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咸池》吃虫子的兔兔

1、浅 001

　　“你领结歪了。”说这话的时候，安然自然而然地伸手帮我理了理。
　　“哦，谢谢……”我后知后觉地说道，捏紧了手里的红绒小礼盒。
　　“结个婚而已，学长不用紧张。”学弟林笑嘻嘻地勾住我的肩，“哎，连学长都要跨进婚姻的牢笼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心中的女神啊。”
　　林夸张地长吁短叹。
　　“就你那样！”楚立马打击他，“虽说学长结了婚，我们全校男士终于少了个强力对手，可还有大众情人安少啊！会有女人看得上你？”
　　看一眼安然，学弟丧气地搭下头。
　　一身体面的蓝色条纹西服，上衣口袋里的酒红色方巾安静地探出头来。
　　安然仅仅是立在那里，就剥夺了其他人的色彩。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微微别过脸，露齿而笑，面上是不符俊雅的痞子表情：“我这个伴郎不比你逊色吧？”
　　这家伙……
　　“天啊，光顾着聊天，都快错过接新娘子的时间了！”楚猛地一拍脑门，“快快，学长快上车！迟到了，有人非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被他推搡着一出了卧室，客厅里聚集的师长、同学一下子就拥了上来。
　　“小乐终于成家啦。”这是导师语重心长的声音。
　　“你这家伙也终于结婚了，哈哈，马上你就要体验到什么叫坟墓式生活啦……啊，老婆我错了，别打……”
　　“哇，学长好帅啊。”“天啊，我都嫉妒死新娘啦——”
　　“学长，等我们几年吧！”
　　天，谁告诉我，最外围的那群大一学妹是怎么进到我家的！
　　被一片祝福声、调笑声劈头盖脸砸得晕头转向，我浑浑噩噩地随着一股力量渐渐走到花车前，然后被人塞进座位中。
　　“差点以为出不来了，这些学妹太恐怖了。”林后怕地扯扯被拉得皱皱的西服。
　　“那是，那眼神，真是恨不得吃了学长。”楚抛给我一个揶揄的眼神，又拍拍驾驶位子上的安然。“还是安少厉害，从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
　　安然从后视镜里瞟瞟我，笑了笑，“开车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悟到，时光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记得小时候和他去游乐园，他强拉我去玩碰碰车。八岁大的孩子雄赳赳地坐在驾驶位子上，俨然小大人似地对强作镇定、其实心里怕得要命的我说：“开车了！”
　　真真是斗转星移，我都从小屁孩成长到要成家立业了。
　　“想什么呢？”楚拿手在我眼前晃晃，又从裤兜里掏出支香烟正准备点上，却被哼了一声。
　　“知道啦，不抽，解解馋不行嘛？”楚别扭地觑一眼安然，又对我说：“真是好哥们，随时记得你有哮喘。”
　　“还敢说，是谁老记不住啊？”学弟也对楚哼了一声。
　　楚正准备反驳，却突然接到个电话。
　　“喂，什么！知道了…”简洁地挂了电话，楚严肃地看着我，“芸姐被急救车接走了。”、
　　“怎么回事？”声调不自然拔高，我紧张地问。
　　“不清楚，只知道她从早上起就不舒服，起先大家还以为她是紧张了，后来她说上厕所，结果半天没出来，伴娘进去一看，这才发现昏倒了。”
　　“那赶快去医院啊。”林也焦急得不行。
　　怎么会？她应该和我相伴一生的，她不可能有事的……
　　“乐，不要急！冷静一点！”安然突然出声，低稳的声音一下子打断我的思绪。“小芸多半是太紧张了，毕竟是和你结婚嘛。”
　　我不由苦笑：“这时候就别打趣我了，赶紧改道去医院吧。”
　　安然没有回我的话，只是看向楚：“哪些人知道这件事?”
　　楚愣了一愣，这才说：“大概就我们和芸姐那方的送嫁的人。”
　　安然冷静地说：“发生这种事，婚礼肯定不能及时举行了。楚，你回去通知参加婚礼的客人，就说婚礼延迟，林你也跟着去。”
　　“为什么我也要去，我想跟着学长.”林大概是看出我的焦虑，坚持跟着我。
　　“楚一个人忙的过来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来参加婚礼？！”安然狠狠地瞪着林。
　　“好好，我们这就去。”看安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楚赶忙拉着林下了车。
　　“去医院吧。”看着楚他们坐上返程的的士，我揉揉眉眼，叹口气。
　　安然亦然从后视镜里看看我，只不过没再说话。
　　小芸是我的新娘，也是我和安然的青梅竹马。
　　就像从没想过她会在某一天成为我的新娘一样，我也从没想过，婚礼的这一天，还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闭着眼一次次回忆我们初识的一幕，直到我觉得路途太遥远，这才睁眼问道：“然，到了么…”
　　然后蓦然惊觉不对劲，“这是去哪里？！”
　　车窗外，树木远远跃去，哪里还有城市的影子！
　　安然不说话，只是目视前方。
　　不经意瞟一下车速，我惊得大叫：“你疯了，踩刹车！”
　　安然依然顾我地踩油门。
　　“安然，我们不是该去医院么，小芸晕倒了，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飙车么……啊！”
　　车子猛地一个急停，我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去。就在我以为自己会撞上挡风玻璃的时候，却猛地投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只有这样，你才会投怀送抱么？”大脑还未反应过来，蓦地听到这么一句话，我才意识到扑进了安然的怀抱。
　　“安然你放开!”挣扎了一下无法逃脱，怒从心生，我不由地用上了命令地口气。
　　可那老虎钳子一样箍住我的手臂闻言收得更紧了。
　　“你发什么疯！”
　　“艾允乐，我就是在发疯！我发了疯似的爱你！”
　　就像白日里被雷劈晕了似的，我瞪大眼看着那张熟识了二十年的脸一下子盖上来，然后唇上传来了血的味道。
　　安然，何必呢。
　　就像我明知你的心意，却选择了小芸一样，我以为你也会理智地选择沉默、选择忘却。
　　我要的感情不是烟花，而是泉水那般地涓涓不绝。它会一点一滴地渗透，一直一直，直到
　　我生命的枯竭。
　　但你恰恰是一株昙花，纯粹的美好之后就是死亡。
　　安然，美到一种极致便是哀伤。
　　你那么美，是镜花水月的虚妄，不可求不可图，不可能伴我一生，而我又只是寂寞的凡人。
　　所以我终究只当你是生命的过客，因为再长的地铁也有终点，而我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你下站的地方。
　　那是死亡。
　　隔绝一切想法和期盼的死亡。
　　从相识那刻起，你成长、成熟，我伴着你的二十年，就是伴着你走向死亡。
　　你可知道，你再美丽的笑脸也无法让我忽视初见你的心悸，那满目的淋漓是怎样地刺痛着我这二十年。你可知道，你做不到天长地久、长相厮守?你可知道，当你说你爱我的时候，我已经看见故事的结局……

　　“本台快讯，今日早间时分，一辆载重货车在XX道路超速拐弯时，与一辆停靠路中的汽车发车剧烈碰撞，汽车司机与车中乘客当场身亡，货车司机则被紧急送往就近医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