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说他好难》气土多喝水

3、师徒缘尽

　　素昙尊者在二人从里间出来后就用神识留意着，二人分开后封越直接离开了宫殿，阳诤则去了静室打坐修炼。素昙尊者眯了眯眼，将事务交与大徒弟后，起身去了静室。

　　“阳诤。”

　　听到熟悉的清冽声音，阳诤先是一愣，随即起身迎向门口行礼：“师尊。”之后闭口不语。

　　“怎么，你不是有事要与为师商量吗？”

　　素昙尊者走了进来，在阳诤旁边坐下：“坐吧，自从那之后你少与为师闲聊了。”

　　“......是，师尊。”

　　“说吧，什么事。”

　　“.......”

　　“你不说，那为师便先说了。阳诤，你自幼随为师习剑，一招一式皆由为师亲自指导。你于剑道修行上勤奋刻苦，天赋卓越，宗门排比、大小试炼表现可以说从未让为师失望过，但于世间大道上你尚未窥得冰山一角，未来的路还很长。”

　　“本命剑对剑修意义非凡，因剑与丹田相合，运剑犹如运转灵气，出剑速度与威力不同以往，有益于剑道修行。但同样，剑占据了丹田，剑修再也不能用灵力使动其他剑。若本命剑不能随主人提升，反倒是累赘。故而也有不少剑修宁愿不要本命剑。”

　　“你不愿意换剑也可，但不能将同辉剑寄养在丹田内。”

　　阳诤：“我以为师尊在那一个月后已经清楚，弟子非同辉不可。”

　　素昙尊者也不强求，感慨道：“我原以为你那叫做封越的好友能说动你的，便助他解惑，结成因果。”

　　阳诤心想，他确实差点说动，逼得自己“落荒而逃”。

　　“罢了。”素昙尊者起身，“你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吧。”

　　“弟子清楚。”

　　“绝不后悔？”

　　“不后悔。”

　　素昙尊者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静室内只剩闭目打坐的黑衣修士。

　　元婴大典九日后。

　　素昙尊者于衝衍宗主峰道坛之上宣告，衝衍宗连剑锋弟子阳诤，舍弃剑道，愧于师长，从此师徒缘尽，连剑锋再无弟子阳诤！

　　阳诤的名字从记录连剑锋一脉的玉碟上被抹去，阳诤心有所感，忍下无尽悲痛朝主峰方向跪下，深深一拜，随后带着自己早已收拾好的东西离开了连剑锋。

　　衝衍宗是修真界顶级宗门之一，所占地域很广，除主峰外，又有八大峰，数座小峰。每座峰都有足够的道场和藏书，尤其是由八位峰主分别管理的八大峰，因峰主各有所长，八大峰上的弟子所学重点也有所差别，所分配的资源与师门任务也是。

　　八大峰中以修习剑道为主的是连剑锋，峰上弟子基本上是剑修。连剑峰主为素昙尊者，渡劫期大能，衝衍宗最高战斗力，也是阳诤的前师尊。现今阳诤不能在剑道上更进一步，留在连剑锋便不太合适了。

　　成为一名普通内门弟子的阳诤搬到了传青峰，这是宗门为新进入元婴的修士开辟的一座小峰，阳诤在晋级后随意选了离连剑锋最近的一座，并命名为传青。只不过当时不舍搬离从小住到大的连剑锋，就一直没管过传青峰，以至于这里灵植生长得茂盛，都掩盖了道场，真成为了一座郁郁葱葱的“普通”山峰，让第一回到这的阳诤无处落脚。

　　勉强算是一峰之主的阳诤，不像以前在连剑锋时不用操心修炼资源的问题，现在他要规划安排好时间，修复道场，请专业人士摆阵法，还要请炼器师打造一座小屋等等都需要有足够的灵石和材料，而阳诤身上没有太多身家——大部分被他留在了连剑锋。

　　于是阳诤常常跑主峰接取宗门任务。

　　前几周同样在主峰接任务弟子把阳诤当猴看，一时间主峰上盛况空前，不好光看的弟子顺便接了任务导致宗门功绩蹭蹭上涨，管事乐得直搓手，看见阳诤就像看见灵宝似的。

　　阳诤接交任务次数多了后，众弟子也不再惊疑，他们发现阳诤除了不再用剑外，也没有被驱离后的颓废，仍旧如当日大典上见到那般气宇不凡，清隽俊美。

　　众弟子这才想起，即便阳诤是轻易背弃剑道的弃徒，也仍是他们遥望的元婴老祖。

　　距元婴大典已过一月有余，阳诤交完手上最后一份宗门任务，回到传青峰就看见道场上盘腿坐着一名修士。

　　“大师兄。”阳诤见礼道。

　　被阳诤叫做大师兄的修士是素昙尊者的大徒弟，阳德。往日师兄弟二人关系要好，一些虚礼在二人独处的时候是不必的，但现在他的小师弟这般客气。

　　唉.....

　　阳德暗自叹了口气，环视这传青峰勉强能用的道场，又想到近些日子里听到的流言蜚语，心里着实心疼犯错的师弟。可是师尊的决定不会有任何改变，即便此时师弟去服软认错，也断没有挽回的可能。

　　师尊这次真是气极了。

　　想到此行的目的，阳德从袖里乾坤拿出一素白布袋道：“师弟，这是你留在连剑锋的物品，今交还于你，你看看有没有缺少？”

　　看见熟悉的布袋，阳诤抿紧了唇，有些许不自在：“师兄，弟子所拥有的一切皆由师......素昙尊者赋予。弟子愚钝辜负了素昙尊者的期望，除昔日尊者赐予的一柄宝剑我拿走外，这些请大师兄交由师......素昙尊者处置。”

　　阳德摇头道：“是师尊让我来给你的。师尊她打算再收一名弟子，关门弟子。”

　　“！......嗯。”

　　阳德见师弟沉默了一会才应声，知道安慰他也毫无用处，便继续陈述道：“你师兄我资质‘普通’，师尊的本事我能学会七八分已是不易，而你却可能继承师尊衣钵。于师尊而言你自然是不同的，故而这次......将你从连剑锋上除名，师尊虽面上不显、默不作声，但她真是气狠了才会如此。”

　　能让看淡世俗的渡劫期大能气愤不已，自是因为太过在乎。

　　阳诤：“是弟子不孝。”

　　看师弟老老实实又是自责愧疚的样子，阳德忍不住道：“唉，你说你，怎么这么固执？什么剑非要养在丹田，又不是不让你用。一位修士，毕生追求便是得道飞升，以前只听说过有人荒谬至极去杀妻证道，有人至死不渝陪道侣同入轮回，这头一回见到一个修士为一把死剑断送仙途。先不提其他不相干的人会怎么编排你，你可考虑过我们这些人的感受。”

　　“你一声不吭从连剑锋说走就走，与师尊是定好了，那么连剑锋上内门弟子呢？前一会还在因与阳诤师兄同是连剑锋一脉而骄傲，之后又突然得知师兄被除名。这些日子他们都在问我，‘阳诤师兄怎么了？’，‘阳诤师兄还回来吗？’，‘阳诤师兄为什么要舍弃剑道？’。我也好想问问老天你是怎么了？是不是雷劫把你给劈傻了。”

　　阳德苦水倒不完：“师尊倒好，完了直接闭关不见。掌门也只好来问我，还有各大宗门的试探和一些家族的跃跃欲试......”

　　难怪这些时日自己还算“清闲”，原来是师兄为他挡下罢。

　　阳诤谢道：“辛苦师兄了。”

　　阳德抹了把脸，摆手道：“不必谢了，谁让我是连剑锋大师兄呢，劳累的命。”

　　“木已成舟，你后悔也没用。”阳德将布袋放入阳诤手中，“师尊那时在气头上故而归还晚了些，你的东西还是你自己保管。你从小就有主见，但再怎么有想法，这些资源你应是需要的。不必推来推去，我没时间跟你来回作虚礼。”

　　阳诤沉默了一会，还是将布袋收入袖中。

　　“唉......”事到如今也不是师弟一人过错，如果他能多注意点师弟，在师弟走歪路之前就掐断苗头......阳德将苦闷思绪随叹息呼出，又问起师弟今后的打算。

　　“大道三千，以法入道。”

　　师弟的回答让阳德听了眉头一皱，觉得不好，但想了想也只能这样。大道三千，世人虽多以剑入道，但剑道却不是唯一，做不成纯粹的剑修，那便辛苦些走其他路。可惜师弟这么好的剑修资质，而其他资质却甚是平凡普通。

　　是条难路啊......

　　阳德在心里感叹着，面上鼓励道：“既然决定了，那便坚持走下去，若轻言放弃那才不是从连剑锋出来的弟子，也别说是我师弟。”

　　此话使阳诤心头一颤，让他紧绷的情绪稍许放松。

　　告别师兄后，阳诤走入竹林中的小屋内，这间被阳诤随意搭起的竹屋外一周摆有简易的聚灵阵，此阵顾名思义，虽然被聚集的灵气不太纯粹但胜在充足，只是吸纳转化要费点时间。

　　竹屋内的摆设很简单，草垫上两个蒲团，中间横放着一张案几，再无其他。

　　宗门开辟的小峰上的气候可以随峰主操控变化，阳诤当初因喜欢竹叶长青，温凉舒适的环境，定下相应气候顺便取名“青”，为不显随便加了个字，便为“传青”。

　　只不过比起连剑峰，这里过于清静了。虽然宗门内元婴修为的弟子可以收一名徒弟，招两名道童，但前者时机未到且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留在宗门......不过招两名道童帮忙打理传青峰也可，免得日后回来这里又成一座“荒峰”。

　　这般想着，阳诤在蒲团上坐下，又从乾坤中取出几卷书，这些书是他近期在研习的术式，每卷不超过九片玉简，文字也不多，需用灵力查看才能阅其真实内容，都是阳诤以前不必深入了解的，学起来又长又难。

　　宗门为保护门内传承，高阶书卷都被大能施了法，里面的内容唯有在学会后才能记下，不然即便现下背了，在收好书后这些背下的文字也会从记忆里消失。因此阳诤只好随身携带着，方便空闲时学习。

　　几个时辰过去后，阳诤放下书，手指连掐几个诀丢身上也没让昏沉的头脑好些，面上也明显露出疲惫之色，久违的，他又想进入睡眠——自从筑基后就鲜少入睡了。

　　果然，比起转修其道，另辟蹊径要更加劳心费神啊。

　　撑着额头，阳诤从袖中取出灵袋——素白织绫，边沿绣着一个诤字，也是当初师尊给的......

　　从中拿出翡翠玉瓶，倒出丹药服下，又闭目调息一番，先前那般会即刻昏睡过去的不适感才逐渐退去。

　　而在取丹药的时候，他发现灵袋内多了一颗留音石。犹豫片刻后阳诤还是用灵力启动了它。

　　“诤儿。”

　　熟悉的清冷而关切的声音。

　　明明已过四十九天，以前比之相隔还要长的时间也不是没有过，可此时阳诤听到师尊如以往般喊他，喉咙突然干涩得紧，他下意识咬紧了下唇。

　　像是知道要给阳诤平复的时间，留音石中没有继续传出声音。

　　阳诤喃道：“师......师尊。”声音几不可闻。

　　“哎......”这时留音石内才传出一声轻叹，像是应了阳诤又像是在感慨。

　　在留音石再次发出声音时，阳诤已双膝着地行拜师礼。额头触及地面，师尊在循循教导，让他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回到很久以前正式拜入师门的时候。

　　“诤儿，你不必思虑过多，你我师徒缘分已尽，是为师强求，想替你避过这一劫，然天命已定......你自幼便在门内修行，心性纯善，未曾尝过人间百苦。世间万物流连尘世，或生妄心，或惊其神，著万物、生贪求，便遭浊辱，流浪生死，沉沦苦海。阿诤，若有一日你深陷沟壑，即便日暮途穷，一失人身，当知为吾道心亘古不变！”

　　等师尊说到后面，阳诤心如捣鼓，师尊为他去乾机城求过一卦！毕竟能算到修士的天命，只可能是乾机城。

　　一失人身，万劫不复。这是他的卦象吗？

　　如若他的未来通往深渊，离开师门倒是件好事。

　　阳诤心里苦涩不已，原本以为等他练出两全之道后，就能求师尊再收下他，虽然师尊脾性在那，但说不定对他就会心软呢，阳诤总感觉师尊待他到底是不同的。

　　阳诤想笑两声，却笑不出来，艰涩道：“弟子......谨记。”

　　留音石完成任务后瞬间粉碎成光尘消失在空中。

　　竹屋外，清风拂过竹云，簌簌作响，竹屋内，一人如石像般，蜷缩着跪在地上，头深埋在双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