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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这是一个冬天,白杉进入这所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她刚卸掉浓艳的妆容,来不及咬一口冒着热气的鳕鱼汉堡,隔壁训练室突然跑进来三个学姐,对白杉眨着无辜的大眼睛,说她们节目的女二演员发高烧送医护室了,人烧得晕乎乎的,怕是后天都醒不来。

      学校组织的表演会今天晚上六点就要开始。

      女二这个角色在戏里面虽然出场不多,可是至关重要,可谓全剧的点睛之笔,删掉是绝对不行的,也十分考验表演功底,要临时找一个人上场,那就更不行了。

      白杉明白她们的意思,她就在不久前扮演过同一个角色。

      那场表演十分成功,她一袭黑色的纱裙,黑色的长款蕾丝手套,蓬松的丸子头,不需要多浓艳的妆容,微微露出一片香肩的性感与清澈的妆容形成反差,又精致又优雅,一举夺得新生比赛的冠军。

      白杉点头答应替演女二,学姐激动得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披起外套走出室外,拿着汉堡使劲咬了几口。这可是江蝶冒着寒气跑那么远给她买的爱心午餐,小蝴蝶那么怕冷,连她心爱的小男朋友都没受过这待遇,可见她用了多大的心意。

      门口的大樟树深绿色的叶子被寒气冻的蔫蔫的,天空是干净的灰白色,整个路口显得又空荡又安静。在这个优美安宁的校园刻苦求学是一件多么令人满足的事情。

      白杉一下午也没什么课。她其实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妈妈让她好好学习,为的是走向社会上层,而不是搞这些“歪门邪道”。但表演是她从小到大的热爱与理想,她不可能放弃的,她无法忤逆母亲的要求,那么只能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她只能加倍努力,挤压自己的时间,一有空就不停地练习。好在她有这方面的天赋,上次那场新生比赛夺冠后,好几个老师学姐找到她,“小学妹艳压群芳啊,天赋异禀啊,快加入我们社团吧!我们社团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虽然她不是表演系的学生,往社团跑的次数却比起正经学生丝毫不少,久而久之大家都认识她了,一见到她就跟她打招呼,吃饭喝奶茶问寒嘘暖一个不漏下,简直比室友还亲,连江蝶都骂她,“你的胳膊肘是越来越往外拐了,是不是在那里背着我找男朋友啦!”

      白杉只好使劲谄媚:“哪里敢,我找到男朋友一定第一个向您禀报!”

      晚上的表演会出乎意料,居然那么热闹,台下观众席竟然坐了隔壁理学院经济管理学院的“天才直男团”,还有信息技术院的,这可是空前绝后绝无仅有啊。

      这群天才平时除了睡觉吃饭的生理需求哪个时间段不是在实验室教室里搞研究?不知是什么风把他们刮来了,现场的气氛一度的凝重。

      不过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当校学会副主席、经济管理学院系学生会会长、a校公认校草陈灿一袭白色西装,衣冠楚楚、风姿卓越地出现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主持的时候,全场恍然大悟。

      “怪不得,原来是他来主持!”江蝶的大嗓门勉强在一片尖叫中分辨出来,“唉!小白杉,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好有名嘞!!!”

      “废话,a大就读的学生谁不知道这位大帅哥的名讳。”白杉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撑着脑袋打量台上谈笑自若的人。

      怪不得那群天才直男竟然破天荒地挤进来观看节目,原来不是奔着节目来的,是奔着他来的。

      a校风云人物理工天才陈灿,有个百强富豪老爹,年级大三,专业经济及信息管理,理工也学得炉火纯青,从校内闻名到校外,身名事迹在教授嘴里说烂了。

      同门师兄弟对他既崇拜又嫉妒,把他当成目标又当成对手,恨不得时刻逮着人家请教切磋。

      不知道谁神通广大,竟然把他请来主持这种小表演赛了。

      “你看他那五官,哪个不过关!他鼻子怎么那么高捏?他的眼睛好深邃喔!他的嘴巴……”

      白杉忍无可忍地捂住江蝶的嘴,“你够了!能不能矜持一点!别忘了你可是位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怎么啦?有夫之妇不能看帅哥呀——”

      白杉赶紧用一大瓣黄橙橙的橘子堵住了她的嘴。

      她一边心满意足地咀嚼一边继续给白杉洗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碰到这种百年难遇的极品怎么能放过!你以后找男朋友就应该找这样的,知道吗?绝不能找我那样的,人小鬼大还总气我……”

      “我错了,您还是继续欣赏帅哥吧,千万别给我撒狗粮!”把一瓣橘子准确地塞进了她的嘴里,自己也尝了一瓣,香甜的汁水爆满,滋润了口腔。

      江蝶满意地哼唧了一声。

      陈灿与另一个女主持在台上你一句我一句念着主持语,女主持紫色抹胸束身长裙在灯光照射下发着bulingbuling的闪光,脸上笑靥如花,栗色蓬松的头发衬得她肤白如雪,眼睛不停地转动,目光停留的最多的地方,还是旁边校草的脸。

      所有人都注意到这微妙的气氛,当事某草却淡定自若,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念词口齿清晰,字正腔圆。

      白杉一直觉得白色的西装很难驾驭,可是穿在他身上却如同锦上添花,他身高腿长,像个明星一样站在舞台上,风流倜傥,闪闪发光,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坐了没多久,白杉合上笔记本,敲敲江蝶的脑袋,“小福蝶我走啦,到时候你可要认真看的表演哦!”

      江蝶满眼欣慰,“到时候你只管貌美如花,迷倒一片,我负责挨个记微信手机号码!”

      “那你可准备好长一点的草稿纸。”

      精彩绝伦的节目一个接一个过去,八点十几分的时候,终于轮到她们那个节目上场了。

      两个主持热情洋溢地念完台词儿,陈灿微微一笑,“下一个上场的是我们表演系的学妹们,表演这方面可是他们的专长,不知道她们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呢?”他幽默地续道,“一想到马上要有一群美女向我走来,我都好期待呢。”

      随后他在全场的尖叫与笑声中从容地抬手摆出一个“有请”的姿势,表演系的演员们身穿鲜艳的服装有序地走上台,让人眼前一亮,掌声骤雨般响起,他手上的动作也切换成了鼓掌。

      演员们从陈灿身边经过,难得这么近的距离,都忍不住放肆地打量这个优雅俊美的青年,而他保持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任她们目光的肆虐。

      白杉经过的时候,他刚好抬起眼来,两人目光相接,他嘴角还是迷人的笑容,可眼角已经恢复了慵散的弧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杉感觉他的眼底,透着一股道不清的寒意。

      所有人向观众席行了礼之后,白杉先去后台休息,没过多久,按照表演进度就到她上场了。

      “当看望的人群散去,留下满屋子的鲜花,漫漫的深夜,幽幽的花香,无比寂静,她突然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空灵地回荡在巨大的寝殿内。”

      随着旁白轻缓又极具节奏性的语调,白杉一袭黑纱长裙,从黑暗中悠悠地走出来,柔和的灯光立刻打在她身上,让整个人蒙上一层雾气一样的光晕,又优雅,又迷幻。

      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波平静,语气却愠怒,念出第一句台词:“你为什么,要偷走我的生活?”

      安静的观众席爆发出一阵喧哗,随后平静下来。

      随着剧情发展,主人公从布置华丽的大床上跌下来,一会儿趴在地上,一会儿靠近女二。

      旁白这时候又唱起来,一群白衣的男男女女舞动自己的水袖和衣摆,像一朵巨大的花,把两个主人公包围在中间。

      两个主人公是敌对关系,慢慢地,像跳舞一样“扭打”起来。

      白杉满眼忧伤地念完最后一句台词,“露西,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快乐的。”

      然后被露西从一个摆满了鲜花的高台上推下去,掉入无尽的“深渊”。

      最后女主饱含复杂矛盾的情绪大笑,忧伤的旋律响起,女主踩在鲜花与满场的尸体间回眸,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绝美绝凄。

      所有演员聚在一起谢幕,带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才终于结束了。

      白杉刚回到后台,阴暗的角落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一把抱住她的腰,白杉吓了一跳,看清是谁后顿时兴奋极了。

      “怎么样怎么样?我刚才美不美?”忍不住把喜悦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怀里的人却好久不说话,白杉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敲敲她的脑袋,“怎么啦?”

      江蝶抬起头来,白杉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到光亮处,看到她脸上清清楚楚摆着两道泪痕。

      “你怎么啦宝贝?谁欺负你啦?”

      江蝶抽了两声说:“白杉,你真的很有表演天赋。”

      “我家小福蝶最有眼光了!”白杉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然后说:“今天这么高兴的时候,你可别提扫兴的事哈!”

      江蝶看了她一会儿,然后180度大变脸,立马站直身子笑意盈盈地说:“既然这么高兴,我们出去庆祝一下吧!”

      白杉噗嗤一笑,“变脸比翻书还快,我看你比我有表演天赋。”

      白杉进屋换了件衣服,把妆卸了,摘了头饰,裹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出来,她本来生得高挑,肤白貌美,可是眉眼间却总有一股散不去的忧愁气,江蝶知道她是家庭不顺,心智比一般人成熟,忍不住心疼。

      都说丸子头显年轻,果然是真的,白杉扎丸子头就特别好看,遮去了那股愁气,才有了十八岁少女专属的青涩气质,越看越水灵。

      “你穿这么点冷不冷?”白杉看她一直发呆,问道。

      “你当我是草包啊,穿这么多还冷!”

      白杉哈哈地笑,“那你发什么呆啊。”江蝶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动不动就炸毛,白杉忍不住想要逗她。

      “发呆就是冻的呀,发呆也可能是在思考人生大志呀。”

      “就你这猪脑袋除了吃喝帅哥还能有什么人生大志?”

      “我不能有人生大志,就你有人生大志呀!你有什么人生大志?你是打算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地表演吗?”

      白杉捶了她一下,“你怎么老戳我痛处?”

      江蝶突然认真起来:“小白杉,你真的要打算这么下去吗?人是为自己而活的,你那么有天赋,长得又漂亮,谁说你选了表演这条路,就是辜负了母亲的期待呢?你是选择了自己的梦想。”

      “你别看你妈凶巴巴的,其实所有的家长都一样,无非是想看到自己的子女过得好。她现在之所以不理解你是因为她不懂,她以为只有你走上了一条稳当的路,在社会上立足、安安稳稳地生活才是过得好,可是将来她看到你因为自己的梦想而熠熠发光的时候,她一定会为你感到高兴的。”

      白杉看着她的眼睛,自己有多么热爱这个行业她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她见证了自己的刻苦,了解自己的家境,了解自己的生活,所以了解自己的倔强,了解自己的梦想。

      妈妈坚决不同意自己的选择,说那些是歪门邪道,说女孩子学医踏实,以后步入社会能有个稳定的工作。她经历了一生的坎坷,再也不想让女儿走那样起伏跌宕的路,她怕稍有不慎,又跌入一个深渊。

      可自己爱表演。她永远热爱那种感觉,进入另一个角色,进入另一个灵魂,穿上一套新皮囊,在舞台上飞舞,好像来到了一片海洋,朝阳下一条鱼跃出海面,金色的尾巴一甩,水珠与碎光被一同抛上半空。那是一种自由的感觉。

      江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谁的人生一直是稳稳当当的呢?从小老师就教我们,坎坎坷坷才是人生,人生不就是不断征服和目标克服困难的过程嘛,像只宠物兔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们来到了白杉最爱的那家甜品店,把爱吃的东西点了个遍,服务生小哥笑出了两个酒窝,嘴合都合不上:“行,行,马上就你们送过来!”

      “看在你今天表现那么好的份儿上,让你吃个够!”

      “谢谢大美女!”白杉拍双手表示赞同。

      “少贫嘴。”江蝶努努嘴,“我妈跟我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多吃甜的东西,难过就会被冲淡,开心的时候也要多吃甜的东西,心里就会记住这份开心甜蜜的感觉,人就会越来越快乐。”

      白杉双手撑脸看着她,突然说:“小福蝶,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妈虽然那么凶,但她至始至都是希望我好的,她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爱我。”

      “小白杉,你终于想开了!”小福蝶眼里止不住的激动,这时候服务员刚好把甜品一个一个端上来了,她把抹茶慕斯白巧克力红丝绒一股脑推给了白杉。

      白杉咧嘴一笑,红彤彤的唇像朵艳丽的小花,拿起勺子挖了一块抹茶慕斯送到江蝶嘴里。

      自己也挖了一块,边吃边说:“你知道,我妈妈是未婚先孕,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爸是谁,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带着我吃尽了苦头,所以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很小心地维持生活的安稳,可她同样也无比渴望幸福,她希望我幸福,我也一定会给她幸福的。”

      两人默契地站起来,给了对方一个紧紧的拥抱。

      这家店的甜品味道实在太好,临走时两人还各打包了一份带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小福蝶充分展示了她的逗乐口才,假设白杉成为一个十八线,一步一步努力了十年,把脸皮都磨皱了才终于火起来,却因为太高兴喝醉酒给了公司老总一个巴掌,一夜回到解放前,第二天早上连行李经纪人都贴心地替她收拾好了……白杉又气又笑,追着她使劲捶。

      回到学校已是深夜,看一眼手机十点四十多了。白杉走到宿舍门口才想起自己笔记本还放在表演大会厅后台,明天一大早就有堂课要提交研究论文,她还没写完呢,现在非得过去拿不可。

      江蝶要陪她一起去,她说不用了,外面这么冷,江蝶本来就怕冷穿得也不多,手都冰凉了,反正两边来回的路也没多远,她一个人去没什么问题。

      白杉裹紧羽绒服,顺着小路快步地走,一排排樟树的影子在地面上迅速地掠过,风灌进脖子里好冷好冷,她拿出左手袋子里的奶茶,还是热的,捧起来贪婪地吸了一大口,温热香甜的液体流入喉头让人瞬间幸福又满足。

      不过没等她眯起眼睛吸上第二口,路口转弯处突然闯出来一个人,已经来不及躲避,白杉尖叫一声撞在他身上,脑门顿痛,随即被反弹在地,奶茶和甜品全撒在那人身上,手机飞出去好远。

      啪嗒——屏幕碎裂的声音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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