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殿前 ...

  •   一方沙盘放于房间中央,雒都城的一道一巷被缩放到一个恰到好处比例,甚至连楼宇何高,绿茵有几都勾画了出来,只是中央一方被留有空白,在鳞次栉比的垣宇中犹为突兀。
      那是大楚朝的宫廷,谁也无法触摸的季家人的后花园。

      谢愿跟在尹栩舟后面,一入门就被这精雕细琢的物什吸引而去,江亦阁囊括天下之才,其中自然不乏沙场上退下的猛将,谢愿曾见他们用沙盘推演过酣畅的战局,透过情景似乎看见酣畅淋漓的战局。薛家医馆中也有个雒都城的缩小后的沙盘,薛家父子纵观多日才计算出了那日劫囚的最佳路线,只是都不及眼前这个精细。
      殿前司执掌雒都禁卫军,城中事务分属十二司,清不清闲完全在皇帝一念之间,差使向来都是说来就来。
      此时诸人的目光聚集沙盘,对应着的恰是城中西华街的方位,几个那日关键点摆上了石子小旗做为标注,谢愿只扫了一眼就知,这是他们那日劫囚时的路线。

      先他们两人到屋中的是另两位副指挥使,一位是适才在门口见过的杨思源,还是如往常般上前招呼着尹栩舟,另一位正撑肘看着沙盘是另一位副指挥裴汤明,三人同担十二司事宜,又都是自小一同厮混到大的官爵子弟,连襟之义要比寻常人更深厚些。
      劫囚那日尹栩舟尚在家中静养,那日值守殿前司的副指挥使正是裴汤明,原本这事与殿前司没有什么关系,押解囚犯的解差是大理寺钦点的,审案子也自当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顶多还会牵扯进去一个兵部。
      只是万没想到囚犯居然当街被劫,大理寺哭天喊地直道冤枉,刑部作壁上观当起了和稀泥瑟角色,都察院一问三不知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个冤大头自然落到了那日来迟半步的殿前司头上。

      裴汤明比杨、尹两人年长几岁,年前腊月才娶妻成婚原本正是和夫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不想先是尹栩舟告病在家,又是皇帝命殿前司彻查西华街劫囚一事,别说如胶似漆,能按时回家睡觉都是万幸了。
      郁闷归郁闷,差使照样要做,尹栩舟虽置身事外却也对这事有所耳闻,但他了解的也仅仅街道巷尾流传的那些人尽皆知的闲话,事实究竟如何还是歹听两位同僚详说。
      “押送解差的死因都是剑伤,一剑封喉几乎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从剑伤判断用剑者有两人。”时间过去两月,不可能再把尸体搬出来看,裴汤明说着让人把拓下来的伤口样痕递给尹栩舟。

      裴汤明使唤的是自己的亲随,按照礼数尊卑自然是要将东西先交到谢愿手中,再由谢愿奉给尹栩舟这个“主子”。他才想伸手接过,却不想尹栩舟直接抽走了那一摞拓本,小厮未缓过神来,裴、杨二人更是转目侧视,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谢愿身上。
      谢愿被这目光盯得不自在,本能性的往后退了半步。
      倒是杨思源还是一如既往热情的招呼说:“你今日怎么不带观南了,这小哥倒是俊俏的很。”中书侍郎家的二公子阅人无数,能入他法眼的自然品貌不俗。

      不过说起来谢愿的确生了一副好皮囊,他母亲毓宁长公主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美人,他国使臣闻之求亲的存在,早年间厌王尚是太子之时就因俊美貌好而扬名。不过这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厌王是个满脑子塞满稻草的脓包废物,被庶弟夺了皇位不说,还落得个恶谥骂名。
      都说外甥随舅舅,谢愿看起来也的确很符合这一切特征,他也曾因容貌被诸多皇子过多“关照”过,譬如昨日的掌捆,那不过是很轻的惩罚罢了。
      只不过季家人也不全是废物,不然也稳坐不了皇位,更何况他身上还流着一半谢家的血,他现下的表现出的畏惧与不安不过也是掩饰自己的一层外壳罢了。

      相比于谢愿伪装出来的局促,尹栩舟镇定自若倒像是无意而为一般,其实他稍偏过去的眼神,就已然说明了他的慌乱,只是介绍道:“这是长公主殿下的独子谢愿,以后跟我们一起共事。”
      共事只是说的好听,谢愿一无官职二无品阶,连道白纸黑字的任命书没有钱,单凭今上一句到尹栩舟身边做事,就被打发到了殿前司来。
      皇帝只说让人来殿前司,可人是来了是做什么?是和他们一样统理十二司事宜,还是顶了尹观南的职务只做尹栩舟的亲随左右?

      毓宁长公主是什么角色在坐之人显然心知肚明,谢愿只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刀,俨然是把他当做了不速之客,就连适才巧舌如簧的杨思源都一愣,原本想拍谢愿肩膀的手悬在空中收回去也不是,最后只是僵硬的一触,僵硬的吐了个“好”。
      看着尹栩无辜的怂了怂肩,一副自己也无可奈何的样子,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这人被拴在皇帝身边那么久,皇帝都没把他驯服,俨然是个烫手山芋,这才要急于脱手,甩到了人傻钱多的尹大公子手里来,一时间谢愿被迫立在众矢之的,退是退不得了。
      对此原本被半张糖饼收买的谢愿,心里只能暗骂尹栩舟混账,本以为这人改了性,没想到这么快又成了乱咬人的疯狗!

      当务之急自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拱手施礼,谦逊道:“谢愿见过诸位大人,蝼蚁浮萍之身,承蒙尹副指挥使不弃能效力殿前司麾下,愿已然感激不尽。”
      场面上的话被谢愿说的滴水不漏,诚恳的表达自己是因君王摆布身不由己,来到殿前司是为了勤恳做事,不会因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做那些仗势欺人的事。
      三言两语糊弄完几人,看着几人舒缓不少的神情,谢愿舒了一口气,想默默退到旁侧,适才一直未说话的裴汤明忽而将目光投向了他。
      除去那位甚少露面的指挥使大人,殿前司三位副指挥使中最难缠的不是八面玲珑的杨思源,也不是年少成名的尹栩舟,而是这位一直默不作声的裴汤明。薛知靳与他分析朝中局势时就曾提到过裴家门户,若非到万不得已之境地,告诫他不要轻易踏入刑部供职。

      今上虽然唯贤是举善用其人,可说的难听点,昭平帝到底是弑兄夺位,季家人生性多疑,季旋登临九五后生怕别人说他残忍暴戾,这才选了裴汤明的老爹裴崮做刑部尚书。
      裴崮性情和善,从不与人交恶,可偏偏裴汤明是于他截然相反的性子,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视以匡扶世间正义为己任。这父子二人性情相迥,皆被皇帝委以重任,一门父子荣辱与共。

      裴汤明说:“谢公子即入了殿前司就要守殿前司的规矩,这里不养少爷闲人,且殿前司不是看戏喝茶的清闲之所,雒都内外大少事务都少不了司中人出面,若是见不得血腥看不得尸体,我劝你还是早日回长公主府得好。”
      “哪有那么多碰上杀人命案的时候,”尹栩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指着其中一张画痕道,“查出剑的来历了吗?”
      “怎么说?”杨思源饶有兴趣,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尹栩舟解释道:“若是名家之剑,用剑者必可寻其名姓,倘若此剑无名,那用剑之人一定是高手。”
      裴汤明沉思的眉头微蹙,抬眼看向尹栩舟说:“何以见得?”
      “我与裴兄查过剑是最普通的那种,武馆、镖局、甚至铁匠铺随便一个地方都能打出来。”杨思源知尹栩舟是有了思路连忙将已有的实证道出。

      尹栩舟点了点头道:“伤口只有一道,皆是一剑毙命,且伤口不长深度也是恰到好处,不是削铁如泥的传世名剑,便是用剑的人是高手,少说也要是我爹那种水平。”
      “这种高手若不在军中供职,便是江湖高手,而我军常年与蛮夷交战,多用重装刀器,用剑者凤毛麟角而和北疆交好,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雒都城中搅弄风云的更是少之又少,一下子凑齐三个也了点。”

      杨思源眼睛一亮忙说:“你怎知是三人。”
      “是我不严谨了,是至少有三个人,”尹栩舟走到沙盘边,指着西华街的标志道,“是这沙盘告诉我的。”
      谢愿这个当事人闻之也不由一愣,他当日未出手杀人,一是害怕露出剑法□□失败,二来也是为了迷惑日后探查人,将时局引向一个错误的指征从而拖延时间。却不想尹栩舟居然能只通过沙盘就分析出那日情况,这与传闻中的浪荡权贵全然不合。
      尹栩舟气定神闲地说:“根据沙盘所指,那日的情景大抵三名解差因故突然离开,先被其中一人所杀,这人应该是劫囚者中功夫最高者,他除了引杀这三人,还回到囚车所在之处又诛三人。”
      说了这一段话尹栩舟觉得口干舌燥,然而谢愿并没有要给他倒茶的意识,倒是杨思源兴致冲冲的把适才备好的茶递给了他,还甚是捧场的问了句“然后呢?”

      尹栩舟喝了半盅茶水后,瞅了谢愿一眼,谢愿意会忙接过了茶盏,退到一旁听尹栩舟继续分析道:“这第二个人动手前必须要有个人帮他牵制住其余解差,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不便留下剑痕,但又不什么特别的原因,令他不得不出现。”
      听完尹栩舟的话杨思源连连拍手称赞:“不错啊青翰甚有长进,我和汤明一连转了数日,才查探出至少有三名嫌犯,没想到你只看了片刻沙盘就能想到这么多,你若是未伤了手臂,这案子早就破了。”
      “哪里哪里,小弟也是看了沙盘才有所感悟,若不是兄长们在前谋算,我也未必能看出这么多来,”尹栩舟推让道,“这样看来大抵是江湖人动手的可能性更大,若是挨家挨户搜查必然能找到蛛丝马迹。”
      听到这杨思源不由长叹:“你又不是不知道西华街附近住的都是什么人,达官显贵占了大半,想查哪有这么容易。”

      尹栩舟将手臂抱在胸前,直言道:“这有什么不能查的,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既然食朝廷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做事,若心里没鬼哪怕人查。”
      “你杨兄说你长进了我可没看出你哪长进了,”裴汤明听完尹栩舟的愤愤之词出口责备道,“皇上是让我们查案子,不是让你去得罪人,你若真得罪的显贵,太尉大人也保不住你。”
      一见场面又入僵局,杨思源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汤明兄何必这么苛责,青翰这是年轻气盛……”
      “他也不小了,”裴汤明剑眉一竖面色不俞,看着尹栩舟了他的训斥后低头不言,也不由的松了下去劝他道,“你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还这么不稳重。”
      听了这话尹栩舟就知晓他已然气消:“我成亲还早呢,兄长年才成婚,杨兄也才定了亲,我还未行加冠礼呢。”
      “太后让你成婚你还能不成?我看你呀还是早日看看谁家姑娘年轻貌美吧!”杨思源打趣道。

      殿前司内笑语连连,适才的阴霾似乎都只是云过风淡,三位年轻的副指挥使批注令下,雒都的城垣百姓都被他们所守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殿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