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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一江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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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喝完了,姬城主却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也不说话,静默地看着叶云徊和萧历瑾,几次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显而易见的是,他的情绪在经历极大的动荡,连叶云徊这样缺根筋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姬城主看上去好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脸颊上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眼神闪烁良久,婉转片刻间似是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一位亲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俯首低声道:“城主,时辰不早了,马车也已备好,是否现在就走?”
姬城主回过神来,侧目对那人道:“嗯,走吧。”
转过脸来,对叶云徊和萧历瑾二人点了点头,算是告辞。接着转身离去,留下一个风度翩然的背影。
叶云徊迷惑不已,看了看萧历瑾,只见他还是那副一贯淡然从容的神色,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便问:“刚才这人是谁?”
萧历瑾道:“是周城的城主,姬树庭。”
周城号称华夏大陆的礼仪之源流,十分重视教化,居民文雅知礼,崇尚黑色。因为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农业发达,是中原繁华之地。这个华夏唯一以城为名的州邑东邻商州,西与夏州交界,地处商路交通要道,商业关税收入很高,所辖城池皆富庶非常,尤以城都镐城为最。现任城主姬树庭出身华朝皇室宗亲一支,皇帝亲封世代执掌周城。按族谱世系表来算,姬树庭是姬斐的堂叔,他与燕国公一直走动颇多,因此今日也来了锦官城。
叶云徊“哦”了一声,道:“你觉不觉得他有点怪怪的?还是他就是这个,呃,风格?”
萧历瑾道:“我与他交往不多,听说是个很有雅趣的人,风度礼仪俱佳,性情也很温和。”
如此形容,听起来倒有点像温师兄。叶云徊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了酒壶。萧历瑾伸过手来按在壶上,对她摇了摇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说话一向不容商量,叶云徊只得作罢,心中除了些微遗憾外,还有点甜蜜。从此以后自己有人管着,不能再为所欲为了,想想真不知道该是高兴还是懊恼呢。
贺兰府外,姬树庭坐在马车里,对一旁的总管魏无益道:“明日尽快把信送过去吧。”
魏无益见他神色凝重,赶紧点头应下。
姬树庭靠在坐榻上,想着刚才那张清丽明艳的脸,不由一阵失神。
第二天醒来时,叶云徊脑袋还不大清明,下意识地伸手捞了捞,只有她独自一人在床上。不知道玄山君去了哪里,但显然时辰已经不早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滴落屋檐,溅起珠翠玉碎般的清音。半开两扇步步锦支摘窗,斜风细雨瞬间涌入,空气里满是花叶和草露的香气。
听见动静,立刻有两个模样乖巧机灵的丫头进来,手脚麻利地开始伺候叶云徊梳洗。这两人一个叫做玲珑,另一个名唤双雁,是总管程衔鹿安排的丫鬟。其中玲珑年长一点,也更稳重,年纪小的双雁好奇心重,要活泼一些。
玲珑准备好一套茶具,对叶云徊道:“茶已经泡好了,此时饮用正适宜,喝一点儿也能醒醒神。”
叶云徊对她们还不怎么熟悉,有些不大习惯,为了让自己显得矜持一点,没有立刻下床,而是坐在薄被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想了想,又问:“玄山君去哪儿了?”
双雁嘴快,忙不迭答道:“玄山君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晌午前就回来,估摸着也快了。”
看来昨晚果然喝多了,虽然吃了解酒的药,还是睡到了快中午。
玲珑奉上一杯茶,道:“玄山君出门前特地叮嘱我们,等小叶道长一醒就赶紧送些温热的醒酒茶来,说您一定渴了。”
经她一说,叶云徊确实感觉口渴得紧,立马接过茶杯咕咚几口饮下,方才舒气了些,道:“刚才确实口渴,这茶来得正是时候。”
双雁道:“那可不嘛,自从玄山君说了,我们就一直把茶泡着,一凉了就倒掉,再泡新的。又备了凉水,万一姑娘您醒了茶还没凉,就好浸一下降降温。”
此时已近中午,玲珑送上的茶温度把握得正好,十分适宜入口,原来她们得了玄山君的吩咐后就开始准备了,中间不知换了几次凉掉的茶,又续上新的,才能让她及时喝到。她在昆仑虽是众星捧月,却也不至于如此劳人心神,大动干戈。不觉有些过意不去,当下道谢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玲珑有些嗔怪地看了看双雁,转头对叶云徊笑道:“小叶道长可千万不要这么客气,能伺候您和玄山君是我们的福气,这些是原本就是我们该做的,算不得麻烦。”
双雁吐了吐舌头,赶紧道:“就是就是,是我们的福气!多少人光听说过玄山君的名字,却从来没见过,更别提离得这么近了。听说以前玄山君来这里都是不要丫鬟近前的,还是托了姑娘的福,玄山君才允许总管派我们来伺候。”
叶云徊心道,不要丫鬟?想来是嫌麻烦吧,反正他身边有北辰,什么都可以打点妥帖。
双雁又道:“都说玄山君不好相处,我以前竟还信以为真。可看他对姑娘的样子,再温柔不过了,哪像说的那样冷淡?”
玲珑走过来掐了她胳膊一把:“你又在胡说什么,玄山君岂是你可以评头论足的?当心让程总管听见了,撕烂你的嘴!”
双雁哎哟一声,揉了揉胳膊:“我又没说什么不好的话,怎么就说不得了?姑娘你说是不是?”
见她缺心眼得简直可爱,叶云徊忍不住笑着点头道:“确实不是什么不好的话。”
一碗小米粥还没吃完,门外进来一个人。玲珑和双雁赶紧噤了声,行礼道:“见过玄山君。”
萧历瑾走近前来,看了看叶云徊面前的碗,又看了看她仍带着倦意的脸色,道:“可是没胃口?”
叶云徊点点头:“嗯,感觉我的舌头还没有完全的清醒。”
萧历瑾拉起她道:“那正好,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根本不想动弹:“去哪里?我腿脚还有些沉,不想多走动。”
话音刚落,她双脚便离了地,不待反应过来,人已经落在了萧历瑾怀里。她有些吃惊,身后的玲珑无比震惊,双雁更是激动万分,两人的目光都让她分外羞赧,立刻将脸埋在他肩头,闷声闷气道:“你这是干什么?”
萧历瑾一本正经道:“带你去可以让你的舌头清醒的地方。你说你不想走,我就替你走,有什么问题?”
顶住心中山呼海啸般的甜蜜,叶云徊小声道:“快放我下来,她们都看着呢。”
萧历瑾低头看了怀中的她一眼 ,十分镇定地道:“爱看就看,往后要看的还多着呢,不如早些习惯。”
叶云徊脸色愈红,将脑袋靠得更低了些,以确保不会和其他人视线相接。
蜀地人氏都好吃会吃,能在这里打出一番名头的酒楼食肆都各有看家的本领。巴蜀之地气候潮湿,本地人都喜食麻辣,以解去湿毒、疏通经络,酒楼中的翘楚多以此种口味见长。另有几家以清淡风味出名的食肆从中脱颖而出,俱各有所长,收服了一众拥趸,在锦官城争得一席之地。而其中最为出名的,就非一江春莫属了。
眼下这个时节,最令锦官城的老饕们心驰神往的莫过于一碗一江春的三虾面。淮扬菜讲究时鲜,三虾指的是当天新鲜捕捞上来的河虾,手工剥出虾仁和虾脑还有虾籽。虾壳熬出鲜美汤头,一把纤柔中仍带筋骨的细面煮到软硬适中,恰到好处地铺入汤中,浇上炒得滑嫩弹牙的虾仁,浓郁鲜香的虾脑,撒上文火炒干的虾籽作为点睛之笔,一碗费时费工的三虾面方才完成。其材料虽不算难得,但着实耗费工夫人力,因此售价是普通面类的十倍以上。而在锦官城最好的淮扬菜馆一江春,这碗面更是精工出精品,身价倍增,寻常人无缘一见。
此时一江春的一间雅阁中,叶云徊的面前就摆着这样一碗三虾面。面是掌柜亲自下厨煮好又亲自送来的,帘子刚挑开,那股鲜香就扑面而来,连绵不断地钻入她的鼻中,连带着原本还有些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起来。
这就是玄山君说的让她清醒的办法?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至少现在她确实有胃口了。
夹一个虾仁放进嘴里,饱满新鲜。挑一筷子面进口,面上紧密附着的虾籽粒粒爆出浓烈鲜味,面条爽口不腻,虾脑更是鲜香无比。沉醉地吃了这碗面,叶云徊立刻觉得玄山君还真是很懂她,知道此时的她需要什么!
等一碗面见了底,叶云徊方才看到萧历瑾的碗中几乎没少了什么,显然他只略吃了两口意思一下。这么好吃的面他都不爱吃?她不禁纳闷,拍拍他的手:“你不吃了吗?很好吃的!”
萧历瑾微笑道:“我还不怎么饿,本不想吃的,看你高兴,我就陪你一起吃点。”
叶云徊不无期盼道:“那明天还可不可以来吃?”
看着她亮亮的眼神,萧历瑾不禁莞尔,点了点头:“自然可以,只要你想吃,我就陪你来。”
方才他一边饮茶,一边看着她满足地吃面,嘴角便不由自主弯了起来。此时专注于眼前食物的她看起来是那样无忧无虑,如果不是相亲相知,他也不会想到她经历过些什么,更不会探知她的犹豫、彷徨、无措。
对他而言,她的出现是一个意外,但那是一个美好的、上天造就的意外。在遇到她之前,他的人生是一条已经铺陈好的通天大道,笔直向上,没有停顿,也没有曲折。而当他重新找到她之后,她成了他的全部,他的所有。只要能保她无忧,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在所不惜。
他曾暗自发誓,绝不会再让她重回那些黑暗又孤单的岁月,独自一人漫长行走。从此以后他会陪在她身边,倾心爱她,以身相护。
为此,他会替她的师父叶千愁保守住秘密,绝不让她的信念有分毫坍塌的可能。再大的滔天巨浪,他也要瞒天过海,将所有风波拦在身后,让她周围风平浪静,波澜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