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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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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想知道吗?”他顿了一下,又问白笙寒。“我不想影响你的。”徐泽安不知道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全盘托出,所以在最后还是决定尊重白笙寒做出来的抉择。
白笙寒盯着他,目光坚定。“我想知道。”
徐泽安为他做了那么多,如果可以,他的确应该为面前之人分忧解难一些。哪怕是站在他身边做他坚定不移的支持者都可以,只要能让他在下坠过程中找到一个落脚点,那么他就会有重振旗鼓的可能性。
坚定又纯真的目光里充满信任,投射在徐泽安身上让他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喜欢对人了,可是又有点痛恨这个时机不对,相遇在一起的时候白笙寒已经心有所属了。
真好啊,温柔的人。徐泽安笑了,看着面前的白笙寒,将对方一颦一笑都从脑子里过了一边。他原本不指望有人能帮他的,可忽然间被安慰还是让他心头一软,渴望地伸出手去,去寻找被拯救的可能性。
“你知道的,我们是以唱作出名的,所有歌词、曲谱都是自己编的,而且都出自我的手里。但是,从一年前,我就开始写不出来任何东西了。只要一落下笔,所有音符、文字都会变成一只只爬行的蚂蚁,从我面前划过去,让我怎么都无法辨别。”
徐泽安说着从桌子下面拉出来一个废纸篓,随机从里面抽取出来一张放在白笙寒面前。上面有五线谱,标画着各种音符,可是只写了两行就停顿下,变成笔水晕出来的一块黑色印记。
“这是我这几天写的东西,全都在这里面了,你可以自己看看,一个能用的都没有。就算是写出来了大半,可还是烂到要命。我们乐队是签了公司的,每年有规定的作品数量需要发表。上半年我都以自己学业繁忙面临毕业有压力为理由把这一切搪塞过去了,可是到了下半年,我还是没掏出来一个像样作品。”
白笙寒看着一沓沓废纸陷入沉思,他把他们从废纸篓里捡出来,一张纸展开、摊平,放在腿上平铺好,像是温柔熨平徐泽安失败的过往一样,细心将这一切都安置在怀里。
“不要着急。”他说。“徐学长,我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我觉得,以你的性格来说,仅仅只是这样并不会让你到需要用安眠药才能入眠的地步,这种逃避的方式,绝对不会是你想做的。”
“是啊。如果仅仅只是写不出来歌我也不会那么烦闷,至少上半年,我没吃过安眠药。”徐泽安说到这,眉头一蹙,抬起眼来看了看白笙寒,又把目光停留到他手里的安眠药上。
“我们是签了公司的,按道理来说每年都应该拿出足够数量的作品来。公司见我写不出来歌,决定为我启用枪手,署名却是我。”
徐泽安对音乐有着极高的信仰,最见不得自己所热爱的东西被如此践踏。他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罕见发了场大脾气。经纪公司拿出合同来拍在他桌子上,给予了他最后期限,如果还是不能发表作品,整个乐队都会面临违约责任。
“从那之后我就要断断续续才能靠安眠药入睡了,因为我的身后不只是一个人,还是一整个乐队。”他的眼神垂下来,整个人微微颤抖,不设防线地将自己剖析。
“之后乐队出过一次表演事故,因为我的缘故。安眠药让我在白天提不起精神来,站在舞台上、需要唱歌的时候,我的脑子里空白一片,然后晕倒了。演唱会紧急叫停,以我身体抱恙为名开始了修养,直到前几日我带你去的绿叶公园,那是我们重新启动后的第一次演出。”
写不出歌会影响乐队这件事成了徐泽安心头放不下的压力,让他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受到了影响,后来又因为演出事故而病情加重,现在换了副作用小但成瘾性大的品类,就是为了能够继续唱歌。
白笙寒哑然了。他看着徐泽安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小心翼翼凑过去,将手里整理好的乐谱放在桌子上。他动作很轻、很慢,妥善的放好手里一切后,这才开口:“这些东西,不应该存在在废纸篓里的。”
“你有找寻过写不出来的歌的原因吗?”他顿了顿又问。徐泽安点头:“我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我有中重度焦虑症的表现,所以这才开了药。”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写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就好像突然被蒙上了一层布一样,所有能抓到的光点都不见了,我失去了与他们见面的机会,甚至是看着五线谱都会感觉眩晕。”
白笙寒有些担心徐泽安的状态,忍不住出言让他找家人寻求帮助。在他的印象里,父母总是爱孩子的。“你的家里人知道这件事吗?徐学长,我觉得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了,短暂地放下笔,可能会好受一些。”
“我的父母根本不支持我搞这些…乐队、吉他、唱作。他们让我学高雅的音乐,钢琴、小提琴,他们想让我经商——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了这个学校吗?因为这个学校的商学院出名,后续是我自己做出了转专业的决定,这才从里面摆脱出来。”徐泽安说到这儿忽的有些激动,声音抬起来。
这把白笙寒吓了一跳,但说完这段话,没一会徐泽安又蔫了。“这些也是医生说的、我写不出来的东西症结所在的很大部分。”
他苦笑:“我的妈妈是一位歌唱家,我是为了她才走上音乐这条道理,家里人却不支持我玩自己的音乐,很可笑吧?”
白笙寒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曾经提及为了什么而唱歌的时候,徐泽安脸上的表情根本不是怀念,而是一种被拉扯的悲伤。于是他说:“如果你试着为自己而唱呢?”
徐泽安用古怪的眼神看过去。白笙寒继续道:“徐学长,你之前说过,唱歌的原因是因为母亲。可我觉得,人可以因为某一个契机爱上一件事,却不能因为一件事占据了全部契机。你可以因为母亲而走上音乐的道路,却不可以把他们的观念看到高于自身。”
他尝试对徐泽安进行开导,深吸一口气。“你之前问我,为了什么而唱歌,我说是因为喜欢,为了未来,为了寻找自己,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我曾经迷失了方向。”
“十几岁的时候我家因为一场车祸而支离破碎,从此之后我就失去了自己,跌在混混沌沌的黑暗里,到了现在也无法找寻出来真正的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过得像是行尸走肉,所有的目标也很简单,就是为了活下去给妈妈治病。”白笙寒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自己曾经过往,好像这种惨痛又可怜的曾经他不曾经历过一样。
“我找不到自己,一路上走走停停。如果说遇见陈念让我开始面对生活,那么遇见你们乐队,才是让我开始真正让我思考理想是什么。那天听到你们唱歌后,我突然间觉得,站在舞台上真好啊,光芒万丈又闪亮,这样的人一定不像我一样怕黑。”
徐泽安愣住,目光落在白笙寒身上,被他牵引了一样无法挪走。面前少年神色淡然又柔软,可偏偏以自己最悲痛的过往做了他的药引,用同样真心,剖析开自己给他看。
“徐学长,你给我了很多帮助,很多勇气。可我觉得,你有点过分陷入为母亲唱歌的这件事里了,每次提到这些事情,你都会有很大的反应。”
“我不知道我能给你带来多大的帮助,这些事情需要你自己为自己打开心结。但就像你说过的一样,你也可以依靠我的。”
白笙寒盯着他看,眸子依旧神采奕奕。
“至少在我这里是认为你一定可以做到的。这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关关难过关关过,处处难为处处为,你应该尝试着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抛弃掉那过分沉重的责任感试试看。”
徐泽安郁结之处的确在于,他的责任感实在是太重了。倘若他的责任感轻一点,许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无论是好的办法还是坏的办法。是他将自己困在了囫囵里出不来,只能一步步往更深处的黑暗里走。白笙寒共情能力极强,很快就把这件事猜出来了七七八八,又不敢太刺激眼前人,只能劝解着他与自己和解,一步步走出来。
徐泽安看着白笙寒,莫名有点恍惚。他被对方鼓励,竟然感觉从身体里都升腾出一种温热的感觉,一点点抚平着不太舒服的情绪,让他安静下来。
白笙寒好像是一阵风,很轻易扫走他心尖不安与痛苦。徐泽安沉默了,不说话,很快就看见对方在笑。
小小的梨涡很可爱,一对儿,语气坚定又认真。
他说:“徐学长,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一瞬间里,徐泽安又有点嫉妒陈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