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白》某九

1、第 1 章

　　“我发誓，会让你后悔！”

　　那个人的脸始终印在脑海，像条毒蛇一样侵蚀着她已经脆弱不堪的记忆。
　　她站在天台围栏外，看着苍茫一片的灰色天幕，任凭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

　　2001年12月10日，大雪。
　　她叫雨，没有姓，因为没有人给她。祖母去世起便开始独立生活，在一家地下小酒吧唱歌为生，音质清透有感染力，在那个小镇小有名气。
　　17岁那年，她遇到了他，一个很少笑容有些沉默的男生。
　　第一次见面，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站在老板身后一言不发，头发和肩上残留着外头未化开的积雪。老板叫齐所有在场的人，提高声音说，他就是新来的鼓手。然后他便冷着张脸和所有人一一握手。
　　他很傲慢。她这么认定。
　　可是她永远记得那天，他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说了第一句话。
　　“我叫释，我喜欢你。”
　　她无法忘记那张略显成熟的脸上那一抹转眼即逝的笑容，短暂却炫丽。
　　她几乎立马被他深邃的眼神吸引，迟迟伸出手握上他的手心，冰冷的，“我叫雨，是主唱，请多指教。”
　　爱情之火悄然而生。
　　可能，爱情总是太短暂，当你越相信它会长久的时候，它就那么破碎在你面前。

　　2004年，1月。
　　他在她耳边说，“雨，我爱你。”
　　她吻着他，很用力很用力，就想要把她融进骨子里去。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听到这三个字，然后她尝到了他苦涩的泪水。
　　惊讶地看着他，她抹去了他的泪水，似乎猜到了什么，心一阵绞痛。
　　他将她拥在怀里，大雪纷飞，只有他仅存的体温。
　　“我要离开这了。”
　　他的声音飘散在冬日冷色调的空气中，久久回荡。
　　然后她知道，这句“我爱你。”的潜台词是，“对不起。”
　　她感觉到泪水在划出眼眶凝在脸上的冰冷，泪水不是她的，是他。
　　“为什么？”她依旧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这是他第一次哭，她心如刀绞。

　　“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那么我算什么？
　　那么我们的爱情算什么？
　　那么曾经的那些誓言算什么？
　　那么多话，在脱口而出的瞬间竟变成了。
　　“一路顺风。”
　　很冷，那天真的很冷，冷到心里，好像不会再温暖了吧。

　　2008年1月。
　　这个城市没有雪，再寒冷的日子，只会飘落些类似雪的冰晶，在地上化成一滩一滩恶心的污水。这里的冷，潮湿，冷到骨子里去，就算裹着很多很多衣服依旧觉得冷。
　　赤脚站在二十多楼的落地窗边，看着脚下车来车往。灰色的大楼，灰色的天空，毫无生气。
　　空荡荡的豪华卧房，只有电视机细碎的声响，……由于受到强冷气团影响，今明两天可能会出现降雪天气……
　　“雨，身体好点了没？”
　　经纪人小惠端着一杯温水和药片进了房间。所有的工作人员里，只有她才被批准踏进她的房间。
　　“放下吧，我会吃的。”雨裹了裹紧肩上的毛毯，慢慢地转过头来，一直冰冷的表情些许柔和了点。
　　她有一张妖艳脸，精致的五官，可是她依旧倔强地把头发留的很短很短，比男生还短，露出小巧的耳朵和纤长的脖颈。像个男孩子一样。
　　小惠依然清楚的记得，一年多以前，她拿着一只破破旧旧的行李箱站在他们公司前面的模样。她瘦小的身体几乎被凛冽的寒风撕烂，可是她的眼睛却格外漆黑闪亮。她站在她面前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说。
　　让我要当歌手，我会出名。
　　那种口气不是乞求，而是断定，那种义无反顾的，让人不由得为之一震。
　　然后，一年以后，她就真的成为了千万人心中的偶像。无数歌迷粉丝为她尖叫为她疯狂。大街小巷播着她的单曲，贴着她的海报，小女生甚至模仿起她的打扮。
　　她就是一个奇迹，从一个无名小辈变成众人皆知的偶像。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几近疯狂。很多人不看好她，觉得她成功得太快，终究会成为一颗陨落的流星。可是只有小惠知道她付出了多少，她的成功是用多少艰辛和汗水换来的。只是今天的成就似乎依旧无法满足她，她的眼里总是有化不去的忧愁和孤单。
　　她总是喜欢用一种很冷漠的眼神看所有人，很戒备，很生疏，即使是已经工作一年的同行。
　　大概，没有人能真正了解她吧。
　　“明天就要开演唱会了，要保护好嗓子啊。”小惠有些心疼地提醒着。
　　“知道了，出去吧。”
　　即便小惠再担心，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离开，因为大家都知道，休息时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门渐渐地合上，柔和的神情又一次变回冰冷。
　　雨坐到床边，拿起床头的杂志，然后看得出神。
　　杂志封面，是一张男人的脸。那是一张极其细致的脸，英俊却冷漠。他是许多女生魂牵梦绕的理想情人，许多三流歌手攀爬的对象。一个音乐界最具地位的人。
　　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封面上那张脸，很轻很温柔，就好像抚摸着她的情人一样。
　　“这么多年了，你比以前更加迷人了。”她轻轻的笑着，眼里却不见快乐，只觉得冷。也许从那天开始，她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了吧。
　　——终于，此刻，我们站在了一个世界里。

　　演唱会前几小时，雨从酒店出来，酒店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歌迷和记者，她只能把帽子压得很低很低用墨镜遮挡不停闪烁的闪光灯。她低着头在工作人员和保安的竭力围护下才上了车匆匆忙忙赶到演唱会现场，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坐在车里，她拿下眼镜，把头靠着车窗，黑色的玻璃，她能看见车外追逐的歌迷，听见他们歇斯底里地尖叫，但他们看不见她。
　　“紧张吗？”小惠坐在她的身边关心地问。
　　雨侧过脸，摇了摇头，“还好吧，幸好他会回来帮我。”那个有着让人温暖笑容的男孩，是她一直让她坚持下去的理由。
　　“你们关系真好。头还晕吗？”
　　“不了，很好。”
　　小惠看着这样的雨，叹了口气。之前替她量了□□温，烧的蛮厉害的，不过幸好嗓子没事。

　　一下车，雨便被带进体育场，她接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麦克风走到舞台中央，舞台很大很大，一个人走上去空荡荡的感觉，她看着眼前，台下只有密密麻麻空着的一片彩色的座椅。等人满了，会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她喜欢这种感觉，陶醉其中。
　　“OK。”她的试音结束。
　　慢慢地坐到台下观众席。把帽子压得很低，耳朵里塞上耳机，音量调高，安静地坐着。
　　她看着忙忙碌碌的人们，音响师，灯光师，所有人都有点不可开交，唯独她好像置身事外，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
　　低下头，听着耳朵里渐渐清晰的旋律，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你也会听到吧，我的歌声，还有我在舞台上跃动的身影，看得到吧。
　　不知道，那时的你，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我呢？

　　同一首歌曲，反复反复地听着，真的没办法听腻。
　　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一个耳塞被人拿走以后。
　　有细腻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闭着的眼睛覆辙长长的栗色睫毛，这个美丽的男生和她一样戴着黑白色的鸭舌帽，他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把另一个耳机塞进自己的耳朵里。
　　“T？刚到？”雨露略微惊讶，随后出很浅很浅的笑容。
　　“怎么一直都是这首Cross Every River？都快一年了吧？”男生转过头来，瞪着眼睛不解地问，可是心里却出奇的温暖。
　　雨一愣，看着他那么大的眼睛实在是无奈地摇头，“你什么时候能不戴这绿色的隐形眼镜？”
　　男生突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很小的镜子，对着它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你不喜欢啊，很多人都戴呢？”
　　“很娘。”雨重新坐好，很淡地说。这个已经红遍亚洲的小天王总是引领起一片古怪的风潮，就像戴这绿色的隐形眼镜。
　　“好，我换。”很阳光的笑容，男生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她说什么他都会听。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小声地哼起耳机里播放的音乐。
　　As I sit here all quite, wonder why we’re apart,
　　And the noise from the city cuts a hole through the dark
　　As the nighttime is falling, and the day flies away.
　　Can you hear me I’m calling, can you hear me.
　　I say that I would cross every river,
　　I would sail every sea.
　　I would climb every mountain,
　　If it could bring you back to me…

　　7点，体育场渐渐被涌入的人群挤满。
　　一片片银白色的荧光棒，很美。那是雨最爱的颜色。很像那个小镇的冬天，大片大片遗落在地上的积雪，很白很干净。
　　雨从升降梯登上舞台的那刻，几乎同时爆发的尖叫声，久久徘徊在这片被灯火照亮的夜空。

　　一年前，因为没有住所，雨只能挤在很小的员工楼里。
　　这里的深夜很冷，即便没有下雪。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睡了几个小时，手脚依旧冰冷，她很怕冷，这里的冷让人难以忍受。只能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到外面的便利店里买鞋热饮让自己暖和点。
　　临近两点，在电梯门前等电梯的时候，突然从狭长的楼道尽头渐渐飘来一阵很细微的弹唱声。
　　唯一知道的是个男声，有些好奇地顺着声音走去。
　　渐渐地，雨走到了一条很狭窄的楼梯口。
　　很冷，每呼吸一下，都会变成白茫茫的烟气，她不停搓着手轻手轻脚地靠近。
　　然后，她看到了他。
　　他斜坐在台阶上，背靠着墙壁，穿得很单薄，只有一件白色毛衣，怀抱着一把木质吉他，惨淡的月光透过楼梯转角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围成了一圈绒绒的银白色的边。安静的像个悄悄降落的天使。
　　雨站在楼梯口，有些失了神。
　　男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朝雨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
　　雨知道他是谁，那时候他已经很有点名声了，在歌坛崭露头角。
　　“T。”
　　男生笑了，他的笑容融进这片月色，点了点头然后站了起来，“你知道我啊。”
　　“恩，你刚才唱的那首什么歌？”
　　“Cross every river，好听吗？”
　　“不错，有些高音的地方不够扎实，有点飘。”雨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然后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随便说的。”
　　男生竟然一下子不说话了，气氛有点尴尬。
　　出乎意料的是他走到雨的面前，伸出手，很认真的神情。

　　“我本名叫，付滕。很直爽的女孩。我很喜欢你哦。”

　　突然记忆翻滚，仿佛看见了那个下雪的冬天，那个记忆中永远存在的男生那么在她面前伸出了手，笑着说，我喜欢你。突然好一切又好像变得很远很远，分不清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个梦境……
　　许久，在略微恍惚后，雨握上了他的手，“我叫夏雨。叫我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