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小徵

5、灿若繁星5

　　宋鸢觉得自己对简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不，或许她从来就没了解过这个人……
　　今天早上就连简子昱小朋友都准时起来吃早饭了，但是宋鸢在餐桌前等了起码五分钟都没有看到简风的人。
　　“你小叔出去了吗？”宋鸢好奇。
　　简子昱翻了个白眼：“他应该还在睡。”
　　“……”宋鸢抬头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啊。”
　　“是啊。”简子昱点头。
　　宋鸢看着一桌子的早饭，转身上了楼。
　　她先是敲了敲简风的房间门，没声音，然后轻轻推了下，门不仅没锁甚至没关……一推就开。宋鸢觉得简风搞不好是一个人住习惯了，自我领地意识没那么强烈。
　　“简医生，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要不要起来吃一点？”宋鸢在推开的房门前再次敲了敲，略微抬高了声音说道。
　　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她开始怀疑简风是不是早出门了。抱着这种想法，她在房间环顾了一周，看到了睡成一团的简风……
　　“简医生，起床了。”宋鸢有点无奈的走到他床边说道。
　　简风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有点迷茫的样子。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再不吃早饭就要十点钟了。”
　　他对着宋鸢的脸呆了起码得有二十秒，才反应过来回了个“哦”。
　　宋鸢哭笑不得，“那我先下去了，你收拾一下过来吃饭吧。”
　　十分钟之后简风穿着棉布拖鞋走进了餐厅，似醒非醒的样子。宋鸢看到他这幅样子开始有点自我怀疑，或许不应该在人家好不容易休息的日子叫他起床。
　　“简医生几点睡的？”宋鸢问道。
　　简风用筷子夹了个包子蘸了点醋，“三点。”
　　嘶……果真是熬夜了。宋鸢想了想，“那下次我就不叫你吃早饭了？你再多睡一会？”
　　“不用。”简风打了个哈欠，没睡醒的简风跟平常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看着甚至有点呆萌。
　　“嗯？”
　　“他会自己找时间休息的。”已经喝完皮蛋瘦肉粥的简子昱在旁边搭茬，“他闲着的时候经常找地方睡觉的，逮哪睡哪儿。”简子昱指指旁边的露台，“那边的毯子跟枕头是他的窝。”
　　“是吗？”宋鸢疑惑。
　　“是的，平时都不跟我一起玩。”简子昱吃过早饭饱饱的他擦干净自己的手指，凑到宋鸢旁边提议，“姨姨等下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看着简子昱难得活泼起来的样子，宋鸢想都不想直接点头。
　　简风一副后爹的样子：“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简子昱梗着脖子对上他的视线。
　　“可以就近玩一会，不用跑太远。”宋鸢觉得简风对简子昱管的太严苛了，这个人本身就有点冷淡，凶巴巴的对着小孩子搞不好会把人吓出心理阴影。
　　在简子昱眼里，宋鸢那简直是天使降临，他开开心心的陪着宋鸢去刷碗，表达了自己想要出去看花花草草最好去一趟游乐园的愿望。
　　“不过这些地方都有点远吧？”宋鸢用带着泡沫的手指刮了下他的鼻子，“植物园跟游乐园什么的如果坐车去起码要走一个小时，一来一回午饭也赶不及吃了……”
　　“你不想去游乐园吗？”简子昱在努力说服宋鸢，“我爸爸从来不带我去游乐园，我长这么大都没去过。我上一次去植物园还是五岁跟保姆阿姨一起去的。”
　　宋鸢听着他的话，忍不住愣神，其实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去过游乐园。
　　她家在即市一个小镇上，虽然是家里的独生女，但小时候生活算得上拮据，父母只希望她尽早懂事，一直教育她勤俭节约，以后要多赚些钱，因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以后父母养老问题是个难题……所以哪怕后来家境好转，自己也有了收入，游乐园这种地方缺也成为了一个不在她世界里的东西。
　　有时候宋鸢在想，自己仿佛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没长大之前为父母活着，长大之后是为了丈夫和家庭活着的。然而，这个世界对她并不仁慈，为别人而活的她似乎永远得不到别人的青睐和信赖。
　　“所以可以去吗？”简子昱歪着脑袋问。
　　宋鸢动容了，“好啊，那我们去游乐园。”
　　宋鸢对简子昱笑，眉眼弯起来，她觉得自己不是对简子昱说这句话，而是对那个委屈了二十多年的宋鸢说：去游乐园吧！
　　简子昱喜形于色：“我叫小叔去开车！”
　　宋鸢这才反应过来，简风今天难得休息。
　　“他睡得那么晚可能精神不好，不然我们打车去吧。”宋鸢快速把碗收起来追上简子昱说。
　　“我送你们去。”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看着宋鸢的眼睛说。
　　宋鸢被他郑重且认真的眼神盯得一恍惚，随后莞尔：“你别疲劳驾驶把我们带到山里去。”
　　“不会。”简风摇头。
　　“哦……”宋鸢拉长了调子，“我答应了带简子昱去游乐园，但我只负担我的成人票跟简子昱的儿童票。如果简医生要去游乐园的话，我是不会请你的，请你自费。”
　　简风反应了两秒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好的。”
　　“简子昱，你换好衣服了吗？”宋鸢走出了厨房的门口去找简子昱。
　　简风的视线追着宋鸢的背影追了好一阵子。他昨天的行为的确不太礼貌，或者说，宋鸢其实是介意他为她付账这件事的。
　　简风在宋鸢的印象表格里面加了两条：自尊极强，渴望独立。

　　宋鸢觉得自己帮简风照看简子昱并没有比当初给张晨当保姆轻松多少……她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对这个狗都嫌的年纪的简子昱产生：他好乖好可爱的想法。
　　简子昱的乖巧懂事仿佛只是为了刷好感为他后面的放肆提供条件吧？小小年纪心机深沉……
　　这是宋鸢在游乐园追着简子昱跑了两条街之后得出的结论。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能治得了简子昱的，简风拎着两个装了冰淇淋球的纸袋子精准无误的出现在简子昱疯跑的路线上，简子昱扑通一声撞在简风腿前，愣愣的抬头，然后对上了他小叔冷冰冰的眼神。
　　哈士奇吓得不敢动了。
　　宋鸢这才追上简子昱，捂了捂胸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去道歉。”简风说道。
　　简子昱慢慢的转过身，可怜巴巴的拉着宋鸢的衣摆，“姨姨，对不起，我再也不乱跑了。”
　　“你这么跑很危险的。”宋鸢抬手轻轻在他脑袋上敲了个栗子。
　　简子昱灵敏的躲在宋鸢身后，悄咪咪的看简风，他现在可是找到了可以投靠的对象。
　　简风皱着眉把冰淇淋球送过来。
　　“给我们买的吗？”宋鸢接过袋子，三个冰淇淋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一看就是三人份，她指着三种口味的冰淇淋问简子昱，“你吃什么的？”
　　“巧克力。”简子昱伸出手乖乖的等着。
　　宋鸢把那个单独放了个巧克力的袋子整个递给他，简子昱拿了勺子乖乖接过去，哒哒哒跑到休息椅子那里去了。
　　宋鸢看着剩下的两个冰淇淋球，抬头问简风：“简医生你选什么？”
　　“你选。”简风说道，“只有三个口味，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所以才买了剩下两种让她挑。
　　宋鸢伸出去的手再次缩了回来，觉得莫名感动。其实她朋友不算多，仅有的两个朋友都是那种自我意识过剩喜欢给别人做选择的人，会这么体贴的在吃的上面都让她自由选择的人，几乎只有面前这一个。
　　但是她在面对这两个冰淇淋球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思考简风会喜欢哪一个。突然意识到这种想法后，宋鸢觉得自己的讨好型人格的确有些严重了。
　　“很难选择吗？”简风发现她已经选了好久了。
　　“没有，我喜欢香草口味的。”宋鸢笑着把自己的那份冰淇淋拿出来，对简风笑。
　　“嗯。”
　　“你有讨厌牛奶吗？”宋鸢问，“其实牛奶我也蛮喜欢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
　　“我没有很讨厌的口味。”简风接过袋子。
　　“那就好。”明明只是做了个选择题，但是宋鸢觉得有一块石头被挪开了。她觉得自己应该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为自己活着，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宋鸢捧着自己的冰淇淋去找简子昱，顺便抽了张面巾纸擦掉简子昱脸上粘着的奶油。简风端着牛奶口味的冰淇淋球，舀了一勺子放进口中，很香很甜。

　　宋鸢跟简子昱和简风一起坐摩天轮，她自己的手机拍了不少照片，过了一会显示内存不足的消息。于是摩天轮下行的那段时间，她忙着删除自己跟前男友的照片。有时候宋鸢觉得认识简风是一件挺好的事情，简风的出现不光接济了她的生活，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栖身歇脚的地方，让她为后面的生活有足够的空间，也转移了她失恋的注意力。
　　但是宋鸢总觉得自己很难对简风产生什么旎念。简风对她而言更像是一个景仰和倾慕的对象。毕竟对方年纪轻轻，已经具备了自己将追求一生的生活：事业有成，经济独立，生活自由。
　　自己现在勉勉强强实现了时间自由吧，下一步希望事业有成再多赚一点钱……说不定也可以成为下一个成功人士，想到这里宋鸢莞尔，然后手机啪的一声断电了。
　　“嘶……”
　　“怎么了？”简风发现了她的异常。
　　宋鸢无奈的摊手：“我手机没电了。”
　　“嗯？”简风思考了一会，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可以先玩我的。”
　　“……”
　　“怎么了？”简风问。
　　宋鸢一言难尽的看着他：“简医生，你不觉得你有些过于不见外吗？手机是个很隐私的东西……应该跟你的钱包一样被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手机里面没什么隐私。”简风理所当然的说。
　　“啊？”
　　“医院管得严。”简风平静的说，“手机这类通讯设备有监听系统，所以通常不会有什么隐私，你不用介意。”
　　“……”宋鸢再一次对简风工作的医院背景产生怀疑。
　　“手机对我来说只是个通讯工具。”简风把自己银白色的手机放在她手上，“还有钱夹。”
　　“啊……”你后面一句加上去怎么感觉怪怪的。
　　“但是你可以拿来看新闻或者刷视频。”简风说道。
　　宋鸢点了点头，对方都这么说了，还主动交到她手上了，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我给你拍照吧。”宋鸢想了想，“你往那边的窗户靠一靠。”
　　简风不明所以的靠到窗边，按照宋鸢的要求单手撑着下巴凹了个造型，转头看向她，想问这样可以了吗。
　　宋鸢的快门按得飞快，她摄影技术很好，当时在学院里被称为编导系最好的摄影师，摄影里面最好的编导……
　　“很好。”宋鸢满意的笑笑，然后用他的社交账号把照片传到了她的聊天框里，准备回家之后接收。

　　宋鸢跟简风还是带着简子昱小朋友玩到了晚上，晚饭在游乐园附近的一家小餐馆吃了牛肉面，宋鸢请的客，味道意外的不错，称得上物美价廉。
　　“好的，为了这顿晚饭我花光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百块。”宋鸢揉了揉简子昱的头，“现在我们要回家了。”
　　在回去的路上，疯了一天的简子昱已经躺在后座睡着了，宋鸢在把今天的照片原稿打包了邮件给自己之后，把手机递还给简风，“谢谢简医生。”
　　“没事。”简风随手接了过来回答道。
　　“我是真的很感谢你。”宋鸢忍不住说。
　　“嗯？”
　　“老实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宋鸢说道，“但我能感觉到你对我的好是没有恶意的，很单纯的，所以难能可贵……”
　　“是吗？”
　　“简医生你真的就像天使一样。”宋鸢笑了出来，“以前别人跟我说医生都是白衣天使我还以为他们骗人的，但是感觉你跟天使大概就差了一双翅膀。”
　　“……”
　　“我没有在咒你死的意思。”宋鸢反应过来。
　　“我知道。”
　　“好吧，总之从半个多月前一直到现在，我真的劳烦您照顾了。”宋鸢长叹一口气。
　　“没有很麻烦。”简风说，“你没有给我添很多麻烦。”
　　“啊，我没有在客套。”宋鸢对简风一摊手，“你也看到了，今天我把自己身上最后的零钱花掉了，现在身无分文的我只能在你家继续赖着了……”
　　简风转过头来看她。
　　“别看我，看路。”宋鸢指指前面。
　　简风把视线重新投回前方，他不太明白宋鸢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去过一趟游乐园的宋鸢似乎的确开心了不少，是他想象的那个阴霾散去的样子。
　　“认识你以后我思考了很多，觉得自己过去的生活方式有很大的问题。”宋鸢直言，“你只知道我跟前男友分手，知道我离开他之后既没有钱付医药费，也没有钱租房子，但是不知道我到底经历过什么吧？”
　　简风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可能你无法理解我过去的行为，其实我现在也十分质疑过去的自己，我居然可以为了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牺牲掉自己那么多自由和时间。”宋鸢忍不住叹气，“真可悲。”
　　“你跟他在一起并不快乐？”
　　“曾经快乐过。”宋鸢想了想，“他曾经是我生活的全部。”
　　简风抿了抿嘴唇，“这样……”
　　“但是一个女人为了他付出全部之后，得到的未必会是对方的全部回报，时间长了甚至会被当做一种理所当然，甚至是产生厌恶。而我很不巧的就被自己的男人嫌弃了……”
　　简风还是没忍住侧目看了看宋鸢，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多么窘迫，似乎正如她所说的，她自己其实也很厌恶过去的那个自己，所以现在能够冷眼而理性的评价过去的自己。
　　“前两年我们就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仔细想想，我们之间感情淡了似乎正好是他事业上升期的时候，那个时候他在这里买了房子。”车子正好拐进小区门口，宋鸢这么说着，“他一毕业就被自己之前实习的公司聘用了，很快就担任了小主管，开始是在这里租了套别墅，两年前屋主低价卖房，他就接了过来。他风光无限，我以为人生苦尽甘来，以后有了托付。”
　　简风点了点头。
　　“但是我们两个的差距更大了。”宋鸢对简风笑着，“他是京都本地人，家里小有积蓄，我只是即市一个小镇上的普通姑娘，门不当户不对。”
　　简风的车子停在了他家门前的草坪前，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她继续讲。
　　“家庭差距太大的两个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家父母本身是反对我们在一起的，之后就再不联络了。刘菁菁说的没错，在看到他飞黄腾达之后，我对他患得患失，甚至选择牺牲所有的自我去挽留这个人。”宋鸢转过头来看着简风的脸，“简医生你知道讨好型人格吗？”
　　“知道。”
　　“我其实并不是天生的讨好型人格，但是跟他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日子让我变成了奴隶变成了讨好主人的狗。”
　　简风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说什么都不合适，应该让宋鸢把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
　　“当一个人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时候，别人更不可能会珍惜她。”宋鸢笑着流泪，“我自己轻贱了自己，所以不怪别人看轻我。”
　　“我觉得，这不是你的问题。”简风抬手抹掉了她眼角的泪水。
　　宋鸢被他手指冰凉的触感惊了一下，愣愣的看他。
　　“没有人应该去责怪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这不是你的问题。”他这么说着，“是他的错，与你无关。”
　　啊，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但简医生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宋鸢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