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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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世家单家的大公子今日斩杀了一只为祸四方的狼妖。
三更天了，单家大堂里依旧灯火通明，门外的灯笼高高挑起了一长串，蜡烛都不知道烧了多少去。下人们都心疼的直咋舌，却不敢慢了替换蜡烛的手脚。
专门请来的器乐班子吹吹打打，从晌午到现在已经换了三班，声响却是一刻也没有停。非要传的全城都知道这家有了喜事。
乐声穿过单家层层叠叠的园子院子，一路向最偏远破败的偏房传过去。
偏房里睡着一个叫单小六的孩子。此时缩在床上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他翻了个身，在温度和清净之间艰难抉择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后者，把被子团起来蒙在头上。
可那点薄的可怜的棉花几乎没什么重量，连体温都兜不住，更何况是钻耳朵的乐声。
被子上的补丁硌在脖子上有点痒，单小六伸手挠了挠脖子，翻身坐起来，暴躁的想打人。
不就是杀了只妖兽吗，犯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庆贺夸耀？单家是除妖师世家，这要是往上数三四十年，杀妖兽还不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没落成这个样子，撑场子给谁看呢。
单小六被那乐声磨得没法子，只得裹着被子跳下床。他舍不得点灯，借着模糊的月光从柜子里摸出来一本残破的秘籍，眯着眼睛辨认那上面的字迹。
为了这本秘籍，他娘给下人洗了一个来月的衣服，凑出了点微末的银子。
原本他娘再怎么说也该算是单老爷的侍妾，不该做这样卑贱的活计。
奈何正房大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母老虎。自打他五岁送去测天分得了个资质平平的评判，他和他娘就被赶到了这里。
测试灵玉那冰凉硌手的触感和执礼长辈轻蔑的冷哼至今还盘旋在他脑海里。
单小六攥紧了拳头，越发努力的背着那秘籍上晦涩难懂的语句。就好像把他们搬进脑子里他就能出人头地一样。
旁边屋子里的娘唤了他两声，声响渐渐弱下去。单小六摸黑去院子里挑了两块儿煤，给半死不活的炉子续了命。
他端着热茶走进他娘的屋子，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床上瘦弱的一个人，比被子还单薄。单小六伸手想把他娘扶起来，却摸到一手冰凉。
吓得他一屁股做到了地上，手比刚刚在被子里还凉还抖，哆哆嗦嗦地探向他娘的鼻息。
其实早已经没了探的必要，往日里他娘的呼吸声跟破风箱似的咕噜咕噜乱响，高高低低没完没了，清也清不出老痰来，多少药都不管用。
今天被乐声盖着，一时间没发觉。
单小六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没头苍蝇一样撞进下人住的院子里，挨个拍门，“救命啊，救命啊！救救我娘！”
下人们忙宴席累的要命，没人愿意出被窝搭理这小破孩儿。
单小六吃了憋，嗡嗡乱响的脑子清楚了一些。
他换了隔壁院子里改敲总管的门，“徐老头，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和大夫人的丫头相好的事告诉你媳妇儿！”
“诶你个小崽子，别乱嚷嚷！”这句话是个催命符，徐总管的门很快开了道缝，徐老头伸出只手来要捂他的嘴，“干嘛干嘛？小讨债鬼。”
“我娘没了。”单小六扒拉开老头的手，还伸手扒住门缝，不让他把门关上，“老爷夫人指定不管这事儿，你给我想想法子……”
徐管事眯起眼，这破事儿他也不想管，可这小东西乱说话可就坏了事儿了……“行了，大半夜的怎么给你安排啊？等明天天亮吧。”
“你说的啊，天亮，要是你没来我就……”单小六抬起下巴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瞪他。
“知道了，滚吧滚吧，真是的。”徐管事推开单小六，啪的一声关了门。
单小六拖着脚步回了自己的屋子，努力回忆着以前看过的办丧事的流程，印象实在有些模糊。凭借着微末的印象，他把床上的那张草席拽下来，盖在了娘的身上。
再过四五天就是他十岁的生辰，每年都能吃到卧了鸡蛋的长寿面的日子。
可今年吃不到了。
第二天叫醒单小六的是房门被大力踹开的动静。他揉了揉眼睛，逆着光站在门口的是趾高气扬的徐管事，管事旁边站着的是单四郎，也是单老爷庶出的儿子。
和他最大的不同是单四郎没娘，从小寄养在大夫人身边，平时没少找他麻烦。这老东西，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单四郎原本想进来，扫了这破屋子一圈就收了那高贵的腿脚，仿佛生怕被这屋子玷污了一般。
徐管事脸上挂着标准的恶人笑，小眼睛高高吊起来，眉毛挑到脑瓜顶，嚣张跋扈至极。
单小六摸不准这少爷心里打什么主意，被子里的手探进枕头底下，摸了摸那本秘籍，心里头有了点底气，于是抬头看向单四郎，“干嘛？”
单四郎懒得理他，挥手让手下的下人去了隔壁，没一会儿，他娘就被抬了出来。
单小六咬紧后槽牙，趁着单四郎和管家查验尸体，将那秘籍藏进了怀里。
单四郎不知道要把他娘抬去哪里，查验完就让抬走了尸体。单小六一骨碌爬起来想追上那两个下人，却被单四郎捞了回来。
“哪儿去啊？”单四郎一把将单小六推翻在地上，捡了他衣服前襟最干净平整的地方踩了下去。
这一脚踩得相当重，单小六胸口一闷，险些呼吸不过来。狠狠咳了两口才缓过来，嗓子里都带了些腥甜的味道。
他缓过一口气来张口就骂，“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管不着小爷！”
一边骂一边挣扎着想起来，手支在地上胡乱抓了好几把。
奈何他太瘦了，单四郎本就比他大上两年，又养的好，体型足足差出了一头，他无论怎么动都像条钉在案板上的鱼。
单四郎嗤笑一声，“垃圾玩意儿，嘴还挺臭。”他拿脚尖踢了踢单小六的脸，就跟逗弄只狗一样，“现在是你该求我大发慈悲赏你娘一口棺材。”
他讨厌这个小子，每次看见单小六，他都会想起自己卑贱的出身，如果不是因为机缘巧合，他可能此时的境遇要同这耗子一样的家伙差不多，想想就令人恶心。
单小六别过头躲开他的脚，可他的衣服却禁不起这样一番折腾，前襟不堪重负撕裂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那本秘籍的一角。
单四郎目光定在那旧册子上，“这是什么？”
单小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掀开单四郎的腿，抱紧怀里的册子退了两三步，那眼神活像一只护食的野狗，生怕单四郎看上这秘籍，“别动我东西。”
可惜这反抗没能坚持多久——单四郎挥手叫下人把他架住，抽出了那本秘籍。
“《固本培元心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单四郎翻了两页，像是看了个笑话似的，扶着腰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不会把这江湖郎中耍弄人的东西当真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来，来，你练给我看看，若是，若是练的好，我赏你娘一副棺材。”
单小六想过很多种他见了这秘籍的反应，想得最多的是他抢走据为己有，但眼下这情形显然要比他想的还要糟的多。
他脑海里浮现起他娘大冬天里洗衣裳攒钱冻出来的满手红疮，眼睛里熄灭了最后一点神采。
单小六抬起头看着单四郎，干巴巴的声音响起来，“当真？”
没想到他会搭话，单四郎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练了那个，你就给我娘一副棺材，当真？”单小六哑着嗓子问。
单四郎刚缓过劲儿来，听到这问话又是一阵爆笑，“当真，当真。”
单小六回忆着那本秘籍里的插图，就像只为了讨一口吃的的猴儿，摆出了第一个姿势，左脚抬高抵在右腿膝盖上，两手平举握拳，再收臂叠于腰间。
若是这姿态对修行有益，那厨房后院养的那只老公鸡怕是不日便要飞升了。
单四郎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全靠下人扶着才没栽倒，他打开钱袋扔了几两银子到单小六脚边，活像打发叫花子，“再练一个。”
一连摆了七八个糊弄人的假把式，单小六约摸着地上的银子凑够了，俯下身去一个一个的捡起来。
单四郎笑够了，大发慈悲的抬了下巴，总算道出了今日的来意，“夫人开恩，放你自由，日后就带着你娘外出历练去吧。”
离后门统共没几步路，安置他娘的门板已经扔在外面大道上了。单小六抬脚跨出单家的门槛，如同行尸走肉一样。
“诶，别忘了你的秘籍，日后若是飞升，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啊。”单四郎将那破册子塞进他后衣领里，抬腿照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若是饿死在外边儿了，记得求菩萨保佑你来世投个好胎。”
单家阔气，后门也有四五级石阶，单小六挨了一脚向前栽倒，眼见着就要脸着地摔个鼻青脸肿四脚朝天，他已经预见了即将到来的疼痛，闭了眼睛。
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就会灵敏许多，单小六动了动鼻子，他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芬芳。
预想的疼痛也没有，反倒是手里被递了什么东西。单小六迅速反应过来抓紧了手里的东西，保持住了平衡，只是怀里刚刚收的银子撒了一地。
他睁开眼睛，视线撞进一双浅色的琉璃眸子里。
单小六只觉得他此生再也不会见到这样好看的人了。
那人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偏偏通体没有半分多情的样子。长眉拧起一道褶，薄唇抿成线，神色冷淡疏离，浅青色的眸子更是看得人心头发凉。鸦墨的发在脑后松散盘了一半，余下的随意散在身后，羽若谪仙，看来是修道之人。
他递进单小六手里的是一截光滑润泽的树枝，看起来有点像一根佐步的拐杖，但修士手中的物件想必不同凡响，应当是件法器，单小六暗自猜测。
单四郎看出这来人恐怕身份不简单，暗暗拽了身边的下人让赶紧回去通报。
他脸上开花似的摆了个谄媚的笑脸，拿出平日里讨好大夫人的那一套殷勤狗腿凑上前来，“阁下尊姓大名？光临鄙府有何贵干？”
那人抬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却像是被污了眼睛般转开了视线。
一个字也没说，但单四郎已经从中品出了“滚”的意味，于是只好讪讪一笑退开一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