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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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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食之无味的宴会终于落幕,城阳还在生气谢言手重,不肯好好与谢言说话。谢言终于有些心情与她玩笑,便费尽心思讨好,城阳是皇后的女儿,但全然不似皇后那样杀伐决断,性格反而有些软弱,她自幼与谢言一起长大,又略小谢言两岁,十三四的孩子最容易对大孩子生出依赖,城阳尤其如此,谢言肯软下身段哄她,她气便消了大半了。
两人玩闹之时,谢言却瞥见太子李恪与大皇子李恒并肩走来,三皇子年岁太小,已经被奶嬷嬷抱走,只剩下这二人。两人之中,谢言最先看到的是太子,他去年年末已有十五岁,身量长开,已经如芝兰玉树般。可惜他素来体弱,比起旁边的大皇子李恒,更显得瘦弱。李恒虽是大皇子,实际只比李恪早出生一日而已,同样是十五岁的少年,李恒身上却多了些意气风发,那独属于他这样健康的少年,他个头比李恪更高些,谢言已经需要仰头才能直视他,本应是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偏偏身上又裹着些阴郁的气息,甫一靠近,城阳便微微往谢言身后躲去。
“见过太子,见过大皇子。”谢言倒是盈盈大方,她素来在礼仪上周全得挑不出毛病,太子还是如往常一般和煦,他俯身轻轻抬起谢言的手,示意谢言起身。此刻他们离得很近,谢言可以看清太子因酒气而熏红的脸颊,比往常病态苍白的脸多了些生气,谢言微微抿唇,有些脸红。几乎所有长安城中的人都知道,她以后将成为太子妃,所以面对太子,她一向有些不知所措的娇羞。李恒在一旁看的清楚,嘴角噙着冷笑,并不答话。
城阳却活泼得很,瞧见她脸色变换,不由得又促狭着将她往太子那处推去。就这么一推,却不想一时用多了力气,也没想着谢言本来就还没有完全站好,竟一下子将她推出几步。太子身边的随侍大惊,李恪身体不好,近来还染上了咳疾,若是被谢言这么结结实实撞一下,绝不是什么小事。城阳在出手的刹那,也发现了自己的失礼,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电光火石之间,便有一个身影蹿出,一把将谢言带入怀中,太子在一旁瞪大眼睛,到此刻才缓过神来,抱拳道:“多谢皇兄。”原来是李恒。谢言猝不及防被城阳一推,本就害怕撞到李恪不好收场,结果抬起头看,却是那煞星。
李恒一直跟着御林军习武,所以身体强健,谢言只觉得自己似乎撞到一堵墙般,脑袋嗡嗡作响。她本来害怕撞到李恪,特意将两手置于胸前,想缓点力道,此刻却连着双手一起被李恒缚住环在胸前,两人离得太近,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至少谢言眼下能完完全全感受到李恒强有力的心跳。但那煞星似乎浑然不觉此刻二人的暧昧距离,只是皱着眉,一脸嫌弃地低头看着她,似乎她是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脏东西,虽然只是简单的接触,也能从李恒的眼睛里看出厌恶。谢言不甘示弱,她也带着不加掩饰的讨厌,几乎是立刻,便要推开他,挣脱这个距离。
她一边埋怨城阳的顽皮和不合时宜,一边从那怀抱中退出。李恒倒是不意外她的反应,他从来睚眦必报,察觉到那么一点点嫌弃,便立即要十倍奉还,他从怀中掏出张手巾,上面的绣活很是精致,颇为做作地用那方手巾擦汗,谢言一见到上面的花纹,便恨不能立即将此人生吞活剥。李恒的心情几乎是立刻便好起来,那张总是欠揍的表情一旦舒展开,便更显得俊秀非常。谢言几乎被那得逞的表情气疯,但太子还在一旁,她不能发作。
该有的礼数,她谢言也绝不会忘记,忍着心中的反感,还是跟着太子,对李恒谢道:“惊扰了大皇子,若有冒犯,还请见谅。”始作俑者城阳躲在谢言身后,她对李恒一向是又讨厌又害怕,若是平日里,她这样去惹李恒,早被那煞星如数奉还了,不过此刻李恒似乎已经消气,不再去找这小公主的麻烦。冷哼一声,不理会太子与谢言的道谢,便要从城阳与谢言中迈过去。
那副高傲的样子,真是让人讨厌。可惜太子一向敬重这位跋扈的兄长,不仅不与他计较,还屡次纵容他,谢言在太子面前一向懂得退让,该争的东西并不急于一时,更何况,她看向城阳,总有人会替她出气。
“不懂尊卑的小野种。”几乎是在李恒走过的刹那,便传来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在场众人都噤若寒蝉,那是城阳公主的声音,谢言转身拉过她护在身后,现在她背对着太子,便自然而然地带上些挑衅的笑容。
据说李恒生得肖似他那红颜薄命的生母燕贵妃,完完全全继承了那宠冠六宫的好颜色,原先便有宫人私下质疑过他的样貌,那过于立体的五官似乎混进了些异族血统,而燕贵妃是谢氏族人,皇帝是中原人,生下的孩子怎会长得像异族,所以他的身世定是有猫腻。这番话不知怎么传进了城阳耳中,至此之后,她在私下便常常这样称呼他。实际上,燕贵妃只是谢氏家仆,当年和皇后一同入宫,后来趁着皇后怀孕时得了皇帝青眼,被纳入后宫,便如同早前宴会上一样,因是谢氏家仆,皇帝便不理会原本出身,一应认作谢氏族人了,而燕贵妃本来就是个异族女子,只是香消玉殒得太早了些,宫中鲜少有人知道这段过往。城阳自然不知情,再加上李恒与燕贵妃或多或少致使了帝后离心,故而她一直非常讨厌李恒。
城阳这话说得太不合时宜,虽然李恒不得皇后喜爱,但皇帝却对其青眼有加,是以虽宫人因着皇后不敢与他亲近,但素来也无人敢怠慢,譬如之前在背后编排他身世的宫女,在东窗事发后便立即被皇帝下令诛九族,得罪李恒,并不是什么小事。谢言很少会默许城阳逞这些口舌之快,不过面对李恒,她一向格外冲动些。即便太子在场,但总归是城阳骂人,绝与她这个废心拉架的好人无关。
可是李恒不是太子,他早知道,城阳无非是谢言的口舌,专替谢言干些她这个长安贵女没法放下身段干的事,他根本不去看城阳,此时这妮子已经被谢言完全护在身后,他只瞪着谢言,这个女子,一贯最擅长伪装,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良善之人,是知书达理的世家小姐,是家世显赫的未来太子妃,实则却是个生来就会杀人的毒蛇。
他的气势迫人,谢言不由得有些害怕,李恒虽与太子同岁,可身上已经有了些成年男子的气场,谢言有些厌恶城阳方才的莽撞,她险些要将城阳从身后拽出,可到底还是忍住。她不想在李恒面前示弱,还是鼓起勇气与他对视。他们二人也并非第一次这样对峙,早在几年前,他们便已经势同水火,只是这当中有些不能启齿的隐秘,所以无人知晓罢了。
谢言并不觉得自己做错,此人一向爱在她的底线试探,若非他非要掏出那方手巾,今日自己绝不会与他过不去。谢言复又想起早前宴会中的事,心中添了些底气。这个煞星越长越不知晓轻重,自己羽翼未丰就敢与皇后做对,挑唆皇帝重新当政?这是多么幼稚又天真的想法,便是这一点,也无需怕他。谢言悄悄给自己打气,她想起那个满脸挑衅的李恒,再对着眼前这个满身杀气的李恒,两人重叠在一起,变成一个天真暴戾的形象,谢言咬唇,毫不畏惧地回瞪。
李恒讨厌谢言永远不知退让的模样,事实上她分明在太子面前将她那不可一世的一面藏得很好,但每次面对自己,她总是这样。李恒眯了眯眼,那是一种危险的进攻信号,如果可以,他一定会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知道他真正的厉害。
太子见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十分不安,他素来仁爱,一贯反感胞妹口无遮拦的莽撞性格,平日里有谢言约束,城阳还有些规矩,现在年岁长了,却是越发不服管了,他皱眉咳嗽几声,此刻便要上去教训城阳几句。他待人温柔,即便是李恒,与他而言也是需要友善相处的兄长,即便母后十分不喜二人亲近。
他看见挡在城阳身前的谢言,脸上神色便温柔了几分,她总是这样周全又善良。又看向缩在后面嘟囔着嘴的城阳,不由得叹气,原本严厉的词再出口已经柔和得不似批评了:“城阳,休得无礼,快和大皇兄道歉!”
谢言从善如流,她此刻已然胸有成竹,李恒绝不会在犯下如此大错后仍然过得肆意,所以以一种胜利者的高傲姿态撤回眼神,让出身后的城阳。
城阳此刻已经要哭出来了,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谢言温柔安慰她,盼着她能快点掉下眼泪,这样太子便会息事宁人,而李恒绝不会冲撞太子,这样便可以理直气壮地离开这里,不用再管李恒那煞星了。
只是还没等城阳落泪,已经有宫人上前,谢言一眼便认出,那是皇后身边的近侍,他对这氛围似乎无甚察觉,或者压根就不在意,匆匆行礼之后,便传谢言觐见了。
谢言一惊,随即想起今日父亲做的蠢事,怪不得今天李恒那样嚣张,她简直恨透了自作主张的父亲,离开前最后瞥见的,便是李恒不屑的笑,但并不是她熟知的那种得逞的笑意,那表情很复杂,甚至称不上是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