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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卯之花烈)弥勒 ...


  •   “就算是到了尸魂界,也没有办法避免杀戮,老师,说实话,对于这样的状况,我真的很失望!”
      那样的一个声音,说的原本都是实话,但是因为没有放在心里而是上了课堂的台面,所以还是引起了骚动。照理说好不容易得到考官的垂青,得以进入灵术学院,将来不就是谋个工作罢了,运气好的人得以寿终正寝,运气差的人成为别人升迁的炮灰。现世也好,流魂街也好,其实都逃不过这样的命运。人不过是在潮水到脚以前往上攀登,不过每一年的教室里面总还是会有几个理想主义。
      “好厉害的女生,居然敢和学院最严厉的山本老师顶嘴……”浮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嘴里的自言自语却被京乐听见了。
      “不愧是卯之花‘烈’啊……”京乐反枕着双臂,靠在后排的课桌上,语气里面带着一种早有的熟稔,意味深长。
      “认识的人?”
      “只是知道名字而已……”
      前面的人似乎是听到了后面的议论,转过头来看的时候,轻扬起来的黑色长发下面露出红唇的棱角,衬着灵术学院的白色校服很是好看。京乐看到了,浮竹也看到了,于是他们会心一笑。
      所谓的熟悉还是不熟悉,本来其实就不在语言的多少。卯之花不能算是一个话很多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很亲近的朋友,更多的人只是在那里看着她执著的笑话,然后在生活当中把细节遗忘,直到毕业。没有人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的故事里面总会有那样一个女子静静的身影。
      四番队的解散和重组,在当时的尸魂界是个爆炸性的消息,虽然已经不想再说这样的消息就连流魂街上的人也开始关注,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也没有办法隐瞒。山本队长并没有因为那一次次课上的争吵而记仇,也没有小觑卯之花的实力,战斗力最强的四番队在一个晚上改换门庭,成为了医疗救护队。
      只喜欢用刀剑说话的人,这一次终于也开始骂骂咧咧,人们总以为接下来可以看到精彩的反唇相讥,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所有的回应都是沉默,四番队公文满天乱飞的执务室里面一片安静。
      那还是四月份的事情,天空当中飘着细雨,空气里面都是烦躁的情绪,十二番队的技术局也刚刚成立,在闷湿的空气里面偶尔会发出几阵试验失败的巨响。垂头丧气的人都会觉得,那真是一团糟的日子。
      京乐还是一直玩着,浮竹还是一直病着,卯之花还是一直忙着。
      寂寞和空闲,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其实忙碌也是。
      就像庭院里的栀子花,在慢慢地孕育着厚硕的花苞,渐渐地就到了绽放的季节。
      “怎么还病着呢?”京乐走到浮竹的房间里说了这么一句,“老头子说你该换个医生了。”
      所谓换一个医生,浮竹也知道是老师指的是谁。只是毕业之后长久没再联系,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曾打过,再见面的时候居然也会觉得有那么一点尴尬。
      四番队的队舍原本是戾气最足的,不过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分散到了五番和十一番,留存下来的只有冷清和清静。
      没有人出来迎接,只是自己去找个位子坐好,似乎又回到了当时在学院里面自修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门帘动了,浮竹看到了卯之花编起来的漆黑发辫,卯之花看到了浮竹的白发已经长过肩头。京乐挑挑眉毛,本想找那记忆中唇角的颜色,但是目光落到自己肩头的时候却觉得那抹颜色都已经不如自己身上的披肩那么鲜艳了。
      浮竹伸出去号脉的手,放在白色的荞麦芯子的手枕上,因为情绪别扭而挤压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白色的安静的房间里面回荡,越是不想发出来却越是清晰。在缺少对白的默片时代,谁都渴望有人可以帮自己一把,暂时用漆黑的背景打上让人喘息的字幕。
      卯之花伸出来搭脉的手,只在关节屈伸的地方有一些微微的纹路,指尖的皮肤却可以敏感地捕捉到对方血管里面的微妙奔涌,好像潮水一样,时涨时歇没有定数。
      “以前家里是行医的?”
      浮竹所谓的“以前”,也就是现世的事情。陌生的人在一起,没有什么话题的时候,就只能谈谈“以前”。虽然已经是回不去的过去了,但是也因为真实而值得留恋。
      “嗯,其实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
      所以才会有那么令人印象深刻的初登场,现在想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热血,恐怕是因为厌倦。
      京乐坐在旁边欣赏这不咸不淡的对话,百无聊赖地拿着刚才从路上折来的草叶在鼻尖上左右轻扫,初晴的午后满街都是热闹的阳光,久久蛰伏的渴望在那里呼之欲出,“以前”这种话题他其实早就已经不感兴趣了,但是因为说话的并不是别人,所以也会仔细聆听,可是丝毫也没有要上去打搅的意思。
      房间里面的潮湿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蒸发干净,但是丝毫没有令人不快的霉味,走到窗口的时候,树梢上的新绿已经带着吟吟的笑意展露了头角,往往在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无法预料,那里作为队长的专用看护室,后来留下了很多人的痕迹。
      夏天的时候,京乐睡在露天花园里面,结果早上起来脸上都是蚊虫叮咬的红包,七绪说你别去看了,就这样招摇两天才会知道什么是教训。可是这些话哪里会让京乐罢手?从来不生病也不受伤的人,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烦恼。还没走到四番队门口,人就开始哀号。门口的几个打扫庭院的队员听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慌忙去找队长卯之花。京乐就这样斜着身子半躺在诊疗椅上,捂着脸从指缝之间搜索那个人的身影。竹帘子掀起来,先探出来的是脚,少了先前谦卑的低调,多了公事上的雷厉风行般的干练,而身后也多了两个跟班。
      “怎么样,京乐队长?”声音是朗朗的,话依旧不多。
      “那个,我可不可以指定……”
      “第一次看病就要挑医生了呀——不过队长的话,倒是没有问题。”
      回答是意外的爽快,这的确是出乎京乐的意料的,原本早就习惯了和七绪斗嘴,总以为会斗智斗勇几个回合,但是没有。对于卯之花,总会有那么多的出乎意料。
      “那么我希望是名字里面带个‘花’字的……”
      这样的话说出来,一半是揶揄调侃,另外一半也是真心实意。
      卯之花身后的四番队员都忍不住去看自己队长的表情,结果京乐隐隐约约又重温了当年轻扬黑发下的棱角。
      “花太郎!”轻轻启动嘴唇,喊出来的确实是符合要求的名字。
      只听得门外“叮铃当啷”一阵乱响,有一个声音答应得很手足无措:“队,队长,找我有什么事情?”
      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错谔,但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在两位队长面前放肆大笑。
      “这是前两天刚入队的山田花太郎,没有想到京乐队长的消息这么灵通……”
      于是旁边的观众再也忍不住了,把丈二和尚抹不着头脑的新丁花太郎推搡了一把,借故嘲笑起他的局促来。
      卯之花把花太郎拉起来,笑吟吟地对他说:“京乐队长指名要你‘诊断’他的‘病情’,不要为四番队丢脸哦!”
      受宠若惊的花太郎听了之后兴奋地涨红了脸,拼命朝着京乐鞠躬说:“请京乐队长多关照!请京乐队长多关照……”
      “不要这么客气,接下来就麻烦你了。”京乐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手。再去看卯之花的身影,就连宽大的羽织的后摆都已经消失在了竹帘之外了,想起来当初陪着浮竹来看病,哪一次不是卯之花亲自望闻问切,偏偏遇到了自己就……“实在是太冷淡了呀,唉唉~~~~”
      “京乐队长实在是很有趣的人呢。”花太郎一边帮着京乐上药,一边说道,“大概也就只有您敢和我们的队长这样开玩笑,大概也只有您会因为睡在露天而被蚊虫叮咬成这个样子。”
      “呵呵,这也算是夸我喽?不胜感谢!”京乐故意把语调放低了些,正了正自己的声音。
      “啊啊,难道我又说错什么了吗?万分抱歉,万分抱歉……”
      京乐笑了笑,果然名字里面带‘花’的人都十分的有趣。
      四番队的队舍里面因为经常有京乐来捣乱,欢笑的声音也就渐渐地多起来了,一年又一年,慢慢地也变成了一个忙碌的地方。组队的时候的那种忙碌也许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最终忙到了连京乐都没有办法去打搅,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到了尸魂界,也没有办法避免杀戮,老师,说实话,对于这样的状况,我真的很失望!”
      那样的话,大约也没有几个人还能再记起,因为时间是最不留情面的东西。从厌倦到疲劳,会不会导致放弃?好久都看不到那个叫卯之花的队长,四番队的队舍里面人满为患,也许是伤心的季节到了,但是很多人离开的时候,其实都没有人送别。
      “嗯,其实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
      所以应该是见够了血与火的残忍,但是终究没有办法对眼前的一息尚存说一声放弃,不肯放弃到了最后自己也成了代价。即使是到了尸魂界也没有办法安宁。
      “雏森副队长的状况怎么样了?”
      “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日番谷队长呢?”
      “刚才还一直嚷着要去看雏森副队长,但是现在吃了药已经休息了。”
      “那么好吧,先派几个人过来,帮着把阿散井副队长的担架抬进来……”
      这样的场景在卯之花眼中只是重演,所谓“重演”,皆是因为当事人不知道什么叫做“避免”。
      “是不是说,就是仗着有医疗队在,你们就不再珍惜自己的身体了?”她曾经这样问白哉。
      病床上的后辈把脸投向了房间角落的阴影,倔强得一言不发。
      每一次每一个人,其实都是同样的回答,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即使是拼将一身力气去挽回别人的生命,每一个人又何尝对自己慈悲?
      “宁破骨髓出头脑,不忍啖肉食众生。”那个生活在古代印度的宰相之子发誓不吃肉了就成了佛,被称为“弥勒”。后世传下来的《弥勒菩萨所问经》说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有所谓“弥勒净土”的存在的,离开了现实社会的痛苦、喧嚣、污秽、贪欲,只剩下了快乐、安宁、洁净和无我。这样的“净土”对那些迷惘于现实的人们来说,是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的,但是等死了之后又是另外的一回事情,睁开眼睛还要为新的生存问题而身不由己地努力奔跑,即使是怀着那样的信仰,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现实的状况。因为就算是这样的慈悲,释迦牟尼不是也说了么,弥勒是“未来佛”,而未来其实还远着呢。
      救人,真的既不是一种好职业,也不是一种好习惯。很多医者就在这一次一次将别人拉出深渊的过程中,自己越陷越深。人是救不完的,无论到了那一个地方,所有的人都在彼此伤害或者自我伤害。卯之花觉得到这里的时间真的已经够久了,久得可以用这里的记忆掩盖掉“以前”的生活。浮竹还是定期来复诊,他们不再谈论“以前”,因为满溢在他们身边的是很多新鲜的血迹。
      那个大大咧咧说着“我们家的队长就交给您了”的副队长从来没有住过队长看护室,最后一次见他已经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而他的妻子甚至没有全尸。从四番队分散出去的队员们也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命运,短短十几年,分到五番队的死得一个都不剩,分到十一番队的送来了他们的队长的尸体。本来都是见面了就要顶撞的老过节,但是时间久了,彼此间也就真的淡薄了当年的火气,比起那些灰飞烟灭的躯体,真实的呼吸感觉还让人谈什么过去的恩怨?
      她有的时候也会站到那个空落落的房间里面去搜寻属于那一个个面孔的印象,她以为时间可以带走一切,但是所有的细节其实都在心里。不知道那些魂魄最后又去了哪里,也许这一次旅途的终点会是所谓的“净土”。
      当初蓝染的遗体被人从东大壁上放下来之后,她甚至不敢去看,因为这一次的骚乱就在身边,零零碎碎的忙碌终于还是变成了战场。如果队长都在迷茫,那么要怎么给队员指出方向?唯一要说的只是一句话:“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救护!”不吃肉或者不杀生,只是消极的遵守,可以的话救一条命,给别人和自己一个新的希望,这样的行动或许更积极些。
      立在天上不一定就到了天堂,追求和平恐怕也不会是选择流血最少的战斗方式,真正的慈悲不过就是俯仰之间的一丝悲悯,不再说什么失望,但是也不在心底失却希望。
      这样想着的时候,卯之花听到门外有闲散的脚步声,帘子掀起来的时候,首先看到了是花里胡哨的衣角,于是那梳理整齐的粗大发辫之上的面颊又浮现出耐人寻味的微笑。
      “打扰了,我是其实来找一位故人的……”京乐把花帽子摘下来,肩头还有细雨留下的痕迹。
      “如果是故人的话,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哪里,即使是寻不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卯之花听到了也不回答,记忆里面的四番队就是从这样的一场细雨开始了和她之间的故事,她曾经一个人在队舍的长廊上默默走过,在夜晚的灯火下拖曳出长长的人影,那是一种让人奄奄欲睡的安静,没想到过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之后,会重新回归她的生命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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