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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第 2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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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旁人说,李增如今是大学士真风流。
要李平儿说,李增,真小人也!
这次回故地,李增也一块随行,说是要拜访旧主。
不敲锣打鼓地去见卫六郎,那岂不是锦衣夜行?!
李增可不想像李平儿那样低调。
他高头大马,身后跟着礼物和金银,一路敲敲打打地去了卫府。
卫六郎战战兢兢,心道还好当年自己收了李增,要是给了对手,要遭老罪了。
这些年他早就分出去了,因着李增,这才特意回了卫家。
肯定不是好事,有好事,这老小子想不到自己。卫六郎也是个损货,假装十分想念,两人抱头痛哭。
卫六郎的崇拜和尊重是实打实的,李增的金银也是实打实的。区别就是李增送金银人人知道却没瞧见,李增带走的东西人人瞧见却不说。
卫六郎又出了一次血,给李增送了不少好东西。
卫六郎理亏,全因当年拦截李平儿的马车,一直给李增拿捏着。
好家伙,这个坏主意还是李增自己出的呢。
李增也坦荡,说那不是去北地卖命还回来了嘛。
只是卫六郎也感慨,像李增这样的家伙,竟然也能做这么大的官儿。
至于林如枫,如今他父亲是族长,他长留本地经营家业,因此对这位名唤“林萱儿”的姑母感情复杂。
若论功绩,林家无人出其右,一字平南王,叫林家为此祠堂大开,浓墨重彩地书上了一页。
即便是女儿身又如何。
可姑母对林家似乎又是淡淡的。
她没有特意提拔栩哥儿,也没有特意培养亲大哥的孩子。
她甚至很少来林家。
若不是江文秀去世,也许这些年,她都不会踏足恒阳老家。
当年江文秀这位姑祖母当年不听劝告,险些害了李平儿,还是他带队来护周全。因着这份恩情,姑母倒是颇为尊重自己,自己成婚的时候还送过贺仪。
后面虽无交际,却也频繁从江文秀的嘴里听到些不好的,比如她怒骂女儿不孝,丈夫冷漠,儿子离家远游。
这些年李平儿虽不回来,却孝敬不断,董敏是怎么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猜李平儿多少会有些心结。
谁能没有。
可如今瞧见她的时候,却发现,她是没有的。
她没有怨怼这个已经不知事的母亲,反倒是十分配合,握着她的手。
轻声细语。
她甚至还夸赞卫六郎有些计谋,只可惜没用到正处。
林如枫心里生出了一些遗憾,怎么当年,不是自己跟着去北地呢。
也怪他是长子长孙,非要留在这里。
她静悄悄地来,又静悄悄地离开了。
李平儿回京守孝,她不必结庐,只需在京中茹素便可。
建元帝的后宫,也出了事。
茂荣妃的孩子得了病,一直不见好。
这是他的长子,也是在战时常带身边的孩子,投入了十分的感情。
骤然遇到此事,他一时之间也难以自持,不肯将孩子移出宫外静养。
陈瑶光实在是怕了,只等江文秀的丧事落地,立刻请了李平儿进宫。
本来后宫中的事情一应都是皇后处理的,可既然陈瑶光把自己叫过来了,也不能干看着。
李平儿给陈瑶光行礼后,也没忍住,落了泪。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也不一般。
当年为了茂侧妃,她与燕王对上了,这个孩子,多少有着她的庇护。
所以这些年,孩子对她也孝顺,十分亲近。
孩子干干瘦瘦,远没有从前可爱的样子。却还一直说“不要把病气过给姨奶奶了。”
“好孩子,这是怎么了?”李平儿问。
当年的茂侧妃,如今的容贵妃抹了一把眼泪,小声道:“是赤斑。”
宫中怎么会有赤斑?!李平儿大惊失色,“陛下如何?”
“陛下一切都好。”
李平儿没有说话了。
赤斑多是吃了生水才会得的病,在军中也算少见。
身体强健些的熬一熬就过去了。身体不大行的,便如同这孩子,日渐虚弱,身上浮出赤斑。
宫中的水不说是源头活水,便是给主子们用的都是烧熟的,从没说有过赤斑。
她没有说话。
容贵妃也没有说话。
他们只有一个猜测,猜测这是故意的。
陈瑶光请李平儿来,一是为了劝陛下将孩子移去行宫养病,二也是为了让李平儿替自己求情。
管理宫廷出了这样的岔子,建元帝如今将她管理宫廷的权利分给了容贵妃,陈瑶光无可奈何,只能想到这位姨母。
陛下是君,皇后也是小君。
她让李平儿进宫,李平儿便来了。她让李平儿主持,李平儿却不敢越权,“我还是先瞧瞧陛下。”
容贵妃忙道:“我为姨母引路。”
陈瑶光不想面对建元帝,只道:“我在这里看着孩子。”
瞧见远离了宫殿,容贵妃没忍住,一边走一边流泪,“姨母,这孩子是离不开宫中的,我只怕他出了宫,活不成了!”
这句话太重了。
可即便容贵妃不说,李平儿也知道,宫中的日子变了。
前些时候填充后宫,有了不少新人,其中怀孕的也不少,其中就有一个是陈瑶光的表妹,名唤袁淑娘。
她自怀孕后便挪宫去了皇后那里,从采女做了宝林,又因诞下皇嗣,破格封了美人。
这个破格之处,就在于袁美人生完孩子回了自己的宫殿,却把孩子留在了皇后的眼前。
虽未曾计入族谱,那孩子却金尊玉贵,养在皇后娘娘的膝下。
也正是有了这个孩子,容贵妃的长子,便时不时的犯上些小病,如今得了赤斑,是彻底吓坏了容贵妃。
她本来不爱争权夺利,为了孩子,也不得不争了。
“姨母,节哀。”建元帝瞧见李平儿,第一个就是怕她伤神,“恒阳一切可好?”
“算是喜丧。母亲年纪大了,又是笑着走的。”
建元帝点点头,他不太喜欢这个外家,对母后没有帮扶,对小姨也是极为苛刻。
“赤斑在军中也算少见,太医怎么说?”
“开了狠药,只说先吃着,日后养好了身体,再慢慢恢复。”建元帝有些苦涩,“那些往日孩子爱吃的,都不许吃了,也不让他骑马,如今只能看看书。”
容贵妃眉眼一红,却知情识趣,立刻退了出去,只留这姨侄两个。
“听说你让容贵妃代为监管六宫,可是皇后哪里做的不如意。”
“宫中这些年多了几个孩子,夭折的也不少。我现在不知道到底是身子不好染了病,还是有人害的。皇后管不好,自然有人能管。我知道朝中不少人反对,可他们反对了,我的孩子就能回来吗?我实在是怕了啊。”
“这事情查了,只说是小太监偷懒,取了生水,可宫中生水送到主子跟前,比凉水更难,这叫人怎么不生疑!”建元帝没忍住,当着李平儿的面就开始诉苦,“得了赤斑,叫这个孩子怎么受的住!她要抱养皇子就给她养了,可她不能只顾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不理其他!她私下还和陆龟蒙往来频密,怎么着,她想要当第二个陆柔?!”
李平儿一愣,建元帝的怨气也太重了。她还没提陈瑶光的事情,可埋怨里句句都是她。
少年的夫妻,走到今日,相看两厌了。
“姨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陆龟蒙教唆她做了什么。”建元帝没忍住,将父皇身死,三家乱战的源头说了出来。
李平儿大惊失色,她虽然察觉到那时候小夫妻又龌龊,却不曾想是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
当时若是捅出去被人知道,只怕世人都要戳他厉王的脊梁骨,更别提军心了!
“陆龟蒙狼子野心,他所图甚大。旁人只看到他委身龙阙数年,却不知道草蛇灰线,早从瑶光那里就埋下了!瑶光以为得到了忠心擅谋的亲信,可她才是陆龟蒙的棋子!可恨!可恨啊!”
这些世家子就是这样,玩弄皇权,哪怕他身为帝王,也无法阻止。
亲眼看着妻子被一步步蚕食,最终陷入了世家编制的美梦中。
哪怕陆龟蒙是一个落魄的世家子,也有驭龙的心思。
他恨妻子不够聪慧,因孩子与自己离心。
他恨妻子不够警醒,助长了豺狼的野心。
他恨妻子生出二心,事事要给他添堵添乱。
说到底,他与陈瑶光,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他们都没有错。
他们不是贫贱患难的夫妻,如今富贵之下权柄在侧,他们也要争,也要斗,也要分个高下。
李平儿叹了口气,“可陆龟蒙杀不得,如今龙阙初定,不仅不能杀,还要力捧他,让他花团锦簇,让他富贵延绵。”
“盐铁使给他做了,他不满意。皇后给她做了,她也不满意。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什么,是不是要朕的皇位?!”建元帝冷声道。
李平儿一言不发。
这是陛下的家事,却又不只是陛下的家事。
若是姨母,她自然要替陛下周全。
可作为臣子,她却不能轻易站队。
她只能听着。
“姨母,我欲要在宫中增设女官,行监察之实,”建元帝紧抿双唇,道,“你且挑些身世清白的。”
这是连容贵妃也不信了。
他心底里,也怀疑是容贵妃自弹自唱,谱了这场大戏。
赤斑虽恶,却不会要人性命,养上几年便能大好。也许军中要害命,可到了皇城却不一样。
小太监无非是个当键盘。这个病发病慢,源头广,甚至追查不出原因。
他最害怕的,还是六宫不严,使得宵小之辈作乱。
如今四海平定,他却如同身在云雾中,高处不胜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