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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朝云重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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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唧”一声,琴峪狠狠地摔趴在了地上。他猛地咳嗽了几声,脸顿时涨得通红,稍稍一抬眼皮,竟注意到眼前站了一个人。
他顺着对方的身躯,视线慢慢上移,等目光全部聚焦到那人脸上时,他神色一僵,认出了对方是让他重生,又让他取颜笙剑的那个黑衣人。
琴峪知道看见他准没好事。但是没办法,他的魂魄与对方手里的冥玉昙捆绑在一起,对方要杀了他轻而易举,他不能冲动,更不能激怒他,只能暂且压着脾气,好声好气地问他:“黑兄……找本尊有事吗?”
黑衣人居高临下地冷眼盯着他,声音依旧低沉淡漠透着凉意:“堂堂魔尊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去死,可真是痴情啊。”
他的话音落下,琴峪听得他嗤笑一声。
“那……那只是迫不得已,本尊连‘痴情’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人甘愿去死呢?黑兄,我真的是被那个万阴堂的堂主逼得走投无路了,才那样做的,不然本尊现在恐怕都成他男宠了,还如何去给黑兄拿颜笙剑。”
他说的凄凄楚楚,可怜至极。黑衣人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淡淡说道:“不过经你这么一出,朝云门派那个叫阿笙的小子应该会信任你,你刚好可以通过接近他来查出颜笙剑的下落。”
琴峪听后,禁不住皱了一下眉。让他去博取阿笙的信任,骗得颜笙剑的下落,想想他都觉得无耻。
黑衣人好像看出了他的犹豫,只轻笑一声,口气杀伐道:“琴峪你听好了,我只给你两个月的时间,若是两个月以后你还没有把颜笙剑拿到忘川崖,我就毁了冥玉昙。”
琴峪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嘴上却是无奈地应和着:“哦,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眨眼的功夫,那黑衣人就从他眼前消失了。琴峪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这才敢用力捶打了两下地面,接着,他爬起身来,捏了捏摔痛的胳膊,皱着脸去唤醒角落里被黑衣人打晕的铺子老板。
等从棺材铺订了棺材出来后,琴峪慢悠悠地往木屋走去。路上看到有卖萝卜馅包子的,就随手给金大头买了几个。
他满脸的忧郁,走了一会儿后就忍不住停下步子看了看天空。浅蓝色的天空中,云轻如棉,他想知道哪朵云是往朝云山去的,能不能代他问问阿笙,他现在是否安好?有没有……忘记他?
傍晚,朝云山。
一间清雅安静的竹制小屋内,从不饮酒的阿笙竟坐在书案前喝的起了醉意。
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案上倒着五六坛子的酒,笔墨纸砚落了一地。
屋外的木棉花开得正好,火红的花蕊像是染了天边似火的云霞,开得热烈灿烂。
这时,有风卷着一两片如焰的花瓣慢慢穿过窗户,飘到了阿笙的面前。
他看着这红的夺目的花瓣,神情蓦然一阵恍惚。木棉是他最爱的树,枝干挺拔,花蕊似火,总是能让他看到无限生机。可如今他再看这花,却生了无尽的惆怅。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他在想琴峪,这十多天以来,他没有一刻不在想他。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了。阿笙生性灵敏,戒备心极强,他还未看清来人,就先行握起了手边的剑,直到他看清来人是宋羽怀,才放下剑,重新泛起了醉意。
宋羽怀从未见过他喝酒,微微怔了一下心神后,才缓过来去到阿笙的对面,慢慢坐了下来。
“你身上本就有伤,又挨了鞭刑,再喝酒,伤还要不要好了?”
他有心劝阿笙,却又不敢去夺他手里的酒坛子,只任由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
阿笙挑了挑嘴角,说话的语气低低的却又透着淡淡的悲凉:“师兄是担心我再被叶遥师兄处罚吧,”他顿了一下,脸上带了苦笑,“他要罚就罚,要打就打吧,就算是挖了我的眼睛赔给师姐,我也无所谓了。”
听到这些话,宋羽怀面色沉重,轻微的叹了一口气。阿笙口中的叶遥不仅是叶心的兄长,还是他们师尊苏千阳的首席弟子。自从苏千阳中了噬心粉昏迷以后,便由他作为代理掌门处理朝云门派的内外事宜,由长老程子墨在一旁协助。
原本阿笙在提出去幽冥拿长生水给苏千阳续命的时候,朝云上下无一人同意,人人都认为此行必定凶险,怕是拿不到长生水就先把自个的命丢了。而且长老程子墨早就吩咐下去,暂且不准让任何人出山,只留在山内,守好朝云。
可是阿笙偏偏特立独行,苏千阳对他来说不仅仅是朝云不可或缺的掌门,更是他的师尊,他的亲人。他不能见他就那样慢慢死去,他必须去找长生水。
于是,那晚他准备好一切,意图自己一个人下山的时候,他没想到宋羽怀、叶心和林堂早就在山门口等着他,要与他一同前往。只是这一去,叶心便被万阴堂的天龙用毒器伤了眼睛。
所以,当他们重新回到朝云的时候,叶遥怒不可遏,亲自依照门规抽了阿笙百鞭。
阿笙一声不吭,只生生抗下那一百鞭子,却由于内伤急发,昏睡了六七天。醒来后,也不吃药,也不敷药,只靠喝酒混日子。
宋羽怀知道,虽然早就料到会有不测,但是阿笙就是接受不了叶心的眼睛失明,更加无法释怀琴峪的死。
“师兄,”阿笙攥着酒坛子,一下子扣到了桌子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你说天底下怎么还有那么傻的人,拿了一张红色的纸,在上面鬼画符似的随便写了点东西,就说是婚书……”
他借着醉意,大声笑了起来,但听在人心里,却比入口的酒还要沁凉。
宋羽怀知道他心里难受,只垂着眸子,安安静静的听他说着,或许说出来人就好受一些了吧。
“他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活命的,他却非要想法设法的让我和林堂活下去,最后……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他不是傻是什么?……难道还是因为……喜欢吗?”
阿笙把最后三个字说的极轻极轻,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全部力气。他的眼睛里忽然化开一缕湿润的雾气,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倒是比他的心里暖和。
他慢慢垂下头去,竟趴在桌子上低声呜咽起来。
宋羽怀见他哭了一会儿突然不出声了,便起身把昏昏欲睡的他扶到床榻上躺好。
这时,那个叫白沐的少年端着几瓶药进到了屋内。
宋羽怀一见是他,就客气有礼的拱了拱手,见白沐弯腰还礼后,他小声开口说道:“白公子,在下听说阿笙这几日都是你在帮忙照顾,真是有劳了。”
白沐还是那副温顺乖巧的样子,只是少了从前的唯唯诺诺,回复道:“公子客气了,我的武功废了,灵力也快散尽了,唯一剩下的一点本事,也就是照顾人了,每天这样给笙公子端端茶倒倒水,煮煮汤药,好歹不显得我是个废人。”
他自从跟着宋羽怀他们回到朝云山后,凭借他雪海宗少主的身份获得了朝云门派的收留。白沐的父亲与朝云掌门苏千阳是世交,借着这层身份,朝云门派的弟子对白沐表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前几日阿笙因病昏睡不醒,都是白沐在细心照顾。而宋羽怀被叶遥罚了禁闭思过,今日才能来看望阿笙,不过有些事情他都听说了。说阿笙醒来后的这两三日,一直脾气暴躁,可是白沐却还是愿意留在阿笙的身边照顾。有些多嘴多舌的弟子,不知在哪里听来的传言,说白沐曾经是钟离陌的男宠,如今对阿笙,也不过是见人长得好看,就腆着脸往上贴。
这话不好听,宋羽怀自然不会说给白沐听,只是有意无意地点拨他:“在下替阿笙谢过白公子,只是他近日性情急躁,难免会有失礼的地方,白公子作为我们朝云门派的客人,自然不能受这委屈,所以剩下的几日,还是由在下来照顾阿笙吧。”
白沐愣了一下,他猛地记起每次来给阿笙送药,都会听到嚼舌根的人在嘀咕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他思量了一下,认为如今宋羽怀不许他再照顾阿笙,大概心里也是觉得他曾经是钟离陌的男宠,从里到外都透着肮脏。
他的指尖微微泛了白,但神色依旧很自然,低了低头,温和道:“宋公子是笙公子的师兄,自然最了解他,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从明天起就不来这边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药放下后,很是得体的向宋羽怀扶手行了礼,接着就转身离开了那里。等关上房门出来的时候,他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几日后,天蒙蒙亮的时候,朝云门派的晨钟刚刚敲响,就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弟子敲锣打鼓的在整个朝云山汇报特大喜讯。
“好消息!好消息!南宫鹤死了!南宫鹤终于死了!凡是特别特别讨厌他的人,都可以去山门口领尸体,看鞭尸了!”
一瞬间,朝云山上乌泱泱的人群全部向山门口汇集。
而此时此刻,琴峪正坐在一个木板车上,拿着一个包子,吧唧吧唧的吃得正香。
他的车上放了一口棺材,拉车的是一头大白猪。半炷香以前一到山门口就被朝云的两个弟子拦了下来。
不过琴峪没有按照计划演什么苦情大戏,而是先好言好语的问道:“两位道友好,不知两位可知道南宫鹤这个人?”
他的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人的口水直接喷到了他的脸上:“啊呸!别跟我们提这个名字,我们朝云没有他那么不要脸的人!天天坑蒙拐骗我们这些同门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觊觎我们掌门的位子,当真不知廉耻!啊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