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花一世界 ...
-
“他是我的孩子？！”
沈初尘低头看看襁褓里“桀桀”笑着的怪异小孩儿，内心充满了拒绝。看众也是一脸同情，比起平静的接受自己是菩萨转世，这场意外当爹让他觉得很惊悚。
观音端坐在莲座上，“你以佛骨莲花净育他元神，乃是功德一件，这功德使你佛骨化身，让你召回转世，此中因果牵扯甚大，你若能好好教养魔灵，不枉天道赐这一场父子情谊”
原来自己车祸下还能侥幸“活着”，是这个小家伙的功劳，沈初尘心下释然，至少要还掉这份恩情。
紫阳毕竟仙人之身，下颚已经好了大半，血迹也一个口诀就清理了，他只知释心菩萨转世回归，却不知观音点出的这层的天道，看来这是他们佛门的事，那可就太好了，反正他是不想给法门找麻烦。
“既然是天意，那便交予两位尊人了”紫阳行礼，回头看看狼狈的众人，“追个孩子都这么费力，诸位当借此鞭策自己啊”，虽然在此的都是些武力不济的普通文神，但被个孩子耍的团团转，说出去怎么也不好听。有些憋屈的行了礼就纷纷告别。
“大仕”，龙女合十以礼。
观音微颔，一挥手，只见白绫翻动，视野再次清明时，已不在杏林殿，四周竹林深深，微风带过阵阵梵音，沈初尘顿感身体有力了些，“此是落伽山，乃我们修行之所。你在人间不曾婚配，恐怕也不知道怎么带孩子，修行时就交给龙女，不然她太闲了，如果有什么不懂，也可以来问我”
龙女：“.…..”
沈初尘点点头，看向怀里的襁褓，小孩儿已经睡过去了。
观音解下风帽，身上璎珞玉环配饰也尽数散去，素衣白纱赤脚，一窝发丝斜挽。沈初尘无意看见白纱笼罩下若隐若现的玲珑身形，迅速别开眼，心想原来观音真是女人，只是她面容似男也似女，之前一直不曾看清。观音似有所感，一眨眼，斜挽的头髻垂下，发丝被一根白绫在颈后松松的挽着，儒裙也变作直裰。身形变高，已是男儿。
沈初尘：“.…..”
“你不会变形之术，男女有别，是我疏忽了”，沉默片刻，他感叹，“你以前也更喜欢我男子的样子”
“我们去镜海，那是你从前的道场”
龙女侍在二人身后，沈初尘与观音并肩而行，“你一直不曾和我说话”，观音侧身抚开竹叶，“这是为何？”，沈初尘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老实答道，“我想什么大仕都能猜到”，观音闻言，不禁莞尔，“你叫我师兄就好。那不是我能猜到，只是和你待得久了，一种感觉。你去人间一趟，变了许多，也像什么都没变。”
“我有一事不明，”大概是周围的古风太严重，沈初尘说话时也带了上这种调调，“在人间，我出生在一个小县城里，地理偏僻，但有一尊很著名的醉酒菩萨像，也叫释心，这有关联吗？”。“你曾游历不同的世界，或许留下过神迹，醉酒菩萨确实是你的佛像，转世在供奉自己的地方更好养灵”，“养灵？”，“你陨落时，灵识受损，所以你回来后依旧没有前世的记忆，凡人一世太短，还来不及养好”，末了他又添一句“你此后可以多去人间磨砺，你佛骨还在，但这七百年人间的供养都被你用来压制这个魔灵了”，沈初尘若有所思，最后点点头。
转过一个走廊，便出了竹林，霎时就有一种柳暗花明之感，云雾荡开，时近黄昏，穿梭云雾间数位着装华丽的飞天，衣物以明黄，柿红，翡绿为主，圆环饰品精美闪亮，双环辫发，异域风情十足。彩练丝乐齐飞，忘情而动人。
一股熟悉感袭来，“茶前？”，不知怎么想到一个名字，就直接喊了出来，四处飞舞的仙侍，袅袅婷婷落下一位，明艳非常，她收起琵琶，合掌礼了一声“尊人”，抬头时一展笑容“尊人还记得我。”龙女此时是小姑娘的样子，有些撒娇道：“唉，尊人都不记得我”，沈初尘有些怔然，好像到落伽山之后那股清明之感越甚，周围的一切也莫名熟悉起来，“我那时脑子太混乱，如果现在看见你，我一定喊得出你的名字”。龙女转笑，“龙女从前做好了些糗事，尊人还是不记得好”
“稀奇，你也知道？”观音笑着轻轻点指，飞天们让开一条石路，茶前也行礼挽着琵琶回到云中。龙女悻悻一笑，“还要多谢大仕不曾责怪”。
石路尽头却是和飞天所处乐园截然不同。
那是了无生气的一座水岛，是明面上的没有一点生机。水面已经结冰，枯荷成片，一座不复颜色的木桥，岛上只能看见破败的楼阁，围绕的竹林只剩下一根根扎堆的枯杆，恰巧已经入夜，凉风一吹，月光一照，萧索得不忍直视……
“镜海在你走后就渐渐衰败了，我试过”，说罢，观音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
“你可记得你从前有个称号？”
沈初尘定定的看着镜海，被观音一语唤醒，“额……我不记得，好像有许多个？”
“确实，中有一个，十分雅致，‘提灯菩萨’，你可记得？”他取下木桥上斜挂的灯笼，灯笼是纸制的，有些破烂，仿佛风一吹就碎了，观音将灯笼递到沈初尘面前。
沈初尘腾出抱孩子的手，有些犹豫的接下，掌中在触及的那瞬发出青色细长光芒将整个灯笼包裹缠绕，最后落入灯中，灯身已是变了个样子，纸上的花纹清晰可见，灯提的裂痕也修复了，他觉得玄妙，心里泛起期待，提着灯，踏上木桥，青芒自脚底大作，往镜海蔓延，所过之处，枯荷重生，冰融成水，把桥上的灯笼一一点亮，直往岛上去，霎时光芒四散，像炸开一朵青色烟火，鸢尾花冷剑竹应光逢生，沉寂后，点点光芒，萦绕整座岛屿，释心爱灯，镜海悬挂了不少的灯笼，此刻都被唤醒，重返光辉。
镜海，终于再复生机。
沈初尘走过已变得鲜艳的红桥，回头时，观音和龙女都不在原地。
他看了看怀中的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之前飞天园的丝乐，镜海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把他弄醒，沈初尘觉得这孩子应该好带的，还没谈过恋爱就当爹，这跨度太大了，他只希望能少操点心。
他就像知道岛上的布置，四周灯火通明，几个转弯，一座小楼便出现在眼前，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小脑袋伸出来，看见他们，眼睛一亮，“尊人！”，这一喊像个咒语，一个个小脑袋齐齐出来趴在门上，“尊人！尊人！尊人！……”，“真的是尊人！”，“哗啦”一下，十几个小童子从楼里跑出来，倒有一个不徐不慢的，还有一个跑掉了鞋子，摸摸脚又回去把鞋子捞起来，沈初尘有点懵，小孩儿们围过来，都是唇红齿白，可可爱爱的模样，“思谦？”，一个小童子闻言合十鞠躬“尊人”，有些清冷的，是那个不徐不慢的孩子，沈初尘明白他的性子，“文焕？”，“尊人！”小孩儿一下就抱住了他，仰头给他一个大大的微笑，他一个个说出了名字，有些意动，眼中闪了泪花。
……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个多月了，沈初尘也搞懂了许多事。他刚开始时看着水镜里现世的家人为他举行葬礼，很想跟他们说自己还好好活着，心底不住的难受，慢慢的也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他放下佛经，最开始一点都看不懂，但每次旭日东升时，天边都会传来讲经的声音，那是释迦摩尼，好像是一种养成多年的习惯，他学着坐下来认真的听，适应几天也就听进去了，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从前不信佛，他根本没有宗教信仰，但却能很好的接受佛教思想，如果现世有机会接触佛教，恐怕自己会去当和尚，这个结论让他有点接受不了，总觉得现在自己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他想着吃肉也毫无心理负担，然而，他已经好久都没吃过东西了，神仙当然是不用吃东西的。
自然，大变化还是有的，比如他多了个儿子——沈笑离，取这个名字是看着武侠小说长大的沈初尘跟高中同学开玩笑时说到了给以后的儿子女儿取名字就随口讲了这个名字，多好，像个豁达的大侠，而且男女都可以用。
沈笑离还是个婴儿，需要奶水，但天宫没有仙子会哺乳，他们都是去杏林殿寻药王要仙牛的奶，沈初尘也只好去拜访。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出去。
思谦与他同行，路上聊起才知道原来思谦他们已经冬眠了七百年。其中五界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也不知道，沈初尘觉得应该去找观音了解这中间的空白。
到了杏林殿，得知那日被沈笑离打伤的仙人仍在修养，沈初尘有些愧意，伤得不算多深，但被魔气侵蚀，废时间养护。心里盘算着怎么赔礼道歉，一位袅婷的仙子向他屈膝行一礼，问明来意，仙子展笑，“鳌灵五百年前才出生，只闻得得尊人事迹，今日一见，果然绰约非凡”，沈初尘见她热情，忙不迭的回谢。
鳌灵给他一只玉简，两指宽，一掌长，又将他们带到偏房，“今日来的人多了些，尊人且等等”，说完便出去，也没有合门，房内布置和来的沈初尘第一日所在的房间有些相似，外面的小院子布置精巧，清新小雅。一阵风来，带起紫薇翻飞，花瓣落而不坠，随风往回廊深处。沈初尘让思谦留在房间里，一人寻去，几转过园林数个角落，一座红亭矗立湖边，四周挂了竹帘，中间铺的席榻，侧坐了一个散发女子，在栏杆上撑着下巴，一手摇酒瓶，黑袍落肩，露出白色中衣，闻他脚步，女仙人转身，夹着紫薇的风带来浓烈的酒香，刺激着沈初尘的味蕾，他嗜好酒，而且百喝不醉。
仙人一笑，姝艳压过周遭景色，能在药园如此恣意，病中人也不会喝酒，“药王殿下”，沈初尘以礼，哪怕可以猜出来，这个人也太过熟悉，在他的脑海里跃现。
“你还记得我？”白芨笑问。
“芨娘”沈初尘点头。
白芨盘腿而坐，看着他手上的玉简，“今日看来不能叙旧了，你来是为了那个小魔灵？取名字了吗？”
“取了，笑离”
“我都当姑姑了”，白芨摸摸身上，“我现在什么都没带，只有这酒，改日再登门拜会”
“这些礼数就免了”沈初尘忍不住这酒香，“这是什么酒？”
“我新配的，寒香，专门跑人间一趟，让一位才子取的，可惜才子消受不起，才两杯就倒了，名字取的倒是不错”
确实好，虽然是酒，但闻起来却不让人有腥燥的感觉，反而一种冷冽的寒香。
“帮你取东西的是谁？”
“鳌灵”白芨捏一指诀，“我传讯于她，拿了几壶香竹，你一并带上”
香竹，初闻有清新的竹香，释心菩萨命的名，沈初尘心中一暖，“谢芨娘了”
“鳌灵已经拿好了，你去取吧，来日再聚。”沈初尘闻言也不再多留，离开了这隐秘的园林。
鳌灵在偏房已经等上了，见他来，把手里四个奶白瓷瓶递过来，“大的那个是牛乳，另外三个是香竹，若喝完了，尊人拿着玉简直接到药房来取就好”。
瓷瓶不大，用麻绳网兜装起，沈初尘喜欢这种实用又好看的设计。
辞别鳌灵，刚走出杏林殿，小童子水容慌慌张张的跑来，水容和其他三个童子理应在照顾沈笑离，沈初尘猜到他为谁而来，“小太子醒了后没多久就啃起了摇篮，我们拦不住他，我出来时，他已经在啃凳子了！观音大士和龙女侍者都不在，我只好来找尊人！”
“啃摇篮？！”沈初尘惊了，是饿了？饿了为什么要啃木头？！难道魔种有啃木头的爱好？
沈初尘赶回镜海，刚到卧房，就看见沈笑离趴在门上，一心一意的啃门框，沈初尘唤了他几声，都没听，木屑不断从他尖利的齿间落下。
为了拯救卧房的门，沈初尘催动了四象咒，束缚在沈笑离四肢的四只镯子闻咒而动，将小东西压在地上，他的魔气被观音封了大多，抵不住四象的威力。光着屁屁的小孩儿一个劲的挣扎，朝沈初尘龇牙，沈初尘也不恼，提起他脖子，沈笑离作势咬他，奈何够不着，只能咬咬袖子，天衣柔韧，他也咬不破。屋子里许多东西都坏了，不止木器，金银器也不例外。败家啊！沈初尘心都在滴血，他觉得很有必要学习学习魔种幼崽的生活习性。
“思谦，把这里收拾一下，拿些必要的家具来补上，其他装饰的东西就别放进来了，那个门，你会修这个吗？”没办法，他现在不会什么仙术，根本修不了。
思谦很诚实的摇头。
“那就先不管，可知师兄去了哪里？”
“大士在清殿”沈初尘点头。
当给沈笑离喂奶，明明千般警告、万般小心，但还是被对方义无反顾的咬断勺子，他对天发誓一定要学会可以修东西的法术。
观音从清殿回来时，就看见沈初尘在潮音洞望穿秋水。抱着小孩儿等一个下午的原因来得刻骨铭心。
“倒是有这样的法术，不过要看损毁程度。”
沈初尘比划出可观的一个大轮廓，观音点头，“碎成这么大块倒是可以”
“不是，是碎成这么多渣渣”说完心虚的收回手。
观音：“……”
观音很为难。
“……恐怕不行”
“难道就放任他这样吗？”沈初尘叹气，“他倒是咬不动天衣，但咬不动他就干脆不咬”
“恐怕需要你时常看顾，他尚在磨牙，在死海，魔种是用兽骨给孩子磨牙的，不过笑离可能需要不一般的兽骨，我列一个单子，你给他试一试”
沈初尘只好点头。
这些兽骨难得，沈初尘不得已把沈笑离绑在身边，看着不许他乱咬东西，十几日下来，好歹是不会咬喂奶的勺子了。
而一月过去，虽然兽骨没什么苗头，但频繁的四象警告也让沈笑离学乖了，不会在沈初尘在的时候磨牙。沈初尘看着他磨不到牙齿闷闷不乐，心里也堵得慌，会让他咬着天衣解痒。
磨牙还没什么结果，沈笑离逆天的生长速度让沈初尘感到惊悚，他已经可以走得不错了，还会叫“爹爹”，沈初尘只是逗他的时候会引导他叫“爹爹”，没想到小家伙这么早就学会说话，他总怕有什么问题，忍不住去问观音。
“他与其他魔种不同，只要魔气不暴动，身体健康，其他的都是正常。照这个速度，看他体内封住的魔气，大概能长到七岁，等到时机成熟你再引导他下界，那时他才能成年。”观音道来个中千秋，给沈初尘吃了剂定心丸。
送走观音时，沈初尘叫住他 “他长的这样快，心智上会不会有缺陷？”，他忧虑万一身体长到七岁，心智却不及。
“你可知，天宫存在了多久？”，观音笑问他，“天宫存在了多久，沈笑离就存在了多久，他在穹云里，往上能看见仙人的来来往往，往下是人间的熙熙攘攘，远了能见地狱异象，早有神志，只不过在莲花净里才熬出肉身，也是如此牵制他的觉醒，按理，他心理会比肉身更成熟些，你做的就是别他长的太歪了，也是他一个牵挂，有你在，不至于他做太伤天害理的事。”
“这些……”沈初尘还是有些意外，“他，心性本恶吗？”然后想起沈笑离乱咬的样子，好像也没差。
“可以这么说，但总有些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往后你会明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花一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