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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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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面的家具都很陈旧,带着点轻微腐朽的味道。窗帘很厚,遮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亮,沉闷又压抑。
“家里就你一个人?”
没等到回答,程辛转过身看去,秦时还站在门口,暗沉的光线只能看到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程辛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帮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探了探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温度还挺高。秦时乖乖的任凭她动作,一言不发。
程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蹲下来仰视着秦时:“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把脏衣服换掉好不好?”
秦时闭上眼睛,转动了几下眼球,再睁开眼,是她清澈的瞳孔正看着自己,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憔悴的自己。
他轻轻点头,站起来,慢吞吞的走进浴室,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
程辛把沉重的窗帘用力拉开,观察了一下两个卧室,进入那个陈设十分简洁的房间,拉开衣柜,衣物整整齐齐,下面的抽屉里内裤、背心、袜子都分别装开,带着皂角的香味。
她轻笑了一声,拿出一套衣服,白色T恤和黑色长裤,想了想,又拿出一条黑色白边的内裤,一起放在沙发上。
打开冰箱的门,里面只有一些啤酒饮料,不见肉菜。
她拍了拍脑门,轻轻掩上房门,回到家里,拿了一些感冒药和冲剂,又去厨房提了一点蔬菜和肉蛋,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四楼。
一进门,正碰到秦时从卫生间出来,只穿着一个短裤,上半身光裸着,有一点肌肉,皮肤白皙的让她都自愧弗如,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隽和棱角。目光下移,程辛敢打赌他没穿内裤,咳,还挺……程辛默默的移开了目光。
他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睛里的红血丝褪去,目光清亮,看到程辛也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大喇喇的走到沙发跟前坐下,继续擦头发。
“衣服在这里,你赶紧穿上吧,别感冒加重了。”程辛耳朵有些微红,捏诺着道:“头发还是用吹风机吧。”
“累。”
“什么?”
秦时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彻底放松下来,声音有些罕见的慵懒:“我昨晚没睡觉,好累,手都举不起来了。”
程辛反应了一下,了然的挑眉:“吹风机在哪里?”
秦时擦着头发的手一顿,放下毛巾,不在意般的说道:“洗手间。”双眼紧紧注视着她去洗手间拿出吹风机,走到自己跟前,他的手不停的搅在一起,又分开。
程辛甩给他旁边的白色T恤,秦时看了她一眼接过来,利索的穿上,正襟危坐。
程辛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半湿未干,吹风机插上电,嗡嗡嗡的响起来,调到热风上,空气鼓起热浪。
她一手随意的巴拉着秦时的头发,一手晃动着吹风机,手里的头发乌黑柔软,渐渐变得温热干燥。
秦时的双手合合分分,认真的感知着那只小手的温度,每一毫米都有无比清晰的触感,从头皮穿透到脊柱散发到四肢百骸。
尽管鼻子还塞得难受,头和四肢也有些酸疼,但是在吹风机的低噪音中他几近昏昏欲睡,吹完头发时,他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程辛放下吹风机,少年已经靠着沙发半睡未睡,刚吹干的细碎乌发遮住眼睛,让他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她又探了探秦时的额头,体温还是很高,拿出感冒药,又倒了一点水,她拍拍秦时的胳膊轻声叫他:“秦时?”
他懵懂的睁开眼睛,带着一点迷糊和茫然,无意识的轻轻嗯了一声,几乎是从鼻腔里面发出来的,沙哑朦胧。
程辛被这声音刺激的神经跳了几跳,细声细语道:“吃点感冒药再睡,去床上睡,我给你熬粥喝。”
秦时恢复了几分清明,荡开一个极小的笑容,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人畜无害,他点了点头:“恩。”
程辛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接过药和水咕咚吃下去,头扬上去,喉结上下轻动,又悠缓的的走进卧室,乖乖的躺在床上,还不忘给自己盖上了被子。
程辛呆了半晌,叹了一声,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甩甩手,走到厨房开始熬粥,切一点牛肉,剁点青菜,做了青菜牛肉粥,又熬了一点乳白色的鱼汤,撒点小葱花,清心养胃。
熬粥的时间有些长,粥炖的十分绵软。程辛走到卧室,准备叫醒秦时吃饭。秦时的睡姿分外无害,比清醒时候的生人勿近看起来好接触多了。
还没有等她出声,秦时就自己醒过来了,他突然间坐起来,刚睁开的眼睛带着浓烈的警惕,看到是程辛之后,放松似的的又倒了下去。
程辛被吓了一跳:“粥好了,起来喝点粥。”
秦时的起床气发作起来,闷声不说话,手背遮住眼睛,像个赌气的孩子。
“怎么了?”
“没怎么。”
他蠕动了一下身体,艰难的坐起来:“走吧。”
两个人到了客厅,程辛放好粥,又倒了一碗鱼汤,然后开始安静地进食。程辛只喝了一碗粥,其余的都被秦时扫荡一空。
吃完饭,程辛要起来洗碗,秦时扯住她的胳膊让她坐下,动作麻利的把碗筷收拾好:“我来吧。”
“哦,好。”
秦时洗碗时背也挺的很直,仿佛这世界上没什么能让他弯下脊背。日光透过玻璃撒进来,少年的背影渡上了一层薄光,看起来有些透明。
“下午去学校吗?”秦时擦了擦手,过来坐下问她。
“你呢?”
秦时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上松松垮垮的,带着饭饱的魇足:“不去,我还发着烧呢,不信你试试。”
他把额头伸过来,撩起头发,眉毛粗黑。
程辛愣了一下,摩挲着手指,轻轻的探了上去,一种冰凉,一种火热,皮肤交接的那一瞬间,两个人心头一震。
她倏的撤回了手,干巴巴的说:“是挺烫的,那你好好休息,下午记得吃药,我先走了。”说完不等秦时回应就匆匆的起身离开。
门被关上,秦时像垮了一般窝进柔软的沙发里面,鼻头微嗅,轻轻捕捉着空气里残留的未知香气。
摸了摸头发,已经干透了,他牵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艰难的爬起来去卧室补眠,阳光刚好晒到床上,暖烘烘的,他蜷缩起来,没多久就已经睡熟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秦时百病全消,一下楼,楼梯口依旧是那个瘦小的影子,程辛见他下来,漾开一个浅笑。
她把手里的热牛奶递过去:“走吧,边走边喝。”
秦时把瓶身接过来放在手里,热腾腾的:“谢谢。”
程辛眼里透进一丝戏谑:“举手之劳。”
“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秦时走着走着,突然间问她。
“你不是不喜欢人吵么?”程辛不以为意的说道。
秦时神色一僵,半晌后说道:“没有。”
程辛:“什么没有?”
秦时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我没有不喜欢听你说话。”
程辛咧开嘴笑了:“意思就是你喜欢听我说话?”
秦时抿了抿唇,不置一词,不过脚步加快了些,有些蹒跚的意味。
按部就班的上课和考试,秋来暑往,时间快的像打了润滑油,倏尔远逝。
冬天沿海城市总是显得格外阴冷,程辛又极其怕冷,每日裹得严严实实,衬得脸愈发小。
两个人下了晚自习回家,天上铺着一层厚厚的云,城市的灯光升上去,打在云层上,显出暗沉沉的橘黄色天空。
“好像要下雪。”程辛吸了吸鼻子,鼻尖冻的通红。
“那就是今年第一场雪。”秦时被程辛勒令着同样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两个人的衣服都是白色,围巾一个红色一个黑色。不穿校服,看起来模糊了年龄的界限,像是情侣装。
“你爸这两天在家吗?”
秦时:“外派了,得半年吧。”
程辛点点头:“哦。”
她穿的靴子有些滑,走不稳,于是一溜一溜的在地上顺着车辙印向前滑。
秦时看着她圆滚滚的背影,酝酿了良久迟疑开口:“今天段华是不是找你了。”
程辛闻言停下来,等着他走上前,咳嗽了两声:“是啊,你看到啦?”
“恩。”那么大声,想不注意都难。
程辛瞅了几眼秦时,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看不见表情,这人什么时候又长高了。她默默的把下巴埋在围巾里,瓮声瓮气的说:“你就不想知道他找我干嘛吗?”
秦时语气淡淡:“做什么?”
“告白啊。”
秦时霎时停住脚步,垂首看她,她的头顶被帽子遮住,只能看见边缘天生偏黄的头发,有些微微的卷。
“你”他稳了稳声音:“你答应了?”
程辛不可思议的回答:“怎么会?!就一小屁孩儿,拽的二五八万,以为自己很酷,实际幼稚的要命。”
秦时扯了一下嘴角,这评价的确中肯,停了几秒,他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头问:“那我呢?”
程辛抬头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刚好交织在一起,各自蕴含着无尽的光。她移开目光,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不错,成绩不错,品质上佳,又长的好看,给你九十分。”
说完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秦时默然片刻,发问:“还有十分差到哪里了?”
“啊”程辛苦恼:“这个,杂七杂八扣一点嘛,比如不按时吃饭,爱喝冷饮,性格有丢丢孤僻,分摊下来就扣了十分啦!”她掰了掰手指头肯定地说道。
秦时又沉默下来,眼睛看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分数已经很高了,在我心里古天乐才能跟你同分,你应该感到欣慰。”程辛鼓起嘴巴,努力的解释,心里想这人好不知道满足,太过贪心。
“我以后可以不喝冷饮,按时吃饭,多和你说话。”他沉吟片刻:“和别人交流要慢慢来,不过我会尝试的。”
程辛闻言有些惊愕的拉住他的袖子:“别啊。”她无奈开口:“坏的生活习惯可以改,但是人的性格么,强行改变的话多别扭,你做自己就可以了,舒服为好。”
秦时想了想缓缓点头:“恩。”
快到家时开始下雪了,先是零星的几片,每片都很大朵,砸在人身上都仿佛有声音。接着越来越大,簌簌的从暗橘色的天空落下来,抬头看,那些雪花遥遥的掉落在眼前,从黑色的剪影变成白色的雪花。
程辛把落在袖子上的雪花举起来放在眼前看:“真漂亮,听说每一朵雪花的形状都不一样,你看这朵,是六边形的。”
秦时恩了一声,没有看雪花,只是透过雪幕,不停的看着程辛。
“程辛。”他突然开口。
“嗯?”程辛从对雪花的探究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很少叫她的名字,乍一听还有点生疏。
“我——”秦时话到嘴边,看着她澄澈的眼神,突然感觉一阵疲惫与恐惧:“没什么。走吧”
程辛莫名其妙的挠挠头,跟上他的步伐,雪越来越大了,整个天地笼罩在雪幕里,一切都无比朦胧和寂静,只能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
天地旷远,雪掩埋人世,只有光,只有静。
但是等风雪停下,这世上的喧嚣又会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