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恋》曈语

34、爱恨情仇

　　还没进皇宫，就看到盈岚一个人在宫门外等候。这是我即南唐亡国后第一次看见她，只觉她消瘦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不再，紧锁双眉。
　　她看见我们便迎了过来，当她的目光移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明显感到她怔了怔，表情也开始不自然。
　　气氛似乎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接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们要进宫，你们假扮侍卫跟在我身后是最安全的。”
　　陆子遥低头思忖了一下，终于还是答应了。

　　盈岚带着我们在皇宫里穿行，显然她对皇宫里的路已经驾轻就熟了。
　　当然，我是不会奇怪。史书上记载，南唐亡国后，李煜就被封为“违命侯”，而赵匡义为了侮辱他，不时地将小周后召入宫中侍奉左右。
　　我走在她身侧，淡淡问道：“你想离开这里吗？”
　　她嘴角微微一扬，用千里传音自嘲道：“我还能离开吗？虽然我怨他恨他，可是这都是我自己选的路，你能明白什么叫爱吗？”她看着我，眼睛里的屈辱变成了无限地悲哀。
　　这一刻，我忍不住心酸了起来。

　　来到福宁宫，秦慕安正穿着一身华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
　　她看见盈岚先是不屑的笑笑，可当目光扫到她身后陆子遥的身上时，不可遏制的大声喝道：“原来是你把他带走了！”
　　屋里的宫女一惊，梳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异常的刺耳。
　　“你们先下去！”
　　宫女们应声便退了下去。转眼间，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们。
　　秦穆安怒目而视，但却故作冷静问道：“你们什么关系？”
　　盈岚轻笑并不出声，只找了张椅子坐下。秦慕安见她这样更是气愤，刚想上前一步询问，却被陆子遥挡了下来。
　　“这和她没有关系，我今天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他平静的开口，音调没有多大的起伏。
　　“什么事，说。”她拂袖转过身，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怒气。
　　“你和慕葵……是不是‘亲’姐妹？你究竟，有没有把她当你的姐姐？”
　　我忽然想起慕葵临死前那哀怨的表情，或许她当时真的很想问。至亲至爱的亲人为什么要这样残害她？她们究竟是不是姐妹？是不是“亲”姐妹？
　　秦穆安轻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问题？就算不认识我们的人，看过我们两个，都可以轻易猜到我们的关系，你怎么——”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一怔，一时之间竟没有说一个字。
　　“你怎么下的了手？她是你的同胞姐姐啊！”几乎是哀嚎的声音让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动容。
　　“不错！可是那又怎么样？撑起这个家的人是我！不是她！我只是得到我应该得到的，可是她却得到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她看着他，愤恨地说着，“你今天来究竟是想怎么样？兴师问罪还是要为她报仇？但你凭什么？你以为你对她就好吗？你以为她对你就没有失望——”
　　“住口！”陆子遥大声喝道，“秦慕安，我发现我今天才真正认识你。为了权力，你可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到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我原来一直都错看了你。”
　　秦慕安开始狂笑，绝望的声音在我们耳边游荡。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证明！”她忽地又止住了笑，拿起一边装饰架上长剑就摔在地上，狠狠地说，“如果你真的爱她，那你就拿起这把剑杀了我，为她报仇！”
　　那把剑静静地躺在地上，隐隐透着寒光。
　　站在我身边的沛臣微微动了动身子，我看到他的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地上那把剑，然后又睨了一眼陆子遥。想来也是，他与慕葵情同兄妹，他又怎么会不想为她报仇？只是，这仇不应该他报。
　　在这里，我们都只是一个看客，对于眼前的一切根本无能为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我以为陆子遥下不了这个手的时候，他突然沉重地举起了那把剑……
　　——这是我所不能预料的。
　　“你是要我证明我爱慕葵？还是要我证明我对你已经死心？”他伸长手臂，剑尖抵着她的肩窝，沉重地说道。
　　“有区别吗？”她苦笑。
　　“如果为了证明我爱慕葵，我不会杀你。”他撇了撇头，像是不愿让眼泪掉下来，“如今我只想证明我们一切都已经结束。”
　　他一用力，剑尖猛然刺进了她的左肩，瞬间，殷红的血染红了美丽的华服……
　　“哈哈哈，原来……原来你真下得了手……”眼泪自她的脸颊滑落，凄凉而悲哀，“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剑杀死我？”
　　陆子遥没有说话，只是丢下剑，拂袖而去。
　　月沛臣跟在他身后，也走出了房间。

　　看着地上不停啜泣的秦慕安，我暗暗叹惜，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步出房间，刚想随他们而去，就听到盈岚大声喊道：“抓刺客！”
　　我诧异，回头一看，只见盈岚拿着剑狠狠地刺进了秦慕安的肚腹。一下，两下，直到地上的秦慕安不再动弹，她才丢掉了剑。
　　这一幕血腥而可怕，我几乎不敢相信在我眼前杀人的是曾经在我面前声声唤着姐姐的盈岚……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变得颤抖，我根本无法平复心中的汹涌。
　　她抬起头，定定看了我一眼，道：“我不杀她，难道等她来杀我吗？”
　　我张了张嘴，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是我认识的盈岚吗？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认识她了？
　　“你应该知道我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所以……”她顿了顿，“你将来不要恨我。”
　　她的话让我整个人怔住。
　　原来，她要报仇……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回到客栈，沛臣正背对着我整理衣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难道……他也感觉到会有事情发生？
　　他回过头看见我，淡淡一笑，说道：“洛凝，我们离开这里吧。”
　　“去哪？”
　　“大理，你不是说很想去那里吗？”
　　我微微一愣，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不过转而一想，这样也好，只要我们一踏入大理境内，盈岚要报仇也就难了。
　　待一切整理完毕，我们趁着入夜才悄悄离开了汴梁。
　　我知道他选择夜间离开都是为了我，因为白天的太阳是我不能忍受的。
　　一路上，我问过他子遥的去向，他告诉我，他走了，说是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也和他说过我们去大理之后的打算，他说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不问时世。然而我最想问的却始终没有问出口，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发觉了什么。
　　越过城门，我们算是真正的离开了汴梁，此时我才发现，今天的月亮大而明亮，记忆中，这样的印象似乎非常的深刻，可我却还是记不清究竟是哪一夜曾有过这样的月色。
　　“洛凝，其实今天我冲出皇宫的时候撞见了正要参加登基大典的赵匡义。”他忽然这么说道。
　　“他认识你？”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好像从未见过面。
　　“在你出事的那一天，”他看着我，声音有些低沉，“吴越之所以没有杀我是因为大宋的援军把我给保下了。赵匡胤知道我曾帮过宋军截住南唐，所以特意下了这道旨，他希望把我纳入麾下，但还是被我拒绝了。”
　　事情乍听之下虽然觉得意外，但详细说来却也合情合理。
　　“赵匡义与他哥哥不一样。通常皇帝对于不能效忠自己的人，都会采用同种办法来解决。所以我们这次是逃命。你是不是一直想问我这个？”
　　我有些错愕，没有想到他完全看透了我。
　　“通常情况下你是会问我的，可你今天没有问，你是不是也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一听，倒在他怀里止不住的发抖。
　　在关键时刻，原来我还是不够坚强。
　　“盈岚……他把南唐灭亡都怪在你的头上，还说……还说要找你报仇……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所以……”
　　我抬头，看见他坚定的眼睛突然深邃起来，里面隐藏着震惊、担忧，或许还有一点害怕，可是我读不懂。
　　“怎么了？”我问。
　　他的声音有些隐忍的颤抖，“我记得你曾说过，盈岚能随意和动物交流，所以知道天下所有事？”
　　“是啊，她——”我突然噤了声，所有的事情在我脑海里明朗。
　　这里距离大理岂止千里，在大宋境内我们根本逃不掉。
　　月沛臣抱着我的手臂更紧了，可不一会儿，他又轻笑了起来，“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多，没事的。”
　　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靠在他的怀里，努力想记住这个温度。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个感觉，今天之后，我们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虽然我不想这样，但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真实，让我不能去忽略。
　　“如果我们有很长一段不能在一起，再见面的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这个问题似乎我常问，可是这一次确实最认真的。
　　“会。如果我们再相遇，我会让你成为我名副其实的妻子。我们会好好的相爱，好好的在一起。”
　　我笑，这是我曾经和他说的话。
　　我的手环上他的颈，将他颈上挂着的戒指拿了下来，放在手心里。“你知道吗？钻石代表着爱情恒古不变，所以我希望在我们再遇见的时候，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能为我戴上这枚戒指。”
　　他不停的点头，承诺着这份约定。

　　这一刻，月亮蓦地幽暗，我和他不约而同回过头去，只见如山的大军已经压近。
　　黑色的夜和黑色的军队重叠在一起，我试着想去分析，可最后还是放弃。
　　我们没有动手，没有杀一个人。
　　当千万只飞箭射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对着我笑。
　　……
　　等我。
　　我记得，这是他最后和我说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