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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师父,你拉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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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敞着衣服坐在床上,前胸后背甚至是臂膀上都是点点淤青。他身边坐着一个白衣男子,正在帮他上药。
“今日你又是怎么惹着我们教主大人了?”白衣男子问,脸上那一抹浅笑半带着调侃,半带着宠溺。
“我哪里知道他犯了什么病,非得拿棋子打我!棋子有那么好挡?还说什么‘既然看不见,就不要看了’,要我将眼睛蒙上。想要折磨我,需要那么费劲吗?拖到大殿打几大板子顺带抽上几鞭不是爽快得多?” 少年愤愤而谈,眼里燃烧着一团火。
白衣男子面上笑容更甚,“有时候看不见……”
“才能‘看见’更多东西。行了行了,怎么连你也跟他说一样的话!”少年不耐烦地打断对方, “等我把他那个什么破心法练到第十重,看不看得见我都将他那狗头给砍下来!”
白衣男子神色微微苦涩,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你到谷里有多少年了?”
“再有三月满六年。”少年回答得不假思索。
“六年……”白衣男子沉吟道,“竟也有六年了。这些年你在谷中见到的这些事,从未让你改变过想法吗?”
“什么想法?”
“他是什么样的人?是否是外人口中那个人?”
少年闻言一愣,随即嗤笑一声,目光坚毅而狠厉,“我只知道他是我的仇人,其他的与我何干。至于他是何人,我又何须从他人口中听闻,我亲见过,你忘了吗?”
白衣男子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从药盒里剜了一小块药膏抹在少年肩头的淤青上,指尖故意稍稍用了些力,“我看你这双眼睛确实是看不见,干脆别看了!”
“哎哟哟哟!疼!长清师父你轻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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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旭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四仰八叉着醒来的。他眼睛上蒙着一块布,嘴里塞着一块布,身上还盖着一块布。他试探着动了一下,发现手脚都上了链铐,连同着脖子上的铁环,将他死死锁在身下的木板上。这般如临大敌,看来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只是魔头早已不是当年的魔头,到底是杀鸡用了牛刀。
眼不能看,体不能动,在有限的记忆中从未有过被人绑票经验的楚旭此时心中却无比平静。人有五感,目视只是其中之一。出于一种奇妙的本能,他放轻了呼吸,仔细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当所有细微的感触被放大到极致,黑暗亦变得无比清晰。
伴随马蹄声的颠簸,空气中隐隐发酸的油漆味,身体上方并不清脆的哐啷作响,手指触摸到的木板,这些都告诉楚旭,他正身处一辆马车上的货箱之中。从颠簸的程度来看,他们所走并非官道。
时而有风从木板的缝隙中透进来,风却不似夜里清凉,想必已过清晨。这样算来离他被绑应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马车离先前的客栈已经至少走出有百里路了。
楚旭思绪飞转。他此时还活着,至少证明来人不是上来就想要他小命的凤鸣玄宗。莫不成是东尧的蛮子?现在想来,那时候上官黎不在房里,不会是先他一步也被人绑了吧?
楚旭发现自己的思绪不仅离了题,还越来越荒谬。
那人可是上官黎,怎会毫无动静就被人抓走?这些天他师父师父地叫着,都叫出错觉来了。一开始他们就说好的,他给他当盾,他替他为饵。凤鸣玄宗好长一段时间未曾现身,上官黎早就没有必要在自己身边守着。而此次掳走他的既然不是凤鸣玄宗,想必上官黎也不会再费力寻找自己去向。
楚旭这样一想,倒也释然了。现下他无人可以指望,不如趁着小命还在,仔细想想有何办法可以脱身。
楚旭被锁在窄小的箱子里颠簸了有一个来时辰,马车终于停下。四下除了零星脚步声外并无其他声响,楚旭猜想他们此时仍在荒山野外。而听那些脚步声,押送他的应该不止一两个人。
片刻后,楚旭听见箱子被打开的声音,布条的缝隙中透出一丝光。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跟前,可他被遮着眼依旧是什么也看不见。
他嘴里的布条被抽走,随即便听见了来自一个男人简短的命令,“张嘴。”
楚旭还未来得及反应,唇上就感觉到了一滴清凉。
是水。
他会意,于是张开嘴。凉水入口,倒是缓解了他心中些许焦躁。如是喝了几口,楚旭道:“这位小哥谢谢啊,再跟您商量个事儿,能不能让我去解个手?”
重新被塞回嘴里的布条就是回应。光线消失,箱子重新被盖上。未过多久,颠簸又开始了……
当马车再次停下,楚旭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整个身子被颠得又酸又麻,脑袋也被震得又昏又涨,在嘴里的布被抽出的瞬间,饶是他脾气好,也想好好问候对面的人祖上是否安好。然而想归想,他断然不会浪费这能张嘴的机会。
所以楚旭在喝了几口水后好声好气地恳求道:“这位兄弟,人有三急,能不能……”可他话还未说完,一张油饼就塞了他满嘴。
“嗯唔嗯昂……”在稍作尝试之后,楚旭只能放弃边吃边说,努力咀嚼着嘴里又干又涩的油饼,好不容易吞下去,又是一口喂进来。
几次之后,楚旭学乖了,他不赶着把饼全咽下去,咽到自己能讲话了,就边嚼边道:“各位兄弟,你们实在是不用这样如临大敌。也不知你们听说没有,其实吧,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个魔功也都忘干净了。要不你们想想,大魔头是你们一个麻布袋几根铁链就能套住的吗?我到现在都没挣脱,着实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我没那个能力啊。”
四周未有回音。楚旭怕嘴又被塞满,趁着下一口还没上来之前急忙说道,“再有,路途遥远,我要是屎尿一身臭我自己不要紧,但这一路就没有个走官道的时候?臭气熏天的多招人注意啊?好歹让我解个手吧?”
大概是最后这番言论有些道理,他听见身周传来模糊细碎的话语,似乎是在悄声议论。
在第一次停下来喂水的时候楚旭就有猜测,而这次停下来喂吃食让楚旭更加确信:第一,不论对方是谁,目的是活捉。第二,复命之地必然不在两三日路程以内,不然何必管一个他囚犯饥渴与否?既然如此,对方不仅要顾忌他的死活,还要在相对长的一段时间内掩人耳目。楚旭就是看准这一点有了方才那番说辞。
他感觉到手脚上的铁链被人从木板上卸下。还未等他稍作舒展,双手就又被锁在了脖子上的铁环上。而只要他稍稍迈步就能知道,两脚之间的铁链不过肩宽,步子走大些都得绊个跟头。他觉睡到一半被人绑了,现在还只穿着一件中衣,那把一直带在身边的匕首连同外衣一起被留在了客栈。对他这个功夫忘光还手无寸铁之人严防死守到这般境地,也是让他哭笑不得。不过聊胜于无,总算能站起来走两步,不用总平躺着,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下了地,楚旭感觉到有人牵着他手上的铁链带着他向前。他既然如了愿,也再不多说,乖乖跟着对方走。
二人走出些距离才停下。
“就在此处解决吧。”
楚旭等了半晌也不见有动静,苦笑道,“我的手还绑着呢……”
对方犹豫片刻,将楚旭锁在颈圈上的手解下一只。楚旭动了动,虽然手上依旧连着锁链,活动范围倒是够让他解个裤带。
楚旭又稍做等待,未听见对方脚步声,于是尴尬问道:“兄台这是想要观摩我拉屎?”他咧嘴笑道,“我这人屎有点臭,兄台你忍一忍。”说罢手就往裤腰带上伸。
楚旭听见对方轻声啧了一声,“给你一盏茶时间。不许摘眼罩,不然就算再臭今后你也等着拉身上吧。”说完似乎在他颈上又扣了个什么东西。
楚旭连忙讨好笑道,“好的好的,拉屎不用眼睛,我肯定不摘眼罩。而且我这人屎虽臭了些,但好在通畅,一盏茶足够了。”
脚步声逐渐走远。楚旭隐隐感觉到颈上有力道牵引。他推测刚才那人是在他颈上的铁圈又上了一条锁链,此时正拉着锁链在远处等着呢。他叹了口气,用唯一自由的右手开始解裤腰带。他其实这时候倒也没多需要解手,通过试探对方的底线争取机会才是他最主要的目的。但既然来了,样子总是得做的。
就在裤腰带解到一半的时候,楚旭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那声音细微到你不仔细听还以为是虫叫,但他还是能听出这声音源自一个熟人。
“师父,你拉你的,听我说就行。”
楚旭惊出一身冷汗。冷雨潇再晚说半刻,他裤子就脱下来了。这姑娘竟然还说什么你拉你的……
想象着自己被蒙着双眼撅着屁股拉屎的模样被徒弟看个精光,楚旭心中那一丝丝得知友军跟来了的欣喜便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窘迫得无以复加,却无奈于不能开口。
冷雨潇继续小声说道:“他们一共五人,功夫都在我之上,来硬的肯定打不过。等晚些时候你再找机会出来一趟,我想办法救你。师父你别怕,就算我不行,等太师父来了也一定能救你出来的。”
对于冷雨潇不顾危险跟至此处,楚旭心里自是感动的。只是她不知自己与上官黎并非普通师徒,她太师父怕是指望不上了。
因为冷雨潇的到来,楚旭做戏都做不得全套。他象征性地蹲了一会儿,系好裤带,便摸索着铁链回去了。
接下来楚旭又躺回了箱子,在崎岖的山路上继续颠簸,这回时间似乎更加漫长。他心中情绪不禁复杂起来。知道冷雨潇就在不远处让他燃起了希望,可同时他也害怕这个小徒弟万一暴露会陷入险境。他虽然想要活命,但也不愿连累他人。何况他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小徒弟的。
途中又停下来两次,其中一次楚旭被喂了几口水,都十分乖巧地喝了,也没嚷嚷着要去解手。第三次停下来的时候,楚旭听到了柴火燃烧的声音,他猜应是入夜了。
被喂着吃干粮的时候楚旭提议解开他一只手让他自己吃,可惜得寸进尺这种事情只对在乎你的人管用,他得到的回应只有无情的沉默。他五花大绑地躺在箱子里吃完干粮,再次提起要去解手。
这一次对方爽快得多,一言不发就将他从木板上解下。楚旭一边跟着人走一边心中惴惴,他不知道冷雨潇会在何时出现,也不知她单枪匹马能有何办法,只希望她能机灵些,不要莽撞。
走之一处停下,楚旭听见对方说:“一盏茶。”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头顶传来冷雨潇轻微却清脆的声音,“闭气!”
说时迟那时快,楚旭感觉到有粉灰从天而降。伴随着哗啦的铁链声,楚旭还听见了一个顿声。下一刻,他眼睛上的布被扒了下来,而冷雨潇那张满是得意的脸尽现眼前。
她邀功一般,愉快地说道:“师父,我厉害吧?”
楚旭看了一眼倒在一旁一身镖师打扮的男子,心道:是够厉害的,要不是你师父我反应快当下闭气,现在你就得拖着一具‘尸体’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