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盛世》羊羊的多肉

3、003 焉得虎子

　　那句所有人一律不准出城，着实吓到了在场的人们。
　　他们一行人衣衫褴褛，一个个消瘦得，宛若泛黄的竹竿子，有气无力地拖拽着大包小袋的行李，后稀稀疏疏地站成一排，死死地低着头，缩着肩膀，不断颤抖着。
　　随着官僚马儿微仰头的咈哧声，不禁有年幼的小孩吓得直接瘫倒在地，无声掉着眼泪。
　　顿时，以马为界限，那华服加身的小官僚以及他的侍从们，站在高处，面黄骨瘦的贫民们，瑟瑟发抖地垂头不语，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几十年来，我们阿尔瓦大人，对在场的诸位，可谓是仁至义尽。”
　　“无论是强盗、死刑犯、女支女、遭追杀的落魄贵族、甚至是专干肮脏勾当的前诛溟师。”
　　“我们大人都一律包容，更有为大人尽忠者，阿尔瓦大人还会庇护尔等的家人，给予尔等财富！”
　　“可是！”这位官僚话锋一转，握住鞭子的手，狠狠抽一了下地面。
　　惊的马儿又咈哧一声，刹那间，尘土飞扬。
　　“在你们这群人当中，竟然有胆大妄为之人!胆敢偷窃大人的珍宝！”官僚每吐出一个字音。
　　人们便将脑袋埋得更深，抖如筛糠，腿也不敢伸直。
　　“五年一度的四方会议要举行了！拍卖会更是五年一次！而这压轴之宝被盗，事关阿尔瓦大人的尊严！”
　　‘尊严’二字，洛拂晓在心中不断推敲着：阿尔瓦大人的尊严？那他们的尊严呢？又该由谁来维护，如何维护？
　　她看向了身边的人，想起他初遇时的模样，轻抚腰间的长剑。
　　似是察觉到身旁人的注视，阿昀低声在他家大人的耳畔说道：
　　“大人，这一阵子，我们怕是出不了城,如果非要出城，恐怕我会成为大人您的累赘。”
　　“大人，可以等上几天吗？”
　　对此，洛拂晓沉默了片刻，给出了两个字。
　　“可以。”正好，接受任务后，她还未出七庭，就对这拍卖场，怀疑得很。
　　语罢，两人停止了交谈。
　　而两人亲近的举动，却被一人收紧眼底。
　　“虽说帝国明文规定，四方会议前夕，不可做屠杀是之举！”
　　“但四方会议终会有结束的一天，在此，身为阿尔瓦大人最忠诚的侍卫，我菲力，绝对会让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付出代价。”
　　“现在，你们有要检举的吗？检举即投诚。”
　　“我们宽容的阿尔瓦大人，一定会原谅诸位，并给予食物。”
　　这侍卫话音一落，洛拂晓心中就有了数：
　　果然，这一番连哄带吓唬，真正的目的搁这儿。
　　可笑的是，即便检举成功，看着这好半城的侍卫都在此，甚至有前诛溟师在暗地里观察。
　　这位近侍主人的意思：怕是宁可错杀、错抓、也不打算放过了。
　　简而言之，谁都走不了了。
　　场面混乱了片刻，又在一鞭子下，恢复了宁静。
　　“我，我要检举！”磕磕绊绊的四个字，带着特有的北方腔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发声的人，正是刚才那位老妇人，她灰白的发丝上，粘上了泥土，苍老憔悴的脸庞，污浊不堪。
　　混浊的眼睛，倒是睁得溜圆，在那瘦削的面孔上，格外惊悚，倒是像极了一个可怕的骷髅人。
　　“尊敬的菲力近侍，我们这儿，有一个罪人！”
　　“他偷盗强抢、狼心狗肺、害人无数，简直是个灾星！”
　　“想来，必然是他偷了大人的珍宝！”
　　她伸出皲裂的手指，指向站在洛拂晓身旁的阿昀，配上她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说得煞有介事。
　　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倒是与之前的可怜样子，不搭边的很。
　　众人的目光紧跟着过来，看着那瞎子，却没注意到他身旁的洛拂晓。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是啊，一定是他做的！”
　　“没错！不是他还能是谁？他就是一个怪物！”
　　人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一样，一声接着一声，刺耳的话语，令人感到不适。
　　“昨晚下雨，好黎明将近，他才回到那草房子里，想来定是偷窃大人的珍宝去了！”
　　“是了！这怪物！必然想着依靠偷来的珍宝，饱餐一顿！”
　　“对！这怪物，怕是妄想医治自己的双目，正需要一笔钱财！”
　　“大人！就是他！这怪物，生来就是坏的，我们，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最后，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响起，一字一句的说着：
　　“我，我也看到了，就是他！”这女童的话一出，好似就给阿昀判刑了一般。
　　“孩子的眼睛是最真实的啊！孩子不可能说谎！”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事定然是这怪物所为了！”
　　“就是他，就是他！菲力大人！”一个一个的，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争先恐后地喊着说。
　　而身为当事人的阿昀，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站得笔直，保持沉默。
　　唯有耳朵尖动了下，手指用力握紧，又缓缓松开。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是瞎子的缘故，对于周边环境的变化。
　　哪怕是一点的风吹草动，自小就敏感的很。
　　每一句低语、唾骂、诅咒、他很清楚，清楚到清晰的得出一个结论：
　　人们只喜欢对自己有益处的真相，对于其他，都不会理睬，甚至是不接受它的存在。
　　所以，怪物的解释，从来都没用。
　　只是，身为怪物的他，连一个孩童都痛恨至极，还真是失败。
　　“小孩最好诚实点。”清冷的嗓音，带着不可忽视的威严，盯着那名幼童。
　　同时打断了人们争相恐后的话语声。
　　继而洛拂晓的眸子冷冰冰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落在那老婆子身上多了几秒钟，那人倒是受不住跪了下去。
　　“至于大人，谎话说多了，舌根会被绞碎成肉泥。”
　　名为菲力的近卫，看到洛拂晓一身破旧泛黄的布衫，却有一张清丽的容颜，起了探究之意。
　　于是走近二人，却直接略过了阿昀。
　　挺着圆滚滚的大肚腩，反而哈哈一笑，连续发问，
　　“你是那个灾星？怪物？偷盗阿尔瓦大人珍宝的贼人？”
　　阿昀刚想开口说了一个‘我’字，却被洛拂晓接过话语权。
　　她的眸子似利剑般，盯着眼前大腹便便的人，点了下长剑的剑鞘，后又转为平淡，终是不卑不亢地答道：
　　“灾星、怪物、贼人、这六个字，可不敢当。”
　　“还有，阿昀是我的朋友。”
　　“朋友？哦，朋友好，我最喜欢朋友了。”
　　菲力费劲的转头，魂爻之力，扫了一下身旁的阿昀，
　　“果真个瞎子？”
　　他在心里又想着：倒是一个长得俊俏的瞎子。
　　“正是因为他双目不能视人，潜入护卫森严的金猫拍卖场，盗取阿尔瓦大人的珍宝，更是无稽之谈。”
　　“大人！还有他身边这人，兴许就是帮凶！他！”
　　“一个瞎子确实不能在诛溟师的眼皮子底下，盗走珍宝。”菲力听着眼前这位容貌清丽的女子的话，下意识乐呵呵的认可。
　　对于那老婆子，以及其他人的喊声，坐视不理，倒是反手给了那老婆子一鞭子。
　　意思明显得很：没有他们这种贱民，说话的余地。
　　随即，想起了阿尔瓦大人主要交代的事情，话锋再次一转，朝着地面抽了一鞭子，回头又看了洛拂晓一眼，大声发号施令，
　　“那就都带走吧！交由公正的阿尔瓦大人判断，记住，好好招待大家到金猫拍卖场做客。”
　　不过眨眼间，侍从们迅速拿出一条条三米粗的十五米长的铁链子，每个半米处都有一个人头大小的铅球。
　　在手铐和脚镣扣好后，用那血腥味浓重、锈迹斑斑的铁链，十人一组的锁在一起，还在脚镣上贴上了数字编号，宛若把他们视为牲畜一般。
　　一共有二十多组，少数老弱病残的人，被放在了队伍的最后，硬生生地被前方的壮年拖着走，时不时地还会摔在铅球上。
　　这会儿，人们可是冷漠极了。
　　轮到洛拂晓和阿昀时，恰好他们是被多出来的，所以，这最后一组，编号21，仅有他们二人。
　　手铐与脚铐，并未有真正扣上，一块小小的冰块衔接在了锁的位置上，一切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说来也巧，在他们二人之前正是刚才的老阿婆，老阿婆抱着怀中的孩子，赤着脚磕磕绊绊，一路上，摔倒了数次，却无人在意，说是被拖着拉着到拍卖场的，这样的形容一点都不夸张。
　　再次停下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众人绕过边境之森，从禁区的一端贫民窟走到了另一端富人区，也就是金猫拍卖场的内部。
　　红黑色的布帘，遮住了所有光亮，多多少少令人视觉上觉得不适，偶有几分忽亮忽灭的金色烛焰，在风中摇曳中。
　　而风的来源，正是斜上方布帘的后面，那里，许是有能通道外面的出口。
　　耳畔不断的吞咽声，以及惊叹声，才令洛拂晓转眸看向了眼前的事物。
　　黑色长桌，铺着一层银色的桌布，中央处摆放着透明的玻璃瓶，瓶内仅有一束薰衣草。
　　以此为中心，摆放着一盘盘秀色可餐的食物，精致而美味。这队伍饥肠辘辘的贫民而言，无异于是天大的诱惑，甚至是说，这儿的大多食物，他们只听过，见都未曾见过。
　　当然，除了洛拂晓。
　　此时的景象，倒是着时令人一辈子难以忘记。
　　戴着手铐脚铐的人们，由于长铁链的束缚。
　　狼吐虎咽地姿势各异：
　　有跪着捧着白米饭，往嘴里塞的；
　　有被拖着脚，一手攥着鸡腿肉撕咬，一手伸向鱼肉的，身体形成了一种极为扭曲的状态；
　　有老弱病残的妇女，捡着掉地下的糕点，不顾尘土或是唾液，塞向孩童口中的。
　　他们二人，甚至是被一个壮汉，狠狠推到了一边，凶狠地蹬了他们一眼。
　　那恶鬼般的眼神，仿佛是说：不吃就别挡道。
　　是的，光是连说话都觉得浪费时间。
　　阿昀虚扶了一下洛拂晓，听到身边人吵杂且吞咽不断的声音，心理也有了猜测。
　　片刻，醒悟过来，猜测地说道：
　　“大人觉得，食物里有毒？”
　　洛拂晓端起一杯茶，也向阿昀递出一杯，压着嗓音，眸子望向远处，
　　“不是毒，但也绝对谈不上是好东西。”从侧面看，仿佛喝进去一般，可杯中的清茶，早已成了淡绿色的晶体，透着丝丝的寒气。
　　这危险的东西，内部含有强大的魂爻之力，而这股力量的气息与黑焱的气息，十分相似。
　　应妥善保存此物，带回七庭，交给三庭庭主分解钻研，这次任务，也算是有所收获。
　　在洛拂晓的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过片刻，便听到一声“咚！”
　　紧接着又响了两遍后。
　　原来是幕帘之上，木桩撞击古钟，发出地长鸣声。
　　四周高处一直紧紧罩着的红布，一下子被黑色的炎火烧尽，漏出一张张怪诞至极的动物面具。
　　当洛拂晓看到这纯黑色的火焰时，眸子一眯，指尖泛出冰蓝色的气体，闪着缕缕金光，长剑时刻准备着出鞘。
　　看来这一次，她倒是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