到敌军早先埋下的伏兵,此时的伏兵还不知两家讲和,遂,在见到对方将领只带了数位随从时更是士气高涨,一时混战不下。
乐仪本就不善骑术,看到前方混战时心下一惊,加之马儿突换主人暴躁不安,此时更是直冲向前方战地。
乐仪大喊着冲撞,身后追来的将士亦大喊着:“公主!公主!”
祁叶尘这时也发现了独自在前的乐仪,察觉暗处的□□手时,不由皱眉向乐仪赶去。
乐仪身下马儿在原地乱转,暗处的冷箭早已对准了她,千钧一发间,祁叶尘将剑柄掷向马儿前蹄,乐仪立时滚落在地,躲开一箭。
祁叶尘翻身下马,眼中半是厌恶半是漠然,连一个字也吝于给她。
看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乐仪捂着脱臼的手臂泪眼婆娑,大喊道:“你还是救了我!我对你的好,你看得见的是不是!”见祁叶尘脚步未停,她大喊:“你还要回去找她吗?你对我视而不见,就像她对你视而不见!这是你的报应!你眼瞎了是不是!”
祁叶尘终是停下步子,微侧身看着她,道:“你既明白,便该离开。”
“那你呢?”她大声质问。
祁叶尘始终神色冷漠,再次转身离去,下一瞬便听得一声惊呼:“祁叶尘!”
只见乐仪此刻正面对着他,身前露出一截箭矢,她嘴角挂着血迹,有一瞬的不可置信,而后却露出一抹笑来。
乐仪知道,自己终于解脱了,一个令祁叶尘无法忘怀的解脱,这是她如今所能得到最多的了。
祁叶尘皱眉,终是接住她将倒地的身子,这一箭纵是没有乐仪阻挡,也完全不会伤到他,但此时却无法再言。
乐仪在他臂弯中笑得开心,道:“你终究是担心我的。”
“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是吗?”她不以为意,猛然咳出几口血来,轻嘲道:“你说我该离开,可你自己都无法跳脱出来,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你的执念令你多番伤害了她,这便是不同。”
乐仪紧紧盯着他,笑得凄惨,道:“纵是此刻,你也不愿安慰我哪怕一句吗?”
“我并非不曾开解过你。”他仍神情冷淡,道:“既然跳脱不出,只愿你来世再也不要遇见我。”
乐仪双眸因逼视而泛红,不住地流出泪来,艰难道:“你怎能如此狠心!怎能!”她不住地咳出血,“这一命还不够吗?便是为这一命,你可能多看我哪怕一眼?我若说以此命……”
“公主怕是忘了当初自己为何来此?”祁叶尘打断她,“如此高位,你实不该走到这一步。”
乐仪震惊,祁叶尘竟知晓她是为躲和亲吗?心下猛然抽痛,鲜血自口中不断咳出,她再说不出一句话,费力扬起的手终是没能触到他一丝衣帛。
此事,坊间流传诸多版本,但主线却是差不离,俗者道:公主不顾礼法追随男子上战场;雅者道:公主为情丢弃高位,英勇作战为国捐躯。但无论后来版本如何添油加醋,这段桃花史于皇室终是不雅,而乐仪因受宠,其名声早已闻名街巷,倒是无人信她会似明王妃那般巾帼女子英勇作战,大多猜测她是跟去战场时被误杀。因为照史书的寥寥一笔来看,若非误杀,我国又怎会同蛮族修好。
……
自千绪回到临关起算,闻上迟了一个月,因她先前也迟归一个月,便觉得他二人扯平了,虽然细究起来闻上迟了两个月,她也大方地不予计较了,只觉得闻上既失约在前,就不能怪她失信在后了。
千绪先是修书一封送去禹城,告诉闻上自己已启程去寻他,又在临关留书一封,怕闻上上门不遇,又怕途中若是错过会再多耽误时日。当然她还要去信告知国君,言自己不辱皇命,此番来不及回京便要去寻夫了。
那一月里,千绪不仅等闻上,也在等仲即,却是一个都没等到。而在她不可见处,一个几乎被她忘却的人却在来寻她的路上。
一个月后,千绪路过京城,看到熟悉的故土,她伫立良久,心中总有个不知名的念头萦绕,终是回了趟明王府。
彼时,祁叶尘也方至京城,先去参拜了国君,国君因乐仪之事将他训了许久,他无话可说,而后一脸平静的拱手告退,气得国君无可奈何。
东方月明,官道寂静,一道身影缓步行来,修长峻拔,气度沉闲,祁叶尘神情淡漠,月白锦服更添清冷。
抬头望见一座熟悉的府邸,如今的千绪会在何处呢?与风聃之战早已结束,他不信千绪会乖乖待在临关,可禹城那边却说一直未见千绪。
行至一处院墙外,空中飘来早发的桂花香,他驻足抬眸,看到越出院墙的枝丫。记忆中有位女子拿剑剃秃了枝干,夺回属于自己的睡榻——墙头,她晃着双脚,金铃随之作响,懒懒道:“和尚,你在偷懒吗?”音如天籁,眸若繁星。
树端蝉鸣将他的思绪拉回,亦是此时,墙内传出极细微的声音,纵然在聒噪的虫鸣下也显得清晰,他向来耳力极好,此时却有些不可置信。
“小姐,这个点心好好吃啊!”
院内,桐树下,千绪懒卧休憩,一旁清荷边喝茶便吃点心,开心道:“小姐,你说的那家点心铺在哪,我明日能去尝尝吗?”
“这些还不够你吃的?”
“嘿嘿,我去多买些,咱们在路上吃!”
“好。”正好带些给闻上。
“小姐,我吃撑了。”清荷揉着肚子。
“活该,看你明早还能不能武得动剑。”
墙外,祁叶尘忍不住浑身颤栗,直至院内恢复一片寂静,他再也按奈不住狂跳的心,越墙而入。
树下,熟悉的身影正闭眸休憩,月色为她渡上一层流光,映得她本就白皙的面容栩栩生辉,风吹动垂下的衣摆,周身透着分明的闲雅飘渺,似乎随时要乘风而去。她只那般睡着,毫不知在旁人眼中美成怎样一副画。
祁叶尘一步步走近她,放轻脚步不去打扰。这一刻,万籁寂静,除了他打鼓般的心跳将自己震得双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