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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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熟悉的人名，时与瞬间来了精神，直到她现在还记孙朝当时离开她家时的那个眼神，仿佛是一把闪耀银光的利剑，能将她的灵魂钉在刑架上。
有些过去的事情，天生是用来遗忘的，因为一旦陷入回想，仍会让人夜不能寐，背后寒凉，正如时与此刻这样。好在，说书人的话语及时将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
“众所周知，孙朝此人和‘玉面□□’徐敬周，以及“黑爷”秦丰三人早年间便结拜为异姓兄弟，自三人均踏入江湖以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是知己故交，从来同生共死。各位客官可知，为何三人里的孙朝被道上朋友称作‘厌空鹰’？”
“因为他轻功不济！”答话之人是这间茶馆的常客，经常在说书人提问时和他互动，若说书先生旁边再摆一张桌子，他准能成为一名可遇不可求的合格捧哏。
“非也，非也，他的轻功在江湖里一样小有名气。”
“那是为什么？”那位听众猜不出，只好愣头愣脑地问。
说书人高深莫测地喝了口茶，道：“常言道，一个人的名字可能是错的，但一个人的外号却一定不会错！孙朝杀人，以刀快手准著称。诸位想想，平原上盘旋的老鹰有什么特点？对于猎物，他们虎视眈眈，一个平滑起落间便可将猎物擒拿，拆解入腹。孙朝此人，就如同最凶猛凌厉的老鹰一般，追捕雪狼时，目光如炬，一旦确定了他们的所在之处，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捉拿。”
“那厌空二字又作何解释？”茶客中有人问。
“问得好！这个问题问得妙极！据称，孙朝此人天性冷酷急躁，生平最讨厌等待二字，有人说，飞鹰亦不足以形容他的出手之快，手法之利落，只因即使是飞鹰，在袭击猎物之前，也时常会在高空中盘旋等待，寻到合适的机会出手。但孙朝自出现在猎人榜上，经历大小拼杀百余次，从未有人见过他为因为什么事情而等待犹豫。别人观察，他出手，他人犹豫，他进攻。想必诸位都知，雪狼族人个个刁滑奸诈，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逃匿躲藏的本领，没有赏金猎人在面对他们时会不谨慎小心，考虑着万全之策，但孙朝就是那个例外。”
“我不信他没有失手过。”
“自出道以来，从未失手。”
“照你这么说，他早该是群英榜的第一了，怎会在十五名上苦苦徘徊？”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他生平第一件成名事迹，‘厌空鹰’虽然不喜等待，出手以狠辣迅速著称，但他也不是没遇到过能与之相抗衡的敌手，各位可知他最初成名是因为何事？那可算是他出道以来，最为辛酸而又最为走运的一件事了。”
“快说，快说，别卖关子了！”
“是啊，大家都等着呢！”
人群中有人起哄。
“各位莫急，容我细细道来。虽说被孙朝盯上的猎物最终从来没有逃脱的，但事实上，也有几次不幸被他们脱手了去，是孙朝后来锲而不舍的追击围捕，才终将所有猎物都收入囊中，而其中第一次，便是造就他在江湖中拥有显赫声名的契机。”
“当时他踏足江湖已有数年，却还是个无名小卒，路过东北燕地之时，竟在北川荒原发现了一只五尺有余的雪狼，他见雪狼正在荒野中疾奔，立时不假思索地冲过去，用手中长刀对他发起攻击，这一击正如大家对他的评价那样，好似饿虎扑羊，没有片刻迟疑。然而一击下去，却被那狼险险躲开，雪狼瞬间化作人形开始反击。实际上，孙朝能有底气成为众人交口称赞的‘厌空鹰’，当时的实力已然不弱，不过那只雪狼同样身怀一流的上乘功夫，二人交手几百回合，竟然不相上下，没能分出胜负。只可惜那雪狼族人在和孙朝交手之时，似是急于脱身，眼见和孙朝只能打个平手，便虚晃几招，化作狼形逃顿而去。至于此间原因，稍后再向诸君说明。”
“雪狼逃走之后，一直以狼形姿态四处流窜，孙朝数次堵住他的去路，居然都被他屡屡逃脱。就这样，他们一个在前面逃，一个在后面追，日夜不停地连跑了四天三夜，竟然已经踏上极北冰原之地。此时的两人均已是精疲力竭，这四天两人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饭，虽几乎也未再交过手，然比拼地却是实打实的体力。而这样的追捕，又怎是从来厌恶等待的孙朝能够忍受的，于是乎，他再次拼着一口气，追至雪狼族人前面，想要一剑了解了那狼妖的性命。”
“想必在座的各位有人听过江湖中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剑，是用来杀人的，刀，亦是用来杀人的，不想用来杀人的刀剑乃是世间最迟钝的废铁。孙朝之所以追捕多日，迟迟无法将那狼人捉住，只因他心中还有顾虑，他想捉活的，但在连续四日的追捕之后，他心中的想法已然改变，因而这最后一次出手，便是两人的以命相搏。孙朝的刀风更加狠厉，动作也更加迅速，刀势变化几近他平生所学，整场打斗，只能说刀刀致命，不留余地。如果当时有人在一旁观战，定然看不出他已有四天未吃未喝。”
“不过，也正是在这种以命换命一般的攻势之下，被追捕的雪狼族人果然再逃不开他的刀雨剑风，和他厮杀了至第四日半夜，终于还是被戳瞎了双眼，割断了喉咙，倒地而亡。说到这儿，你们不妨猜猜，孙朝为何要将雪狼妖的双眼挖出，将他的喉咙割断？”
没有人出声，大家都等着说书先生揭晓答案。
“一个人倘若身处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又四天四夜没有进食，他最需要的难道不是温暖果腹的食物么？因此，当孙朝将狼妖击杀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伏在地上吸干了雪狼体内的鲜血，然后生生吃掉了他的两颗眼珠和一条舌头。”
厅堂里正在喝茶的人纷纷将口中茶水喷出，一副恶心到将欲呕吐的样子。时与更是，她想起当时见到就枝爹娘尸体时的情形，那时村里所有人和官差衙役都避过头不忍去看，只有孙朝波澜不惊地说出不值钱三个字，徐敬周甚至用脚踢了踢两具尸体，脚底的泥土蹭在了雪狼父母的皮毛上，留下的印迹像是张苍白到淡漠的人脸。
一瞬之间，时与竟不知到底是狼妖可怕，还是人更可怕，就如同那天欺负老乞丐的无知稚子，伤人的是他们，骂人的还是他们。
为什么人们总是能将加害者的手段和被害者的情感集于一身呢？
啜口茶，说书人复又开口：“不过如果一切到这里罢休，孙朝所遇之事也只能算的上劳有所得，是一个相当平淡无奇的故事，只是过程比旁人辛苦些罢了。但他的好运不过才刚起了个头。雪狼妖死后，他扛起雪狼的尸体，欲直接穿过北荒的出云谷入关，然后将尸体送到京都。没想到刚到北荒边境，便路遇一名美貌女子，周遭天寒地冻，女子身着单薄罗裙，两侧肩膀分别挂着一个襁褓，包裹着两个出生不久的雪狼妖幼儿。那女子心怀满腔仇恨，沐雪赶来，竟是为了给死去的夫君复仇。孙朝此时方知，他手刃的那只狼妖是为了给刚刚生产的妻子寻找食物，才冒险出门，而他在打斗时急于脱身，也是想找机会回家，回到妻儿身边。奈何，最后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中！”
“好笑的是，虽说雪狼族人大多天性残暴不仁，好战嗜杀，但这样的性情也注定了他们极易冲动，极少三思后行的做事风格。正如这名狼妖女子，丈夫死后不躲不避，竟是直接带上两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破釜沉舟，妄想为死去的丈夫报仇，当真可笑至极！”
“有猎物主动上门，孙朝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和真正的草原雄鹰一样，除了手下极快极狠的刀速，还拥有一颗坚硬冰冷的猎人之心。拼着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孙朝又和母狼缠斗百余回合，终将她也一并击杀。随后，当着两只雪狼幼崽的面，将母狼的喉咙划开，喝了血，吃了她的眼睛和舌头。只是，在下不才，却也听过另一套说法，说是雪狼女子当时是带着三个孩子找到孙朝，身中孙朝一刀即将毙命之时，母狼不甘心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到赏金猎人手中，便踅身妄图将三只幼狼全部吃掉，活吞一只之后，孙朝仓促在母狼身上连补数刀，才将她彻底杀死，留下了两个活口。
“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将两具尸体和两只幼崽带回京都的，只是听那日亲眼见他进京的人说，当时他衣襟上沾满了已经发黑的血迹，两只幼狼被他用铁链拴住拖行，均是危在旦夕。就这样，一家人几乎全都丧命在他的手上。”
“这便是‘厌空鹰’孙朝在江湖上初次为人所知的事迹，此事也被视为赏金猎人中最大的幸事之一，至今为止，还无人能打破孙朝单次捕获四只雪狼的记录。如今在猎人榜上，他能排名十五，除了是因为他有一身不俗的刀剑功夫，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他不拘一格的行事方式，从不愿停留在空中等待机会，却能像雄鹰一样搏击长空，追杀猎物于千里之外。当然，这种被狼妖侥幸逃脱的事情，也只发生在他独自一人闯荡江湖之时，后来与徐敬周，秦丰二人桃园结义之后，便再也没有放跑过一只雪狼，次次都是就地擒拿或者击杀，因而从三年前开始，他们三人均排在了猎人榜前三十，除了孙朝一直位于第十五名，徐敬周位列二十二，秦丰位列二十八，其中尤以孙朝的排名最为稳定。”
“啪！”又是一声响亮地拍打醒木的声音，说书先生把听众从故事里拉出来，清了清嗓子，刚想给今日的故事来个结尾，茶楼外忽然响起一阵吵闹喧哗声，让他收住话音。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啊。”
“是不是又有人打架了。”
“走，出去看看。”
……
刚才还沉浸在说书人故事里的茶客，一下子全都被街上的声音吸引，相互询问着，打听着，然后一个个向外跑去，生怕错过了刚上桌的热闹。
时与坐的位置刚好靠近窗户，有两三个在二楼喝茶的人也围了过来，趴在窗沿上往下看。时与本不想凑上前，在桌上扔下五个铜板起身打算离开，站立之时她不经意从自己所在的角度看到了楼下挑起争端的几人，一下顿住了脚步，也敏捷地挤到窗边，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偷偷张望。
“居然说曹操，曹操便到，我这张嘴怕不是开过光。”
时与身边站着的是刚才还在楼下的说书人，没想到他没有出去，反倒是上楼来看热闹。
不过对于他的话，时与非常同意，因为时与之所以没有速速离去，就是瞅见了楼下打斗的两拨阵营里，有一方是“厌空鹰”孙朝他们。三人和时与一年前看到的样子没什么变化，鹰的眼睛依然锐利，□□的脸还是坑坑洼洼，只有那个被称作是“黑爷”的秦丰，比过去壮实了一圈，冬春交接之际，他竟然还是光着上半身，一点没有瑟瑟发抖的痕迹。
他们对面，站着一个大胡子男人，身材和秦风很像，都是高大威猛，魁梧结实，宛如猛兽一般的体型。两人站在一起，光看外貌，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一个词——势均力敌。
“那人莫非是“一音锤”曹北光？”
站在说书先生旁边就是好，能听到第一手的现场解说。
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看着有四十岁上下，下巴上留了点胡须的说书先生，时与不动声色地问：
“你怎么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