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亏离忧》flag大旗插满头

3、夕拾

　　西之虞渊，为日沉眠之所，东之旸谷，自太古伊始，便矗立着扶桑神木，高不可际，深不可测。三足金乌栖息于上，共十二只。随日月更迭，往复于东西两极，带来死生轮转。虞渊永夜，旸谷永昼，金乌闭眸便是冬，抬眼即是夏。

　　因而虞渊终朝飘雪，终年不歇。

　　《淮南子》有记曰：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大昭。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汉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
　　故此，洪荒湮灭之初，鸿蒙分辟清浊两形，化为玄元众生。清者为智，浊者为愚。智者有六通之慧，晓八方之言。愚者常陷囹圄，惶惶不可终日，昧俗无知，终是一抔黄土。而智者与万物终始，三光同行。复匝于秋毫之末，悠游于太上之道。与刚柔同卷舒，与阴阳共俯仰，经纪山川，蹈腾昆仑，洒逸无疆。

　　五百年前。

　　虞渊。
　　四顾黢黑，风声低喃，银粟自天穹纷纷而下，悄无声息。一片六出的莹莹雪花懒散地飘至一盏通体泛着朱光的灯笼上，倏尔便化了，融成小小一处水光，透射着灼灼光亮。灯身的下沿，缀了一圈古旧的细铃，幽绿斑驳的铜身染了片片炽红的光晕，似要溢出血来。铜铃在轻摇慢荡中，相互碰击，发出细细碎碎的叮铃声响，清越动耳。

　　叮——零——

　　叮——零——

　　持灯的人每走一步，细玲便敲击一次，步姿轻缓，似击节而舞。
　　此人通体掩盖在黑袍之下，几缕细碎的发堪堪露在兜帽之外，下颌白净，轮廓明晰。圆润的耳垂下缀着较薄的银饰铜鼓，一弯弧线将铜鼓分成两个部分，一块实心，一块镂空，似是一轮盈凸月和一轮峨眉月拼凑在一起。实心面上錾刻着流云与木樨，或镂空几处，虚实相合。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垂眸瞧了眼灯笼，耳坠顺势沿帽檐往下滑了几分，铜鼓下连着的一绺银穗子没了兜帽的支撑，在空中来回悬晃敲击，叮叮咚咚。
　　他眉头又一微蹙，凝眸注视片刻，似是下了点决心，这才开口道：
　　“虞渊里的生灵，典籍里从未提过。旸谷有扶桑金乌，理应此处亦有太古之物。老司君自鸿蒙初开时将你从虞渊携回无上庭，你却只字未提此地种种。”
　　“所以你把老身带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原来，灯笼里还有只蟾蜍。
　　“本希望你来指条路，如今看来，还不如把你给炖了。”
　　这蟾蜍长的并不恶心，反倒有几分可爱的意思，似是由玉而作，只不过在朱光下成了块血玉和长了五只不大体面短腿。
　　那蟾蜍张开似被豁过的大嘴，重重打了个哈切，颇意味深长道：“沧海桑田，谁晓得我还记得不记得。”说罢，还挤了挤自己那两颗猥琐的大轱辘眼。
　　那人嘴角不由一抽，道“你恶心谁呢你。”
　　“那你们一个个的瞒着老身，扣巴屎一样。”豁口蟾蜍不屑的朝那人白了一眼，“再关乎重大也不干老身丁点屁事。”
　　那人挑了挑眉，道：“那我同你说？”
　　“说，快些说。”
　　“天地之间若发生人或灵力不可抗，不可为之事自然会有令铭传去无上庭，你是知道的吧。”
　　“知道啊。”，那只玉蟾满脸的不解，不知道这句话里有什么问题。
　　“但那令铭没到无上庭，跑天上去了，一个监天亲眼瞧见那术法流动冲北辰而去。”语气淡淡地，似乎并非什么大事。
　　蟾蜍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木讷讷地思索了几秒，才幽幽扬起了瘪脑袋，往上瞥了眼那人，道
　　“天？天上有什么......等会，你该不是说这天上真有什么吧。”
　　“你问我，我问谁。”
　　蟾蜍听后，没做声，原本堆积的层层叠叠的眼皮耸拉下来，褶子稀疏了许多，撇了撇大嘴，良久才道：“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
　　“说什么说，”那人将灯笼来回晃了晃，拿到眼前敲了几下，“就你这大嘴巴，准得见一个淌一个，令铭这么大事，被传了出去，不止无上庭连人间都得有风声。再口头神化一番，还真弄不清这头顶上的是什么了。”
　　“但是......”蟾蜍蹦跶到灯身上沿，探出头来道，“你们不也的确想知道吗？”

　　这天地是否有神人，如若有......

　　智人同万物终始，那神人呢。

　　“还有，”玉蟾蜍将浑圆的眼睛对着那人目光，“楷亦啊，也听老身一句劝，这智者同愚人没什么好相较的，无上庭与人间各自有各自存在的道理，你和司君应该多想想这天地缘何化为天地，而非质疑一切，不去开拓。像你两这糙人就应该多看些书，学点纭纭黔首的道理，别整天想着超脱世俗孑然而立。你若哪日想明白了，最好啊往人间走几趟，看些他们的书，带些烟火气，才能立身于无上庭。倘若真有你们害怕的神人存在，可你想想你们都安安生生活在一个天地下多少年了，从另一个角度想一想，这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我说，你们嘛就应该......”
　　“应该活得像个凡人是吗？”申楷亦干脆单手将兜帽放下，不再压着有些遮挡视线的细碎毛发，“我说，既然你已经跳上来了，麻烦您老用你那两颗大眼望望前面横在雪上的是什么。”
　　“什么？”，玉蟾顺着他的目光借着朱红的光往前望了一眼，愣了片刻，倏尔瞳孔骤然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