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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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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呀!”木村弹着烟灰进还有半杯冷咖啡的纸杯里,一脸的惊叹与心疼。“这也是我最佩服她的一点,也许她没告诉你,湛那时候因成绩优异被日本早稻田大学破例录取,很难得的一次机会,聪明人就算砸锅卖铁也不会错过它的。”
“木村……”
木村务一从回忆中醒来。“真是的,每次说到这儿总会莫明心酸。”喃喃自语完,他再度正色道:“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老天爷要降给这对兄妹的不只是福,也有祸。小雅她没过多久便因一次复诊中被发现脑中出现积水,没学过医理的人自不会明白这种病的可怕,但只要你能想象一下大脑某处因病变出现积水,而积水中却存在着某条重要神经或脑髓,一不小心错抽出来,那不是变傻瓜或呆子这样的结果,也许在无知无觉中便死去了,动这样的手术需要到大医院,有完善设备,有经验丰富的医生主刀才行,而这一切,都离不开钱。”
吸吸气,木村眨眨微热的眼。
“那年她才满十岁,湛没有隐瞒她得的是什么病,也告诉她脑脓肿拖不得久,最长的那个病例是四年,但是这之间要吃很多的药控制,要时常上医院观察,而且还要忍受疾病带来的疼痛,不管是哪种选择,都会很花钱,并且会欠绩累累。
于是,湛便和小雅商量,他会改念医科,将来由他这个作哥哥的为她动手术。”
‘这是个赌注,赌你的生死,赌我的前途。我相信我一定会赢,小雅,你呢?你有把握战胜生死吗?’
那时候的湛给小雅多大的心理压力他不懂,他只知道那年圣诞夜,喝醉了的湛以一种自豪的神情说起这段往事时,全家人都哭了,为这个女孩的坚强。
‘我考虑,一天后给你答案。’
“小雅那时候这样告诉湛,然后消失了整整一天后出现在湛的面前,答应了与他的赌约。小小的她拖着病弱的身体,不求人不诉苦的熬过了孩童时期,少女时代,四年过去了,她赢了死神,而湛对她的承诺并没实现。”
木村抹抹脸,哈出一口气,自嘲地道:“也许你不信,我念国一前,可是个顽皮又爱作恶的坏学生哟,无忧无虑的总觉得生活太无聊了,对学习不感兴趣,把父母亲负出的爱当成理所当然,所有人的教诲全当成耳边风,更变本加厉的使坏了,如果不是湛我会坏得更彻底。不,该说是顽强求生的小雅触动了我。
你知道吗!我曾一度认定湛是自私冷情的,这能从他坚持出国不顾妹妹的死活这一点看出,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湛是爱小雅的,他的想法成熟而且是他的作风,正如他说的是场赌注,赌这个方法对双方都有利,小雅忍受□□上的折磨,死亡的阴影,而他要忍受异地求学的艰难险阻,那时候,日本还有相当多一部分人对中国人报着敌视态度,湛在日本的生活也并不好过,为了彼此的承诺,他们比任何人都更努力的活着,这样的亲情使我惭愧,也使我找到了自己的未来,不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呵呵,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木村务一眯起眼。“只有这烟瘾,八成是戒不了了。”
矢野泽津凝视着前方某一点,久久才吐出字句。
“不是拖不过四年吗?”
“对喔!”木村皱了皱眉。“我们都想不通原因,过完第一个四年时,湛刚在医学界崭露头角,没什么实力自然没办法帮到小雅,那时候湛已经住在我们家了,我可以感受到他心情异常浮躁,是怕小雅有个万一吧。后来又熬过另一个四年后,湛是成功了,在业界内举足轻重,也入了日本国籍,原本想让小雅过来的,但她坚持一个人过惯了,且病情也不见恶化,我们只能由着她,仅在假期时定要她来日本作全面的检查。而她脑中那块损坏的区域始终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不再扩散,没人想得透这是为什么。”
木村务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状似思考。
“其实她会转来明志,也是为了要治疗。她高一的时候,例行检查发现那片静态的隐患区开始有异常,于是我爸爸便急着命令湛一定要小雅动手术,就是要绑的也要架她来。
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以后没必要了。”夸张的左顾右盼空荡荡的走廊,他贴着矢野的耳边小声道:“小雅药用的麻醉药,罂粟壳是我家提供的。”
“不会吧……”矢野不信地瞠目结舌。
“不骗你,就种在后院的小温室中,一大片全部是。我爸爸还曾偷偷提取浆液自炼大麻呢。我妈妈更好笑,听说没成熟的浆果富含蛋白质,就当蔬果作成菜骗我们吃,只是确实很难吃,后来全喂了垃圾桶。”
半晌,矢野泽津才脸色凝重的道:“温室的玻璃还是换成磨沙的吧。”
“哈,矢野君,或许你知道白粉,□□长什么样,却未必见过罂粟的可爱,说到底在还没发明大麻这东西前,它也只不过是一株能长出美丽花朵的普通植物罢了。”睨着烟屁股上最后一点火星,木村务一意有所指。
突然他站了起来,莫明的朝空中一扫拳,一切曾在他脸上显现的悲伤如雨过天晴,俊朗邪气的笑容连身为男孩子的矢野也要心动两拍。
“我去买宵——现在该说是早点了,我想今天你肯定不会去学校的?”见到矢野点头,他继续道:“顺便给你和我,还有小雅请假,也不知道要住院到什么时候,希望不要误了联考才好。矢野,需要我买些别的东西吗?”
“不了,只是麻烦你到我家说一声,我整晚没回去,怕爹妈担心了。”忧郁了几分的脸显得暗然无光,矢野的心思又转到急诊室上边。
“唉,你交待的事我会办妥。”拍拍他的肩又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好吗?”
“嗯。”应了声,矢野双拳紧握放在膝上,木村务一看他仍是老样子,无奈的转身走人,有些事如果当事者想不通旁人再急也是枉然。
“木村!”
矢野泽津轻唤了声,看着他疑惑的侧头,矢野想了一会儿,舒开紧锁的眉对他说:“我……不只是喜欢,我,已经爱上她了,你相信吗?”
他屏息等待着。
木村手摁额头状似考虑,然后朝矢野点点头。
“加油!”
没有嘲笑,第一次表明心意便得到祝福,他松了一口气,浅浅一笑。“谢谢你。”
木村走了很久,再回来,两人又聊了起来,话题依旧是关于佾雅的,也只有在聊她时,矢野才会稍稍放松,而不是死盯着那盏小红灯眼也不眨一下,一直守到下午,期间进出了数人,人人都行色匆匆,他们不敢再拦上去,只有雷佾雅被从手术室推到加护病房的途中他们才有幸看她一眼,然后便让湛冷冰冰的 ‘赶’到走廊外等候。
又过了一夜,务一宣布自己熬不下去而回家休息了,只剩下坚守到最后的矢野,终于在天蒙蒙亮起时他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随护士进到了病房里,佾雅醒来了,指名要见他。
“你没事了。”这是雷佾雅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没有头没有尾,只有矢野明白她的话意。受伤的明明就是她,她却挂心着那群人在她倒下后会对他不利。对自己的没用,厌恶又加深了。
他深吸气,尽力不让对方听出他话中的干涩。“你被……偷袭后,保全人员就赶到了。他们也许会判刑,因为都曾有过案底,而这次又是在名人聚集的社区里行凶,影响很坏。为了平息住民的不满,我想警察局不敢放水的。”现在他相信了,有钱真能解决很多事。
“你……感觉怎么样?”小心翼翼地他按她的指示取下氧气罩,虽然她的脸色依然不好,可是他可以感觉到生命力正在重新灌注她的身体。
“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跪在床前,他低着头闷声道歉。
“对不起我?”虚弱的人要皱眉是件高难度的动作,何况是刚动完脑部手术,整个脑子似乎少了那点积水霸着就变轻了,想东西也浮飘飘的。“你负了我吗?”
“负——”猛抬起头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然后小心求证的嚅嚅。“佾雅,你刚才在开玩笑?”听起来像,可是佾雅会开玩笑吗?!
“听出来了。”掀掀苍白的唇,还以为他呆得无药可救呢。“没有谁对不起谁,那个偷袭的家伙我是看见了,只是头却不合作的抽痛起来,被袭也是活该。嘶!”
说话略为激动扯痛了后脑上的伤口,雷佾雅龇着牙闭上了眼。
“不要按急救铃。”警告及时的在一只惊慌的长手摸到墙上时发出。矢野泽津不放心的没有挪开手,他想说服她。
“佾雅,叫医生吧。脑脓肿不是小毛病,一不小心会、会要人命的!”木村的话仍环绕在耳,再见到她的苦状,他不能不谨慎。
“真多嘴,要死要活也过了八年。”重不重只有她心里最清楚。
矢野知道她嗔怒的对象不是自己,在他听来这些等于是自暴自弃的话隐隐泄露了佾雅对自己遭遇的不满与控诉。想到她小时候独自撑起一个家的辛劳,心便抽痛起来。
“我宁愿代替你去过这样的八年。”只要她快乐,幸福。
倏的睁开眼,一道神秘而晶亮的光芒即闪稍逝。雷佾雅轻轻地开启唇齿。
“不能跑,不能跳,没有太多的精力去做喜欢的事情,更不会有人愿意陪你发呆痴坐,担心自己熟睡后便醒不过来,痛苦就像家常便饭每天折磨你的□□,这样的日子没有明天,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你……还愿意吗?”
“我……”这是她的伤痛,她心的哀泣,他不后悔。“愿意。这根本不算什么,我是男孩子比你能忍。”
凝视他许久,她缓缓地拉开唇角,绽出一抹笑,如破冰而出的春,健康的彤色在苍白中是那样的绝美,矢野看呆了,心一阵紧缩,然后擅自狂跳着热舞。古老的弦律,名为爱。
“傻子!”
她第二次对他用这个词,不是污辱,一如‘讨厌’的存在。矢野意会到了,甜蜜融入血液,走遍了全身。
“务一没跟你提起这个病的潜伏期?”
“四……四年。”矢野不确定的道。
“我过了两个四年,吓着他们了吧。”她了解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只是她习惯了内敛。
“四年是极限,我只是个普通人自然躲不过死亡的威胁。”望向天花板。这个秘密她不曾向人说起,在那样绝望茫然的日子里,它就像是个玩具魔盒,偶尔寂寞便揣出来品味的私秘。促使她讲出来的,也只有他吧,一如他愿意替她苦,她也只愿意对他放下心防。
“如果没有那次奇遇,我本就是该死的人了。”看到泽一脸惊骇,雷佾雅反而觉得她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轻松。“十四岁那年,我遇到了伍零秀,一个年轻的术士,我们成了朋友,他便在我的手心上打上了符。”
矢野泽津有猜想过千万种理由,但是看着那块浅浅的几乎就要消失的奇怪图形,他仍不相信的伸手去抚摸。没有突起仿佛是肌肤天然生成的一般,怪事就在眼皮底下发生,他犹信犹疑地问道:
“你、是说,这个符救了你的命?”
“不是救,阿秀说人的生死是早有定论的不能任意更改,只是我本就命不该绝,他只是延迟了我病发的时间罢了。”等值的,她忍受再一次的四年痛苦折磨。
点点头,矢野能认同这样有理有据的说法,即使自己从不相信非科学的东西,但它既然救了佾雅,他仍感谢它。
“啊!它在消失。”刚才仍能用肉眼辨清的图案,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无影无踪了,矢野惊叫起来。
雷佾雅淡然一瞥。“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