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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前尘如梦今生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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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样说,南宫绝还是去了昔年华月国京都,她毅然殉国之地。
兰昭熙借口要去那里寻一件旧物,也跟着去了,君煌却很怕南宫绝似的,说要留在客栈看着琼若和阿郁姑娘,防止他们再次被人偷袭。
南宫绝对此不置可否。
倒是兰昭熙的师姐何安歌,视南宫绝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防备,处处提防。奈何何安歌久在山上修行,于人情世故到底稚嫩,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对南宫绝的敌意,尤其兰昭熙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更是杀气冲天,好像南宫绝偷她几千两黄金似的。
但南宫绝从不担心这些,昆仑山的人是敌是友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何安歌看他不顺眼,他看何安歌未必就舒服。
今日和兰昭熙同去华月国京都,就专门绕到她跟前报备一声。
何安歌冷着一张俏脸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达到目的后的南宫绝得意洋洋的离开客栈,到了华月国京都。
昔年金碧辉煌的城楼已被风雨摧残的斑驳不堪,由于夏季多雨,巨大的青色砖石上长满了绿色青苔,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毛茸茸的地毯。
今时又是个阴雨天,南宫绝撑伞登上城楼,俯首望着比二十年前亡国时还要繁华的京都。兰昭熙随后赶到,手里握着一枚红布包裹的方形东西,小小的,像颗珠宝似的躺在掌心。
躲在躯体一角的君木神识看见那块红布后,先是‘咦’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南宫绝望着那块小东西,笑道:“瞧着像块方印似的。”
兰昭熙将其拢入袖中,因未大伞,发丝上沾满细细的水珠,远远观去,仿佛一夜白头。
他们腾云驾雾,速度自然快,华阳公主骑马赶到时足足比他们晚了一天。
满城风雨中,华阳公主背着那把二十年前的琵琶,白衣缟素,乌发披散,径直走上城楼。
南宫绝撑了把素伞站在城楼下,仰头望着这位亡国公主,看管城楼的士兵被他施诀昏睡,华阳公主才得以顺利登楼,俯瞰故国。
他眯着眼睛,好整以暇,风卷起雪白的袍子,恍如一团雾,而在云雾中的他,不似人间人,过往匆匆的路人不由的向他张望,后来雨越下越大,行人渐渐稀少,最后街道上干干净净,除了他别无旁人。
华阳公主优雅的坐在城头,取下琵琶,调了调弦,弹了一曲《旧山河》,如泣如诉,缠绵不绝。
最后一个音符消失于天地时,华阳公主也落了地。
南宫绝静静走向血泊中的华阳公主,看着她因摔断骨头,折断气管而慢慢绝气。
旁边是那把摔碎的琵琶。
一股青烟从华阳公主的尸体中冒出,凝聚在半空,变成一个男子的模样。
五百年的罗生。
南宫绝淡淡道:“罗生,我等你很久了。”
罗生慌张想逃,却被南宫绝用伞困在原地。
那把素面纸伞晃晃悠悠,飘在空气中,风吹不倒,雨打不动,若是修仙之人,定能看见伞面上流动着的黑色雾状水珠,将一只魂魄锁在伞底。
南宫绝望着被伞完全罩住的罗生,讥笑道:“五百年前,你引来官兵害我家人,共三百二十一口人!不仅如此,你还吃掉他们的魂魄,是他们不能投胎转世!罗生,没想到报应来的这样快,你死了,好不容易熬了五百年,等到轮回转世,又被洛泽寻到,腻歪在一起。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所谓的有缘千里来相会,还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死到临头,罗生也不惧怕挣扎,反讽道:“情人也好,冤家也罢,洛泽自始至终惦念的只有我一人!”
南宫绝缓步上前,一步一声道:“我留着他,是因为他吃过我家的饭喝过我家的水,得过我爹娘的照顾,再说,还有比亲眼看着爱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令人绝望的事吗?”
罗生变了脸色,不是因为南宫绝,而是看到了他身后被南宫绝用灵力禁锢住的洛泽:“你……想干什么?”
南宫绝轻松道:“让他看着你死啊。”
略举手臂,够到那柄漂浮着的素伞,五指环住青竹伞柄,顿时伞化剑,一剑刺向罗生的胸口,没留给他太多安排后事的时间。
“我南宫修愿以来生换罗生永无来世!”
当南宫绝吼出这句话时,洛泽便输了。
从此世上再没有一个罗生的人,而溅血的剑又变成一把干干净净的素面伞回到手中。
对于洛泽,南宫绝想不出什么办法处置他。
死,是对生者的解脱,而活着,却是对生者的折磨。
南宫绝取出那颗被君木踏破鞋底也没找到长生丹,一下塞到洛泽嘴里。
看他喉头上下翕动,便知被咽了下去。
南宫绝阴阳怪气的恭喜他:“恭喜洛泽哥哥获得长生不老之身。”
洛泽面如死灰,被封了口,便只能用眼睛杀死南宫绝。
南宫绝解了他的定身术,同时烧了华阳公主的遗体,才大步离开。
昆仑山要举办论道会,他得赶紧赶过去准备一下,才好在见故人时不至于多么狼狈。
体内的君木却好像并不想回去,一个劲儿抗议,南宫绝道:“难道不想回去见见你孔师父,还有仇人无锋师尊?记的在谷底时,你说不杀无锋,誓不为人,怎的,还没见到无锋师尊的面儿就怂了?”
南宫绝了然道:“可别忘了,你的兰大公子可是遵师命杀你一剑的人。”
君木低声道:“不劳您提醒。”
“记得就好。”
不出所料,何安歌极力反对南宫绝上昆仑,参见论道会,兰昭熙在一旁两面为难。
不愿再看他纠结下去,南宫绝道:“不让我去,我便不能去了吗?”
何安歌圆瞪杏眼:“你要干什么?!”
南宫绝神神秘秘的说道:“这人间的大好风景我还没看够,当然先去寻乐子了。”
将众人甩下,南宫绝一人东南西北的闯了一遍,,最后停在琉璃境。
琉璃境的主人正给海棠花浇水,听见脚步声,也不分神,边弓腰伺候海棠花,边道:“人间比以前如何?”
南宫绝跳上一枝粗壮的海棠枝桠,大摇大摆的坐在那儿,震的落花缤纷,咂摸着嘴,道:“才五百年便好像换了一个人间。以往熟悉的,全都没了。”
莫语冰不悦的皱起了眉头:“才五百年便倦了?”
南宫绝道:“五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以往念念不忘的都变了模样,除了仇恨,我好像什么都不剩了。”
莫语冰斜眼道:“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叽叽,跟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换了个人。”
南宫绝笑道:“莫山主还不是因为一个娘们儿自困于此地?”
莫语冰浇水的动作一停。
南宫绝跳下树枝,拍了拍袍上灰尘,嬉笑道:“告诉你个秘密,夏依依死了。”
莫语冰不以为然的继续侍弄海棠树。
南宫绝继续道:“被逍遥派的人害死的。你师兄君思齐因为一个女人而叛出师门,而那个女人又是皇帝的女人,让逍遥派面上无光,江湖朝廷一起追杀,死在一个安静的冬夜。他们的儿子倒侥幸逃过一劫,阴差阳错的还入了逍遥派,不过二十年前,十八岁的时候,被铁面无私的无锋师尊怀疑他暗中下药毒害百姓,命他最得意的徒弟杀他于万灵山无邪谷。
那个孩子叫君木,只活到十八岁。”
莫语冰放下水壶,扶树直起腰,又听南宫绝道:“那棵你从蓬莱寻来的带香海棠,就种在他们家门口,如今四十年已过,不知什么原因,今春竟然枯死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南宫绝淡淡道:“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接受痛苦不堪的现实。死了便是死了,你躲在这琉璃幻境一千年一万年,夏依依依然死了。”
莫语冰黯然道:“她一片真心全交给了师兄,与我无任何关系,你今日说这些目的是什么?”
“莫山主顾念师徒情谊,无法对无锋师尊下手,我可以。只要你帮我破除昆仑山结界,我帮你心爱的女人报仇!”
莫语冰顿了一下,才道:“你能到我这儿,功力自然不弱,破除一下结界又有何难?”
南宫绝笑道:“能破是能破,但我想破的悄无声息。”
“什么时候?”
“十日之后,辰时!”
南宫绝走后,莫语冰亲自去了一趟夏依依所居之地,但见草繁木茂,鸦声阵阵,原本温馨圆满的小庭院已成荒草之地,昔日海棠树所植之地徒留一堆枯木。
几位坐在自家门前闲谈的邻居,听闻他在寻觅故友,便说:“三十多年前的一天夜里,听到一阵马蹄声,几声惨叫,次日早晨便见鲜血满地,君老爷和他夫人双双被害,抱在一起而死。”
莫语冰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同他们做了别,南宫绝的话信了六分,剩下四分猜疑要在论道会上问个一清二楚。
他醉在街头十日,才在昆仑山举行论道会那日清醒过来,帮南宫绝解了结界。
南宫绝恢复自己本来面貌,鲜红的衣裳比女子还要媚三分,得知父母丢弃自己真相的君木不言不语了十日,今日亦是沉默,他好像很难接受自己父母是被养他长大的人害死的。
在他看来,君木善良是善良,但善良的另一面便是软弱了。
浴血归来,空负一身灵力,不敢上昆仑杀仇人,见到思念之人,不敢吐露心思,这种人好是好,就是活着太累。
总想着两全其美,殊不知顾此失彼。
不过既然二人共用一具身体,那南宫绝便会填补这份懦弱,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他步行踏遍往日之路,星星点点涌上心头。
众道友已齐汇昆仑山巅,容余仙君正讲法布道,无锋师尊望着心爱的弟子满意的点头。
脚尖点树梢,南宫绝望着一片灰蒙蒙中的那点白出神。
君木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那个白衣服的人便是容余仙君?”
南宫绝双手背后,烈烈红裳随风而动,眯眼望着前方。
“你要杀了他?”
南宫绝不答。
“你不想让他还你一个清白吗?”君木接着道:“我觉得吧,你偷那本秘册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今日道友皆在,是个澄清误会的好机会。”
“清白?”南宫绝不啻道:“我不稀罕。”
他御风落到高耸的讲经台,容余仙君身边,俯视万千诧异的道门中人,道:“我乃万灵山无邪谷南宫绝!”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都知道修仙天才南宫绝死在五百年前万灵山,按照当时他的修为灵力,三界之中,鲜有对手,还是同门师兄用计才将他捉拿。
而那位同门师兄便是他身边的容余仙君。
五百年前一战,有人堕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有人飞升成仙走着光明大道,被记入史册歌颂的也是巧用心智的容余仙君。
史册上寥寥数百字,便将南宫绝短短一生描绘完毕。
如今亲见先人风姿,令在座的所有人眼界大开。
只见容余仙君踉跄起身,目不转睛的望着突然降临的南宫绝。
五百年了,容余依旧是仙人之姿;南宫绝依然带着邪气。
他们两个好像走了很远的路,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是在绕圆圈,总有一天会碰面,只是没料到会如此快。
昆仑山的无锋师尊见到南宫绝之后,大吃一惊,便愤慨道:“你没死?!”
南宫绝笑道:“这便是师父对徒弟的关爱之情吗?”
“本尊没你这样的徒弟!”无锋师尊怒道。
南宫绝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可以不认我这个徒弟,我这个徒弟却不可以不认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