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送》乔棠

1、初入红楼

　　姑苏的冬至没有北方的苍凉凛冽，却是温糯的渔家女郎，带着一丝柔软冷淡的风情，但雨丝的凉意却也如同这风情一般，流入心里。林妈妈叹了口气，自己是家生子，自小便侍奉林家，少算也有四十年了，林家，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满门清贵，世代书香，绝非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这种乍富，传三代而显颓势的家族可比，更何况这四大家族虽子嗣繁盛，不说是国之栋梁，能扛起这家业的一个没有，成日浑浑噩噩，为非作歹，为人更是粗鄙不堪，纵然声势旺盛，哪即林家的尊贵，可奈何人家子嗣旺啊，纵然这一代不成器，下一代好歹有个想头，说起自己主人家自是顶好的，世代清贵，人口简单，气度也好，男主人更是侯爵世袭出生，本人有科第探花出身，人品正直，是朝中重臣，家中人口简单，当家主母虽出生贾家，教养却极好，自是温婉良善，家中妾室也是老实本分，能生在这样的主人家，是福气，恨不得主人家的日子长长久久的才好，却不曾想林家子孙不旺，夫人与自家大人成婚多年也不过得了一个女儿，又隔一年又得了一个儿子，虽说儿女双全，却都是病怏怏的样子。夫人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又想可能是妾室身份不高，没有福分诞下林氏子孙，便决议再纳平妻元氏，元家是北方大族，子孙成器，煊煊赫赫上百年，自元氏第一任家主元允，官至太子少师，元氏家族子弟文武皆备，每一代必出豪杰人物，不管皇帝怎么换，朝代怎么换，朝堂之上永远都有元氏的一席之地，其家族人物之众、影响之大、贡献之卓著，皆有目共睹，是真正的世家。平妻元氏，闺名元致，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甚至于诸子百家皆有所涉猎，八股文章辞藻妍丽，字字珠玑，直击时政所需，当世大儒曾因世交关系做了元家坐师很长一段时间，对元氏的文章亦是赞不绝口，恨其不为男子，否则必成大器。
　　这般奇女子本应是一家女百家求，奈何元氏立誓无心嫁娶，其父元何为当朝参知政事，生性不羁，名士风度，心疼爱女，不顾世俗应允，更何况元何不纳妾，膝下皆为嫡出三子一女，大子元衡，攻文法，为内阁学士；二子元辰，经略，三子元嘉节度使镇边，位高权重，有此三子不愁家族不兴，不过是女儿无意嫁娶，留在家中兄妹感情亲厚，不必担心女儿出嫁在婆家难做人，挺好，可不知为何，元家倍受皇恩却做出这般选择，元何元衡辞官远赴边疆，与辰、嘉二子一道，又不忍幺女一起受苦，急急定下林如海做女婿，女儿为平妻，世人皆叹元家一女百家求，怎突突定下婚事与人做平妻，又想林如海探花出身，为今上左右手，除却家中已有妻妾，别的没什么可说。林妈妈不懂什么文化，但也知道当中必有隐情，夫人贾敏与自家大人举案齐眉多年，子嗣艰难，迎来这样一位身份才貌为当世一绝的平妻却也无所谓，对元致衣食用度十分照顾，平日里自家大人与贾夫人双宿双飞，每月也有几天到元夫人房里坐坐，元夫人安分守己，不愿参和外事，贾夫人和元夫人关系也不错，没想到这些年来林家无嗣，随着大小姐，大少爷出生，元夫人也有了生孕，今日便是生产的日子。
　　元氏性情坚韧，昨日进产房，生产之痛生生熬着，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只见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贾夫人和大人在外坐着，再着急也无法，便挣到了第二日冬至黎明时分，随着孩童的一声清啼，大家都总算歇了一口气。产婆抱出来了一个女婴，绛紫色的襁褓，映着孩子的肌肤越发健康红润，青色的丝绦随着大人的摇晃垂了下来。
　　“还好，一看便是个健康的孩子。”林如海松了口气，他把男女情爱尽留给了贾氏，但与元氏也有亲人之情，这些年来家中人丁稀少，唯一子一女，他对这孩子的到来也是期盼的，更何况无论自己还是贾氏、元氏都不再年轻，自己身体不好，万一去了，元氏无孩子傍身，父兄皆在边疆，贾氏个性天真照顾自己怕都有问题，元氏无人照顾，处境尴尬，就算与贾氏感情再好，怕也是晚年凄凉。林如海轻轻接过女婴，贾氏也好奇的凑了过来，女婴不似其他刚出生的婴孩那般皱巴巴的，依稀可见元氏的风姿，想必日后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风华绝代的大美人，孩子已经没在哭了，睁着一双不染尘埃的大眼，一副洞若观火的神情。
　　“生的真好。”贾敏是个美人，在贾府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却也不得不承认元氏是罕见的美人，若是只说皮相，再美不过红粉骷髅，百年后一抔黄土，难得的是元氏风韵独具，自己是国公之女却也比不上元氏一举手一投足的从容高贵。可惜这般女子鲜活的爱人之心却早已随着自己的青春年少逝去，浇筑成如今完美无缺的林家二夫人，想来也是，没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与夫君年少相知相恋到如今的不辜负，这些年来元氏就在林家客气的像个外人，对夫君也是恩爱不足，尊敬有余。她还记得元氏初入林府的模样，轻轻浅浅的立着，却在人心里留下深刻的痕迹，举手投足都能看出尊贵，自己虽与她相交多年却也入不得她的心，如今有了孩子，可能会好些？贾敏恍惚想着。
　　林如海得知元氏怀孕的时候有些迷茫，毕竟元氏对自己总是漠漠然的样子，子嗣艰难，却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和元氏共同孕育了子嗣，他甚至摸不准自己面对和元氏的孩子是什么感情，但真正接过孩子的襁褓的瞬间，从血脉相连的浓重感情溢了出来，这是他的骨肉，孩子眉眼间是元氏的风华，却也带着林氏特有的清隽，他想着这是自己的嫡出幺女，也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不知名青玥，如何？”林如海轻轻说到，说是追问他人意见，语气中确是不容置疑。“自是好名字。”贾敏笑道。
　　青玥迷迷糊糊醒来，明明自己正在备战中考，醒来看着自己成人拇指大的小手，却是另一番情形，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自己智慧平平，为了能够考入省内最好的高中正在拼命奋斗，怎会有胎穿这般奇遇？见眼前的男子轻唤眼前的美妇为敏儿，又有仆从喜笑颜开贺喜林大人，脑子一蒙，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