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
满营地跑着找不着人还不敢声张的戚尾正焦头烂额。他好容易糊弄走了上前询问的巡逻兵，心累得只想破罐破摔，转身望军帐里走。隔着几步远，他忽然嗅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赶紧快走几步，掀开门帘迅速闪身进去，压低声音问：“大帅？”
戚竹音袒着半边肩膀，头也不回道：“帘子遮严实了，一会儿去让炊事班宰几只牛羊，给弟兄们开开荤……嘶，给我拿壶酒来。”
戚尾心领神会，虽仍有疑虑倒也没耽误办事儿，出去不多时，便提溜了一壶酒回来。他拔开酒封，说：“已经安排好了。”
戚竹音点点头，啧了一声：“香——可惜了这酒。”
她背了背身，示意戚尾替她消毒。戚尾倒比她记着男女有别，迟疑道：“大帅——”
“别废话，”戚竹音扭头斜了他一眼，“我手背不过来。”
戚尾只得应声。
消毒期间，戚竹音朝他解释了事情经过，末了说：“此番是我一个人跑出去，这事儿不要声张，就当我一切无碍。不过那人是怎么进来的，这得去查一查。”
“是。”
“得看看是我的人懈怠了，还是……”她一挑眉，话不说全，可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戚竹音眯起眼，眼尾线条锋利，气势瞬间压过了妩媚的皮相：“我倒希望是咱们的人闲得发慌手软……回头给他们找点事儿，治治这懒病。”
“是。”
戚尾正想着该给那群松懈忘形的家伙们找些什么事儿，不经意间抬头扫了一眼。他记得原先戚竹音面前的位置应当摆了面铜镜，从进帐起便一直刻意低头不往那儿看，可巧方才瞥了一眼却没见着，不由脱口问：“大帅，上月您刚磨好的那面镜子呢？”
不知怎的，这话一出，戚竹音的气势唰地弱了下去。
“……”她说，“手滑，摔……摔缺角了。”
戚尾心说铜镜也能摔缺角，那手得滑成什么样儿。但他觑着戚竹音神色，见她强作镇定，便只说：“那可惜了，挺细致的。”
话音未落，他发现戚竹音有些不自在地绷紧了肩膀，忙道：“是我手重？”
“不是。”戚竹音松了劲儿，叹气，“不是，你别问了。”
有脚步声在帐外停下。来人禀报道：“大帅，大夫人来了。”
戚竹音正端详那根染了血的长簪，手一抖差点没让那宝贝当场折腰。她手忙脚乱地重新抓住，仓促间将案上茶杯碰翻了，茶水流了满桌。她没顾上扶杯子，先扭头冲外面说：“知道了，请大夫人等……”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在门口那人望着她的目光里。
茶水从案几边沿一滴滴砸落，花香漪在满帐的血锈酒香中放下门帘，惨白着脸往前走，一步，两步。
她步伐不稳，身子都在晃，视线却一动不动钉死在了戚竹音身上。桌沿的茶水可能滴了几秒也可能滴了几百年，每一下落在耳边都震耳欲聋，每一下都和着心跳砸在心坎，疼得麻了。
许久，她才轻轻地说：“戚尾你出去吧，我帮她……”
她离得近了些。戚竹音低声说：“我身上有血，脏，你见不得，就站得远些。”
花香漪充耳不闻，依然伸着手。戚尾左看右看，立马搞清楚了双方强弱，从善如流地递过东西跑了。
“咳……你怎么来了？”戚竹音没办法，只好独自面对现实。
花香漪拿过酒壶，不答话。
戚竹音继续没话找话：“边郡这么远，你一路过来，歇过了没有？”
花香漪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戚竹音闭嘴了。
戚竹音起先觉得背疼，现在头也疼了，哪哪儿都疼，糟心得很，只能装哑巴。她绷着一脸的高深莫测，可心里慌死了，因为花香漪也一声不吭的，比哑巴还哑巴。
过了会儿，还不死心的戚竹音默默将长发挽到另一侧身前，清清嗓子继续试图引起花香漪的注意。她嘴贱地说：“头发也脏，脑浆结上头了。”
这次她成功了。花香漪顿住正要去碰她头发的手，一言难尽地瞪着她，好歹脸色是没那么惨白了。片刻，她叹道：“我一会儿帮你洗。”
戚竹音受宠若惊，好悬憋回去一个傻笑，把自己噎得晕头转向，差点不知今夕何夕。
等她知道今夕何夕的时候，四周白茫茫的水雾已蒸腾而起，微烫的水流被纤细十指搅起，从她发间穿过。戚竹音想，那壶酒可能不是被用了来消毒的，而是被她喝了个一滴不剩，不然她怎么会上头呢？
她在那种漂浮般的眩晕感中低声说，声音近乎呢喃，又像叹息：“我若是个男儿……”
穿梭发间的手倏地停住了。
戚竹音睁了眼，她觉得自己不大清醒，可她又说：“我从不觉得做我爹的女儿有什么不好……可现在，有时候我也会想，我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花香漪垂着眼，睫羽短暂而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说道：“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
水汽蒸得花三小姐面颊发粉，睫毛凝着雾，显得愈发黑漆漆的。戚竹音借着仰头的姿势望进花香漪眼里，在她雾蒙蒙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至少在此刻，她的眼里没有世俗伦理。仿佛人世间种种纷扰都被阻隔在身外，全世界她只看得见一个戚竹音。
于是戚竹音知道了，她们是相同的。
当晚，循着肉香而来的将士们纷纷听说大夫人不知为何竟亲身杀到边郡来，把他们大帅抓回了苍郡王府。正震惊着，又知道大夫人说带走了他们头头，让宰了牛羊给他们赔罪。启东民风开放，成天吃沙子的边郡守备军听闻此事，非但没有不满之意，反倒啃着羊肉捶胸顿足，惋惜没能在大夫人离开前找机会一睹芳容。
戚竹音离营前听了一耳朵，待到路上只剩她们两人时，便悄悄对花香漪说：“他们想得美。”
花香漪一头雾水：“什么想得美？”
“他们呀，”戚竹音勾着脖子从下面抬眼看她，“想看你什么模样，想得倒挺美。”
她的目光总是明亮而灼人的，花香漪仍不敢久看，抿着嘴不说话。
戚竹音知道她羞了，自己回味了一回，也觉得过于露骨，于是讨好似的冲她笑了一下，乖乖坐端正。
侍骑在车外的戚尾和红缨默然相视片刻，都识趣地催马向前去了。
方才，戚竹音本是想同他们一道骑马，最终还是在大夫人“温柔”的注视中夹起尾巴上了车，末了还要掀开车帘得便宜卖乖：“今日我是有伤，就乘这一回车，难得的。”
戚尾深深叹气，悄声问红缨道：“王府到边郡得好几天……你们怎么过来了？”
红缨说：“大帅走后，我见大夫人坐着出了好久的神，想来现在还算太平，干脆就……”
戚尾帮她概括：“就主动撺掇了？”
红缨讪讪点头。戚尾回望一眼，心累道：“别让大帅知道，削不死你。”
后边戚竹音挑了帘子歪头朝外看，说：“戚尾，怎么跑前头去了？”
她满脸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的春风得意。戚尾简直不想睬她，不大情愿地退回去与马车并驾而行，对着车帘缝里隐约露出的花三小姐的倩影，说：“大夫人若是嫌车快了颠了，只管与在下说。”
戚竹音心想怎么就轮到与你说了。她刷的撂了帘子，不满地扭头去拉花香漪的衣袖。花香漪瞧了她一眼，却扬声说：“不快的，也不怎么颠，戚尾你回前边去吧。”
说罢，她轻轻挪了挪手臂，戚竹音不由自主地松了手指。花三小姐将自己的衣袖整理好，又不肯看她了。
戚竹音心里头莫名慌了一下，也没敢多想，小心地说：“还气着呢？”
花香漪余光瞥见她的神色，见她嘴唇还白着，脸色不大好看。她快心疼坏了，哪儿还顾得上生气。可谁知道她沉默不是为的这个呢。
“早就不气了。”她轻声说。
戚竹音从下往上歪着脑袋打量她，拖长了调子压低声音：“可是你不跟我讲话……你还不让我拉你袖子。”
花三小姐是个治世才，不是个风月才，哪里见过这种无赖。她两颊发热，窘迫道：“……戚竹音！”
可戚竹音腆着脸又去扯她衣袖时，纵有心中千般顾虑，她还是没忍心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