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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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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春节
  我带着内心残余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桌子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明明昨天就已经再三确认过的,但此时还是想要再确认一遍,自己是不是真的拿错了,人就是这样,总是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还在幻想能被上天突然拯救,幻想之所以称之为幻想,因为它就是建立在一种玄离的梦幻之上的,毫无根据,毫无立足之地。我轻轻地翻开第一页,仔仔细细地看了看,高三(7)班江任然,脑袋里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幻想开始破裂,再看下面,写了一串电话号码,幻想继续破裂,仍然不死心地翻看书里的内容,当然内容肯定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人家的书上就没有多少笔记,而我的呢?笔记也就算了,我为什么要在书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写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写上人家的名字,啊————————陆家的列祖列宗,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去江任然那里把我的书帮我拿回来,我一定虔诚的给你们磕头烧纸。很显然,列祖列宗在这件事面前也是束手无策的,他们可能都不知道江任然是谁,家在哪里?不过,鬼神不都是很灵异的么?来去自如,瞬间移动,可能列祖列宗只想对我吼道,少给我想点不切实际的。
  我很泄气地呆站在桌子前,我爸从里面抱着一件饮料出来对我说,赶紧把你们的书收拾了,过年这几天我看你们也不会想做作业的。我幽怨地看了看他,想说我其实是想做的,但是现在比较棘手的是把我的书拿回来。叹了口气,把我的书收拾了装在书包里,提着出门上楼,对着正在看动画片的唐莘莘他们说,赶紧去收拾你们的书。凶神恶煞的,吓得他们刷一下站起来快步往外走,我瞪着门突然就一阵哀怨,都是数学书的错,我本来是一个温柔可亲的人。
  我的春节就在一阵一阵的暴躁中度过的,本来上一秒都还在看小品或者其他的觉得很好笑,下一秒就突然的很暴躁,从沙发上拿起抱枕,一下就砸在陆海空头上,陆海空看着我问,干嘛?我严厉地质问,你作业做完了。他就很气愤的坐离我远一点;或者就是突然就冲到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一阵翻滚,晚上做梦还梦见江任然拿着我的书,指着问我,在书上写的是什么?恶狠狠的,一副我对他的人生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的样子,我惶恐不安,像是做了贼,被他现场抓获,人赃俱获,我百口莫辩,赶紧凑上去看,想看清楚我到底写了什么,他很气愤的把我的书撕了,我想上去抢,但又不敢,心里一阵一阵难受,觉得委屈至极,我都不知道我写了什么?打入地狱也至少让我知道我写的是什么吧!在委屈的悲愤的夹击下,我醒了,在被子里一阵拳打脚踢,真的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神经都要衰弱了,横竖反正,就算是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先想办法把我的书拿回来,我把他的书从书包里拿出来,砸在我床头旁的书桌上,瞪了瞪它,双手握紧,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页,扯一张纸拿笔记下上面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
  我拿着纸拉开房间门,眼神坚定地朝着客厅的沙发走去,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和我妈对闯而过,我妈很嫌弃的反手一掌拍在我的背上说,大清早的,你吃火药了。我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被我妈一句火药就炸得粉碎,我站在沙发边对着我妈一阵撒娇,哎呀——妈——。一边说一边全身如抽搐般扭动,我妈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一副少给老娘来这套的样子,拿着围裙向着沙发另一端的厨房走去,我再次酝酿勇气,深吸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电视上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宋丹丹在说,我叫白云,赵本山说,我叫黑土,我属鸡,我属虎,这是我老公,这是我老母......唐文鱼和陆海空在旁边一阵傻笑,嘿嘿嘿——我转头瞪着他们说,给我把声音调小一点。陆海空转头看了看我皱着稚嫩的眉头,似乎想要抗议,我给了他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他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拿起遥控调小了声音,我看着他,姐我暂时没功夫管你。拿起沙发旁边的电话,按了纸条上的电话号码,电话还没接通,心倒是跳到嗓子眼了,我努力平复一下心情,电话响了好几声,终于有人接听了,声音听起来是个老年人,他爸爸?我猛拍了一下脑袋,这时候就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我赶忙说,请问江任然在不在?
  他说,噢——你等一下。我一阵惊讶地坐直身子,有点不敢相信瞪大眼睛,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然后电话里说,任然,找你的,好像是你同学。我又开始思虑,不会只是名字相同吧!
  电话里想起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喂——
  听见这声音我就心安多了,但为了确定,我还是赶紧热情地说,江任然,我是陆海蓝。然后一阵沉默,只能听见一点微弱的喘气声,难道真的只是名字相同,名字相同的话不是应该立刻说不好意思,你打错了,在我还在不断怀疑的时候,对面平静的回了一句,嗯,什么事?冷冷的声音,不太能听出有什么情绪,困惑?不满?我一下子就又怂了,好想一下挂掉电话,想要逃避,却发现无处可逃,逃得过初一,逃得过十五吗?此时此刻我的真实写照,我确实已经逃过初一了,十五还远吗?我吸了吸鼻子态度极其诚恳地说,那个——不好意思哦,我把你的数学书拿错了。
  电话里一阵噪音,像是在唱歌,对方又是一阵死寂的沉默,让人有点抓狂,他是不是以为我故意找理由打电话给他呀!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我是真有十万火急的事的好不好,大哥,我咬咬牙齿,轻叹一口气,对着电话小心地问,喂——,尽量做到声音平和恬静。
  对面淡淡地说了一句,哦,没事。
  我抓狂地对着我家沙发一阵挠,但还是小心的试探着问,那个,我的书是不是在你那里?
  又是一阵要命的沉默,我好想顺着电话线过去,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快点快点,急死人了,内心极度地期待,要是他说没在就好了,那我就能愉快地结束这次不愉快的通话了,想着内心还忍不住的高兴了起来,可事实是,我高兴得太早了,他冷淡地说,嗯,我也是才看到。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就泼在了我的身上,我镇定一下,恢复一下思考能力后,做出以下判断,才看到的话是不是等于今天才发现书拿错了,然后他看见是我的书,眉头紧蹙,哗一下就丢在旁边,肯定是的,他没必要一页一页的翻我的书呀,非常好,我赶紧说,哦,那等一下十一点的时候,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你把我的数学书带上,我把你的书还给你。说完我就屏息凝神的用耳朵紧贴电话,害怕漏掉一丁点声音,紧张到呼吸困难,万一他说他没在或者没时间,开学再拿我怎么办?脑袋里一串长长的问号,说我要看我书上的笔记?不行,这样说他肯定会翻。说觉得十万分的抱歉,一定要把他的书还给他?这也太刻意了,好像有什么不良企图似的……在我万分焦急又还没想到一个万全之计时,对面也是一阵安静,只有些许的电磁杂音,让我知道电话还没挂断,我思索了一下,会不会是我刚刚说太快了他没听清,要不要再说一遍?再说——呃——好烦,又是一长串,对面还是没有声音,我深吸一口气,轻声地喊,江任然。
  对面回了一个字,嗯。
  我张了张嘴,一口气堵在胸口,忍了忍赶紧问,你听到了没?
  对面又不冷不热的说了一个字,嗯!
  我想再确认一下,心里一阵胆怯就放弃了,赶紧强调说,十一点哦!不要忘记我的书哦!说完立刻就把电话挂了,不给他任何思考和反悔的余地。一只手还放在电话上,紧紧地握着,努力顺了一下堵在胸口的气,一巴掌拍在陆海空的头上说,刚刚你跟我哼什么哼!典型的把对别人的气撒在自家人身上,人性的弱点暴露无遗。
  看着他带着哭腔大喊,妈——。然后拿起遥控器朝着我就要甩过来,我一下站起来冲到房间,拿起江任然的书就要出门,刚到房间门口,觉得应该换件衣服,又折回房间关上门,在衣柜翻了一阵,不知道要穿什么,又到窗子边打开窗户试了试温度,有点冷,穿厚一点,最后出门时又把我买时我妈很嫌弃的大红色围巾围上,冲到厨房门口对我妈唯唯诺诺地说,妈,那个,我和李一箫约了去城区?
  我妈在包汤圆,看都没看我一眼,语气不是很和善的说,我不知道你的,你去跟你爸说。
  我站在门口一阵哼哼唧唧,我妈终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问,你们去干嘛?
  我眨了眨眼睛,努力保持一脸镇静地很乖巧地说,我们约了一起去逛逛。我对我自己偶尔的说谎能力还是很自信的,至少不会慌不择口,能持有一半的从容,我妈冷淡地斜了我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包汤圆,我舒了一口气,轻脚轻手的朝门走去,刚到门口就遇到唐莘莘,蹦蹦跳跳的从楼上下来,张口就要喊我,我赶紧食指放到嘴边示意她不要出声,她瞪大眼睛困惑地看着我,我示意她赶紧进屋去,然后快速冲到一楼,以为我爸在一楼看店,可是门是关着的,哎呀,不管了,抬脚正要冲,看见奶奶走过来,我张口就要问她,奶奶,这么早去哪里了?我才张口,她就问我,小蓝,你也要去中学。我忙胡乱回答,嗯啊嗯。奶奶从我身边走过去,看了看我说,你爸他们也是去中学打篮球了。一副我要去赶紧去,慢了就看不到的样子,我转身看着奶奶慢慢走上楼,心想,看我叔还是可以的,至于我爸,那老胳膊老腿的,积极性很高,但每年不是扭到脚就是崴到腿,什么精神!我猛吸一口气,抬脚一路朝着平时客车停放点跑去,客车停放点在镇政府门口,离我家差不多500米,还好昨天听奶奶说客车今天开始发车,差点没赶上,跳上车才发现车上人很少,边喘气边随便找了一个空位,看了一眼窗外,很多人往中学的方向去,我急忙埋头躲起来,免得被人看见,谈笑间暴露我的行踪,希望我爸他们能打到下午,最好在我回来之前。
  一路颠簸,加上内心忐忑,弄得脑袋晕乎乎的,担忧江任然会不会来?担忧回去的时候我爸我妈不高兴,肯定又要被批评教育一通;内心又有一种罪恶感,仿佛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恍惚间有种要和别人私奔的感觉,我双手抱着头揉了揉,脑袋里鸡飞狗跳,各种成形的不成形的思绪一股脑的往上涌,胃里一阵翻腾,想吐又吐不出来,打开车窗吹一下混沌的脑袋,风激烈地刮过脸颊,头发一阵乱飞,吹得脸疼头疼,又关上窗,头靠在窗子玻璃上,吸了吸鼻子,没精打采地看了看窗外,好像要到了,左手还抱着江任然的书,看着它没由来的一阵怒火,罪魁祸首啊!胃里又是一阵翻涌——难过地吞了吞口水,我这造的都是什么孽呀!
  车终于到站了,我赶紧站起来快速走下车,站着缓了缓,车再多走一分钟,我就要吐了,大喘了几口气,走到车站门口,左右看了看,除了车站有人,街道上都是冷冷清清的,脑袋有点懵,分不清方向,抬起手锤了锤胸口,心里猛地一惊,赶紧看看手表,十点半,抱着书朝着学校走去,本来打算买个口袋装起来的,走了一路除了偶尔有一两家餐馆开着门,其他的都是关着的,我惊讶地环顾四周,清静的街道让我不由得加快脚步,平时那么热闹城区,安静得有一点恐怖,不过我还是没忘记要买一个口袋把书装起来,想着学校附近肯定有开门的其他商店,一路的左看右看,眼看就要到学校门口了,还是没有开门的商店,远远的就看见江任然站在那里,垮着一个书包,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目光看向别处,猛地停住,睁大眼睛看着他,他怎么这么早,赶紧又看了一下手表,还没到十一点,我也没迟到,轻轻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心里一阵比较,成绩好,长得好,样样都好,而我呢,唉——自惭形秽,自惭形秽,想到刚刚在车上乱七八糟的思绪,还私奔,奔个鬼,此刻真想刨个洞一头栽进去算了,内心慌乱一片,诚惶诚恐。可是一想到我那不让人省心的书,提一口气,抬步忙跑着过去,跑的过程中又看了一眼抱着的书,心里抱怨,怎么都没有开门的商店,应该买个口袋给人家装起来的,哎呀——好烦!
  我跑到他面前,抬起笑脸,有点歉疚地说,你怎么这么早!他怔怔地看着我,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生气,我在心里暗暗地想,高兴,人家有什么高兴的,大过年为了一本破书被你叫出来,本来就是开学的时候说一句,哦!不好意思拿错了的事,到今天这样复杂的地步,是谁的错?人家肯定还很纳闷怎么一定要换回来,开学时换回来就可以了,天寒地冻的,我忍不住的在心里打个冷颤,赶紧换了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我喘了一口气,把他的书递过去,双目非常诚恳地看着他说,你的书,我回到家才发现拿错了,不好意思哦!
  他看着我递过去的书,没有伸手来接,一脸的淡然,然后抬起头看着我,我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我自己却突然的心神不宁,目光左右晃了晃,落在他垮着的书包上,忙问,我的书呢?
  同时他声音不高不低的问了一句,你吃饭了没?
  我皱了一下眉头,看着他,他脸上还是一脸平静的表情,我听错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只能机械地发出一个声音,啊?
  他又问,你吃饭了没?
  我满脑疑惑,这什么情况?干嘛突然这样问?这突然的情况让我的脑子有点应对不上,都没时间认真思考说什么最合适,只是突然觉得早上到现在我都还没吃东西,想起我妈包的汤圆,有点饿了,好想吃,下意识的就回答到,还没,等一下吃,我的书呢?说完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想着他从书包里把我的书拿出来,递给我,我们就可以愉快地说再见了,不用在这里努力地客气,平时在学校没发觉,还各种死皮赖脸的追着人家请教,这突然私下相见,浑身无所适从,有一种我把一个好孩子带坏的罪恶感,整个人莫名的很烦乱,我今天从早上背着我妈他们开始,无处不在的罪恶,快点把我的书给我吧,我回家,一定虔诚的赎罪。
  他看着我,好似有点不高兴地叹了口气说,先吃饭。
  我突然有点烦躁,但又不敢发火,也不能发火啊!人家又没惹我,一脸的困惑,眼珠不住地晃动,内心杂乱无章,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我的书呢?心里无声地呐喊,我的书呀!快点给我,冷飕飕的,不要在这里纠缠了,要疯了。
  他突然一脸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先——吃——饭。不容拒绝的语气,我呆愣地看着他,他说完转身就往街道上走去,我抱着他的书,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胸口堵得慌,吃什么饭啊!哎呀——想把书摔在地上,原地暴走,我刚刚怎么不说我吃了,又是一阵懊恼,我真的想把书朝着他的背影摔过去,转身就走,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吗,把我的书给我就可以了啊——首先我也不敢,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他面前这么胆小如鼠,确切的来说应该是私下独自见到他,就如同老鼠突然见了猫、兔子见了老虎,脑子里唯一的意识就是快躲,这完全不是我的风格啊!可能是我私下把人叫出来吧,好孩子都不会私下和谁来往的,这完全没有说服力,可是我的书——躲是躲不了的,心里已经暴跳如雷了,表面上还要保持平和,其次我从过年矛盾纠结折腾到今天,还骗了我妈,不就是要来把书拿回去吗,一时冲动一走了之,平心静气的想一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再次要是他那天不小心翻看到我在书上写的,我以后还怎么见他,他肯定讨厌死我了。
  他走了两步微微转身看着我,我赶紧低着头,不耐烦地轻声抱怨,哎呀————边说边轻微地跺了一下右脚,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我抱着书,跟在他的后面,默默地叹气,叹气,还是叹气,低着头,看着他的脚步,脑袋里烦乱不堪,现在我是要跟着他去吃饭!??什么状况啊!内心一阵惊叹涌上来,还没退去,一阵疑问又涌上来,前浪推后浪,破涛汹涌,汹涌不断,拿本书那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到现在这样复杂的地步,让我锊一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复杂的——啊————我猛地撞到了一个人,我后退一步,稳住身体,抬起头看是撞着谁,想赶紧说对不起,就看见江任然转头看着我,心里哀怨,他干嘛突然停住?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不要吃饭了,赶紧把我的书给我,我要走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紧闭嘴唇,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直直地朝我刺过来,一副我要再敢说什么,就要吃人的样子,危险至极,吓得我赶忙低下头,像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只能嘟着嘴,什么都不敢说,他却在问,你想吃什么?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我轻轻向上瞟了一眼,果然在笑,他在笑什么?唉——一团乱麻,我气奄奄地说,随便。
  他站的旁边抬手示意我走前面,我看了看他,一脸平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慢慢地走上前,走过他的时候,他一把拿过他的书说,书给我。我内心一慌,想要抓住,但是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书被他拿走,他把他的书拿走,我手里面岂不是一无所有,拿什么跟他换我的书,下一秒就被无情推翻,重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书,是我的书,我的书,是我自己做贼心虚而已,我们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开门的餐馆,点了炒饭,我们面对面坐在桌子旁,我取下脖子上的围巾,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拿下皮筋,用手抓了抓散乱的头发,重新扎了一下,老板给我们端了两杯水过来然后开始去做炒饭,我看着老板离开的身影,又看了看江任然,内心忐忑不安,七上八下,嘟着嘴缓缓,环顾了一下四周,唉——好尴尬呀!又把视线移到旁边老板在炒饭的身影上,好饿呀!又尴尬又饿,找点什么来平和一下这汹涌交织的情绪,视线盯在我斜对面的电视上,还好老板家的电视是开着的,不然盯着黑漆漆的电视屏幕看岂不是更尴尬,电视在放电影,我努力看了一下右下角的电影名字,《泰坦尼克号》,画面中男女主角站在船头,夕阳的余晖撒在他们的脸上,他们在很温柔的对话,脑袋里突然闪现,大海好美,说的是英文,我现在也没有心情仔细看字幕,我只是在努力的装作很认真的看电视而已,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他们却突然给我来个对视亲吻,我决定现在必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死死地盯着电视不放,下一秒又觉得这种画面盯着电视好像也不对,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坐在我对面的江任然,要死不活刚好对上他的眼神,我们慌乱无措的对视一眼,我忙转头看着桌子旁墙上贴的日历,一到十二月份数了两遍,恨不得立刻在桌子下挖个洞钻进去算了,好好的看看大海不好吗!?啊——————
  老板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你们的炒饭。我瞬间松了一口气,赶紧转头过去埋头看着饭认真的吃,只想赶紧吃完饭,拿书走人,吃了饭他总没什么事了吧!我快速地用勺舀饭往嘴里送,越急就越急不去,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吃,但碗里的饭怎么看起来没少多少,就在我纳闷这饭是不是在和我作对的时候,对面的江任然悠悠地说,我有那么凶吗?
  我刚舀一勺饭在嘴里,他的话让我猛地咳了一下,嘴里的饭一下喷在了我的碗里,头使劲往碗里埋,想把头埋进饭里,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永远都不要在出来见人了,同时还愤愤地想,他翻我书干什么,平时上课也没见他什么时候翻过数学书,饭肯定是埋不进去的,他居然还仿佛对我关心地说,水。我愣一眼他推过来的水,慢慢偏头看着旁边的墙上,那个日历上一个红色的大大的福字像是在取笑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突然感觉全身一阵悲凉,连个画报都在那里趾高气扬的,神气什么,好想一把把它撕下来,撕得粉碎,看它还怎么叫嚣,我咬咬牙齿,悲愤地叹口气,现在我还怕什么,反正不该看的人家都看了,我转头看着江任然说,我的书呢?快点给我。原本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是像平时对待唐莘莘和陆海空他们那样,从气势上压制,面无表情却充满威严,可是说出来就变成这种弱小可怜的样子,说完我双目灼灼的看着放在他旁边凳子上的书包,要在就在书包里,他不可能没给我带出来吧!越想我越咬牙切齿,我还纳闷干嘛非得要吃饭,原来就是要揪着我的小辫子,要好好质问我一番,证据确凿,我要是敢有半句虚言,将永世不得翻身。
  他继续说,我那里凶?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低着头,我现在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越想越气,反正现在那书拿回来与不拿回来已经没有区别了,我愣着他按在书包上的手,然后抬头看了他一眼,赌气地说,不凶。心里愤愤不平地想,我那本破书,要不是还没高考,我一定分分钟就把它撕了烧火,一天写那么些没用的干什么,还被人家抓个现行,要不解释一下说是一时糊涂???他很好很好,一点都不凶??一点都不凶!——这——也太昧良心了吧!一点狡辩的余地都不留给我,哀叹一口气说,把我的书给我。
  他居然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快吃饭。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我还有心情吃饭,默默地翻了几十个白眼,内心有一种过去抢的冲动,立刻否定,在他面前这样野蛮不好吧,不行不行,我气鼓鼓地看着碗里的饭,都是它的错,如果没有它,就不会存在什么吃饭。余光中我看见江任然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接着气定神闲地说,我从来没有觉得我成绩好就了不起啊!
  我低头咬着下嘴唇,心里一阵疑问,我又写了这个吗?我写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好想把手剁了,不会要把所有我写的都说一遍吧,我经过简短的深思熟虑,算了,破罐子破摔,我抬起头猛提一口气,想要拿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势,做一番垂死的挣扎,看着他叹口气说,哎呀——你好烦,快点把我的书给我!说完之后我想给自己两巴掌,气都已经提到胸口了,看着他深邃而黝黑的目光,一下子气势就没有了,说出来就变成了一种可怜兮兮的语气。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内心对自己充满了深深的鄙视,陆海蓝呀陆海蓝,瞧你那点出息,在我对我的人格做一番全面的审视的时候,对面的江任然却突然很开心的咧嘴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的笑容愣了愣,瞬间屏住了呼吸,慢慢移开视线看着旁边的桌面,直到胸口发闷快要呼吸不过来,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思绪开始茫然失措,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立刻、马上、快点走。终于他拿起书包拉开了书包的拉链,我瞬间坐直身体两眼放光地看着他的动作,备受煎熬的内心,瞬间犹如放下了千斤重担,轻轻松了一口气,期待地看着他赶紧把我的书给我,他却突然停止动作,我焦急且困惑地看着他,这——这——这——干嘛呀!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啊!他却面无表情地说,先把饭吃了。
  我紧皱眉头看着他,想要强烈地表达我的不满,我双手在桌子下握紧,好想伸过去揪着他的衣领怒吼,快点把我的书给我,那是不可能的,我怎么敢,我在他面前只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被他人赃俱获的犯人,我张了张嘴,他不赞同的眼神看着我抬了抬眉,无声地低下头,叹口气开始吃饭,这或许是我出生以来吃得最快的一顿饭了,我把饭勺丢在空碗里,抬头看着他,现在总可以把我的书给我了吧,我那害人不浅的破书!看着他递过来的书,我即刻伸手哗一下拿了过来,看着它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慨,有点激动,又有点哀伤,我深深地看了一眼封面,突然想起他的书他刚刚也放包里了,赶紧翻开看了看,确认是我的,抱着它站起来说了一句,我走了。转身就往餐厅的门外走去,走出餐厅没几步,一路狂奔,没头没脑的跑了一段距离,感觉脖子有点凉,才发现围巾忘记拿了,猛地停住一跺脚,抬手看了一眼手表,才想起我快要赶不上车了,心里还在犹豫,要不就不要了吧!回去肯定要被我妈说,况且我还很喜欢。我站在原地,看了看餐馆的方向,又看了看车站的方向,一阵纠结,要还是不要?
  我又开始往餐厅狂奔,内心已经做了一阵完美的规划,我冲进去拿起就走,不要管其他什么人,我刚要进门的时候,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臂,惯性让我的身体向前扑了一下才稳住,我喘了一口气,看着拽找我的手臂的手,我的围巾在他的手和我的手臂之间,我顺着手臂抬头望了望,又喘了一口气,江任然在低头看着我,目光温柔,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抱着书的手伸过去抓住围巾,一下挣脱他,转身就跑,边跑边手忙脚乱地收拾围巾,胡乱的和书一起抱着,跑到车站,差点赶不上车,坐在座位上猛烈地喘气,心狂跳不止,我用力地双手抱紧书和围巾,捂着胸口,觉得这样能压住不让它跳出来,捂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我是多么的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