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沙》猫小二

27、第一章

　　又是一年夏至，姜尚独自坐在垂杨之下，目光如沉静的湖水凝视着碧波。姜离远远的跑来气喘吁吁挥舞着手中的告示。
　　“哥，你看！”
　　姜尚轻叹一声，抬起一直闲置的左手抚住了心口。
　　“姜离，我很累。”
　　姜离歉意的冲他一笑，也伸出手慢慢抚摸自己的心脏，想要平复狂乱的心跳。
　　紧接着他将告示递过去，道：“哥，原来姬昌早就立朝为周，自封文王，并且在招贤纳士引兵买马准备伐纣。”
　　姜尚懒得去接告示，依然只顾着钓鱼。
　　姜离不耐烦了，“我们不是要辅佐他么？为什么你天天在这里钓鱼？”
　　“上天为我们安排了与他相见的时机，我们何须逆天行事。”姜尚笑着抬起了鱼竿，长线出水，钩上挂着一尾活蹦乱跳的鱼。
　　“啊哈！”姜离拍手，“今日可以吃糖醋鱼了！”
　　姜尚把鱼放进桶中递给姜离，“你去市上把它卖掉，记住，九百九十九文钱，多一文少一文都不行。”
　　姜离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知道哥哥必是有了主意，因此也不多问，拎着水桶跑向集市。

　　想买鱼的人不少，但是听到价钱后都摇摇头走了，惟有几近黄昏的时候，来了一个下人打扮的男子二话不说把鱼买走，九百九十九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那名下人正是文王府中的厨子，他把鱼从水中捞起刚要摔死，只见鱼嘴一开一合却是说出了人话，吓得厨子一惊送了手，鱼扑通一声掉进水里竟消失了。
　　厨子蹲在地上双手按着桶沿把脸贴近，只看到一汪清澄澄的水，哪里还有鱼的影子。
　　他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姬昌的耳朵里，他唤来厨子亲自问出了事情原委，厨子作为当事人既有几分羞涩的扭捏又有按耐不住的亢奋，用了过多夸张繁琐修饰的废话才将一切道清。
　　“那条鱼真的那么说？”姬昌身体前倾，再一次强调的问。
　　“千真万确！”
　　“看来，孤要去访这位高人了。”姬昌这句话显然不是说给厨子听，而是说给一旁的散宜生。
　　散宜生立刻去做准备
　　而就在此时，姜尚放下鱼竿，轻轻的自语：“时候到了。”
　　姜离傻乎乎的问：“你在说什么？”
　　姜尚笑而不语，轻轻揉乱了姜离的银发。

　　不多日，文王斋宿沐浴，修身整衣，列车马成行前往渭水溪边，迎姜子牙。
　　姜子牙一共两人——姜尚，姜离。
　　文王封姜尚为右灵生丞相，封姜离为左长仪丞相。偏殿设宴，百官相贺对饮，西岐百姓无不欢欣雀跃。
　　文王纳贤，笑的一双眉眼弯成钩月，姜离年幼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但姜尚温文谦逊，容貌惊人，必是高才贤士，重金难求。得了他二人，实乃幸事。
　　姜离终于觉得有事可做，兴奋的连喝了几杯，抬眼看到姜子牙蹙紧眉头，一言不发，便偏了头问：“哥，你怎么了？”
　　“女娲混进来了。”
　　姜离“啊”的张大了嘴，惊愕的四处看去，只见对面席上，一位娉婷袅娜的文官，笑森森的举起了酒盏，做了一个碰杯的姿势后幽幽饮空，举止神态与女娲无异。
　　姜离哭丧着脸沉重的喝了一杯酒，道：“完了，内忧外患啊！”
　　姜尚垂下眼睫回忆起了一件往事——同门共饮时，喝醉的太乙师兄耍着酒疯扬言要劈了女娲，众师兄抱团把他拦下，看他杀气红了双瞳。
　　那时自己还不太合群，那时姜离也没有出现。
　　比起太乙，姜尚对女娲的看法理智些。
　　那名文官不知不觉走到了他们身后，用一种轻缓的语气道：“放心吧，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姜尚抬起头，举起一杯酒站直身体，微微露出笑容，“您做的还少么？只不过有人代劳罢，您无须亲自动手，倒落得一身干净。”
　　文官脸上的笑更深了：“丞相好会开玩笑。”
　　姜尚凑近，嘴唇贴在文官耳侧，轻声道：“苏妲己绝对不是您布下的惟一棋子，依我看，您的手段远远不止如此。”
　　众人眼中，银发颀长的姜尚和黑发妖娆的文官暧昧丛生，不禁对这养眼的一幕啧啧称奇。
　　【矮油我朝真是人材辈出呦，我朝真是玲珑有致腐气冲天呦。】
　　文官吃吃一笑，与姜尚对视：“丞相不妨与我对弈，一决输赢。”
　　姜尚露出一丝嘲笑，转身坐回席上。
　　执棋的人要和棋子一决输赢，真是可笑，文王伐纣，和女娲有何干系？生死胜败，也只不过是让女娲瞧了一场热闹。

　　朝歌城里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苏贵人病危
　　御医开出了药方，需一味罕见的药引——七窍玲珑心
　　素衣心知这必是苏妲己耍的把戏，有意想把苏妲己一巴掌拍醒，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纣王紧握妲己的手泪眼婆娑。
　　“若你走了，孤陪你一起。”
　　榻上的美人我见犹怜，憔悴苍白的脸颊深深埋在柔散的发丝间，一双妩媚狭长的眼紧紧合上，红唇微张，玉齿浅露。
　　纣王表情惨淡，眼中的泪好像随时都会落下。
　　素衣终于按耐不住，跪倒在纣王面前：“陛下莫要伤心，贵人命浅福薄，陛下还是随贵人去吧。”
　　纣王阴沉的转过脸，怒目而视：“放肆！！”
　　这时，侍者从殿外走入，禀道：“陛下，比干丞相已到。”
　　纣王暂时恢复了理智：“宣！”
　　比干做梦也想不到，纣王召见自己只是为了挖取七窍玲珑心为苏妲己入药。当他怀着赤诚走进寿仙宫中，从纣王口中听到一切时，整个人凄痛成一滩死水，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悲。
　　“陛下要老臣的心……老臣给便是了……”
　　“爱卿真不愧是国之忠良，来人！挖心！”
　　比干被人带走，不一会，侍者端来一颗红殷殷的心脏，还在端盘上有节律的跳动。
　　纣王疑惑：“这是七窍玲珑心么？窍呢？为什么不是五光十色？”
　　侍者走近，让纣王看的更仔细些，血的气息浓化入空气，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人言比干生有七窍玲珑心，可这……这分明是欺君！！”
　　素衣望着血红的心脏，不禁泪流：“陛下，七窍乃忠义仁礼信孝善，玲珑为勤文善武德艺全，陛下此举，是为了一个妖人害了一位圣人啊！”
　　纣王刚要发怒，突然静下来，仔细端详了素衣片刻，他问：“你叫什么？”
　　“素衣”
　　“哦，素衣，好名字啊，可惜，和你的长相不衬。”
　　素衣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手心随着身体的颤抖汗湿一片。
　　“素衣”纣王瞳光幽幽的看着他，脸上露出难以琢磨的笑意问道：“你看过炮烙没有？”
　　素衣的掌心霎时冰凉，他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了。

　　比干的尸体被鞭笞一百抛入蛇盆，他的心脏做成了药引，而苏贵人服药后身体竟奇迹般的痊愈。
　　恢复精神和体力的苏贵人穿一身妖娆袭人的火红，笑吟吟坐在纣王身边，等着看施行炮烙。
　　双手被缚的素衣被人架上，他垂着头，残废的一只脚微微抬起，额前的碎发遮掩着丑陋的伤疤。
　　铁柱的炽热焦灼的烤着后背，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紧紧绑在刑具上，而皮肤顿时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他感到心脏无比疼痛，这疼痛不知又要将他带向何方。
　　“呼”的一声，熊熊火焰将他的身体裹住，观看的人已经看不清他的容颜，看不清他的表情。
　　火焰越烧越旺，他明明感到意识模糊，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张动情的脸，有人亲口对他承诺，永远不会生气，永远不会杀他，要和他走完这一生一世。
　　他笑着哭了，泪水在火光中干涸，他撕心裂肺的喊着：“我爱你啊！我爱你啊！你听到了么……”
　　那一声追问，被浓烈的火舌无情的吞没。
　　最终，熊熊烈焰中，他化作一缕青灰，随风而散。
　　素衣的肉身，本是太乙用稻草所作，付与一炬。

　　纣王纳罕的偏头看向妲己：“刚刚他好像说了什么……好像在说我爱你。”
　　妲己美艳动人笑的花枝乱颤：“陛下听错了，他是在哭喊着求饶命呐。”
　　纣王觉得有理，连忙点头：“宝贝儿，孤这些天忍得好辛苦啊！”
　　“那陛下还等什么”
　　纣王大笑两声，起驾回寿仙宫。
　　妲己半倚在纣王怀里，走了几步后不禁回首看向刑具，素衣绝望的哭喊似乎还回响在耳边。他抿起嘴唇，心中笑道：“我说过的，早晚有一天，那感动过你的爱会令你彻底心寒。”
　　只有爱，才会令人这么无知，只有无知的人，才会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