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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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不过一年的光景，人间却过了十载。帝休带着俞筠心回到敬亭山下的茅草屋，发现早已是断壁残垣，但是屋前的木樨却是欣欣向荣，又闻花香。
帝休站在茅草屋前，信手一挥，破败的茅草屋便恢复了先前的样貌，为了不让村民起疑，只是将里面细致了许多，帝休正欲扶着俞筠心进屋，便被来人喊住，“余大夫？”帝休和俞筠心二人同时转头。
“真的是你啊，你回来了啊，”那人欢喜的跑过来，在俞筠心眼前停住，“呀，你都有身孕了啊，”俞筠心一时想不起眼前人是哪一位，便听来人说，“诶，你该是不记得我了，当年你走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俞筠心略显惭愧，“所以你是？”
来人天真一笑，“叫我二丫就好，”俞筠心舒心一笑，“二丫，宋婶儿还好吗？”提及此，二丫更是开心，“好的很呢，年纪虽大，但是身子骨还是硬朗，你回来等我去告诉她。”俞筠心拉住她，“不急，待我安顿好，亲自去看她罢。”二丫见她多有不便，“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帝休安顿好俞筠心，便去街上寻来一些吃食，坐在榻间与她闲聊，“如今这街上比上十年前更是热闹了许多，”俞筠心点点头，“明日一早，你陪我去看看宋婶儿可好？”帝休将点心递到俞筠心嘴边，“好，都听你的。”
可是第二天一早，俞筠心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帝休，屋外的木樨树上也没有，俞筠心等的有些焦急，这么长时间以来，帝休都在她身边不曾离开过她，在她怀有身孕后更甚。正在要出门去寻的时候，帝休推门进来，脸上的忧色在看见俞筠心的刹那收敛起来。
“怎么没多睡一会儿？”帝休进屋，为她披上一件外衣。俞筠心有些不安，“你去哪儿了？”帝休拍拍她的双手，“我不过是上山看看有没有好的药草采摘，”说完从自己的手袖里拿出几棵较为珍贵的药材，俞筠心仔细打量，确实是人间的药材，松了一口气，“那你待会儿陪我去宋婶儿家去看看罢。”
帝休点点头起身，在他转身的瞬间，俞筠心在他的衣摆处看到了不易被察觉的黑液，那是妖魔的血液，俞筠心尚未回到人间时见过的，心想帝休既然有意瞒着，她也就没窥破，“有什么事不要自己担着，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也不想像一个痴傻一般的人，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竟无忧无虑的躺着睡觉，我即是你的妻子，自然有担心你的权力。”
俞筠心的话，没有那么铿锵有力，甚至是敛声细语的，是心疼的，帝休转身，近乎温柔的整理着俞筠心的发丝，“你现在有孕在身，我自然不能让你担心，没有下次了。”俞筠心点点头，整理好情绪便随帝休去了宋婶儿家。
二丫说的不错，恍如隔世的十载，在宋婶儿和宋伯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不曾伤害他们的身体，宋婶儿看见俞筠心的时候，竟开心的留下了眼泪，就像是自己远嫁的孩子带着自己的孩子回门，眼神中满是热切。
宋婶儿招呼二人进屋，满是慈爱的摸摸俞筠心的肚子，“真好，是不是快生了啊？”俞筠心看了帝休一眼，有些娇羞的点点头，宋婶儿看见俞筠心的眼神，“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可惜你们大婚，我没能在。”
这时俞筠心的脸上有丝难过，也就一下，不易被察觉，却被帝休捕捉到了，帝休紧紧握住她的手，俞筠心伸手在帝休的手上轻拍一下，示意自己没关系。
辞别宋婶儿，帝休牵着俞筠心的手回家，“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办一个婚礼可好？”俞筠心的眼神跳动，舒心一笑，“好，不过不须三媒六聘了，”帝休搂着俞筠心的肩膀，一只温热的手捧在俞筠心的肚子上，“可你会委屈，”俞筠心握住肚子上的手，摇摇头，“不曾。”
九月，窗前的木樨开花，飘进屋子，只听见宋婶儿的声音，“筠心，使劲儿啊，”宋婶儿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俞筠心还在隐忍发声，额头止不住的流汗，沾湿了额前的碎发，牙齿咬在惨白嘴唇上，抓在床单上的双手，指节发白，几个婆婆端着水跑进跑出，伴随着俞筠心嗓子撕裂一般喊了一声，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从屋里散出来。
“生了生了，筠心你看，是个大胖小子，”宋婶儿抱着孩子给俞筠心看，俞筠心抬手摸了摸孩子的小手，紧皱的眉头松开，便因为脱力晕了过去。
等俞筠心再睁开眼时，看到孩子躺在身边，宋婶儿坐在桌边，正在缝什么东西。见俞筠心清醒过来，便急忙跑过来，“筠心醒了？”俞筠心在宋婶儿的搀扶下坐起来，正打算开口询问帝休，宋婶儿就便主动拿出一个信笺递给俞筠心。
“你夫君回来的时候，你还在昏迷中，他啊，抱着孩子看了很久，给你盖被子更是说不出的温柔，很少看到这样子的男子啊。”俞筠心笑着点点头，在宋婶儿的注视下打开信笺：
“筠心，很抱歉，没能陪着你生下咱们的孩子，孩子很漂亮，妖魔对于他，就像是虎狼之于兔子，唯有这样才能保护你们母子，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们的安全，不要告诉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希望他可以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就辛苦你把他抚养成人，我也已经拜托宋婶儿帮衬着了，孩子出生时，木樨花正开，取名‘闻’吧，我还欠你一个婚礼，等我回来。”
俞筠心看着底下的署名——帝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时，眼底恢复了平静，笑着跟宋婶儿说：“宋婶儿，您赶紧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吧。”宋婶儿看看孩子又看看俞筠心，“你夫君说他出去办点事儿，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那我先走了，我赶明儿过来。”
待宋婶儿走后，俞筠心重新把信笺拿出来，看了好多遍，看到不知道不认识信笺上那些字，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滴在手上，俞筠心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痛苦？难过？还是憎恨？
俞筠心把信笺收起来，抱起手边的孩子，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小嘴，眉眼，心想着：不，我不恨他，起码他把最好的留给我了。俞筠心抬起头，望着窗外，又不由得担心起来，“他现在安全吗？有没有受伤？”
时间匆匆过，孩子从牙牙学语到诵读诗书已经不知不觉过了五六年，俞筠心是还上山采采药，给乡亲们治病施药，偶尔孩子也回来帮帮忙，“娘亲，你累了吧，这些我来拿吧，”俞筠心宠溺的摸摸孩子的头，“闻儿真乖，娘亲自己拿就可以了。”
俞筠心按照帝休的想法，取名俞闻。随着俞闻的长大，也慢慢展现是一些异于普通孩子的地方，学堂里，教书先生授受的知识，俞闻可以说是过耳不忘，力气也异于常人，但并未招惹过祸事，乡亲都说俞闻是个神童。
刚回到院子，俞闻有些激动地放下手里的物品，“娘亲，你快过来看，院子里的花开了，”俞筠心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是啊，又开了，”俞闻摘下一朵，插在俞筠心的发髻上，“娘亲真好看。”
六岁的俞闻站着已经比俞筠心蹲着的时候还要高了，俞筠心抬头看着俞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是吗？”俞闻卖力的点点头，“恩，娘亲是最好看的女子。”俞筠心揉揉俞闻的头，“就你会说话。”俞闻开心的挠挠鼻头，嘿嘿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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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是实话，”凤余目光坚定的眼神看着俞闻，后者被他看的有些好笑，“实话？说的你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似的，”凤余摇摇头，但是语气不容置疑，“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时候一定很可爱，怎么会有假？”
俞闻不与他争辩，起身准备去倒一杯水，被凤余拦住，“你不给我讲了？”俞闻晃晃手中的被子，“我去倒杯水，润润嗓子。”
最后，凤余把俞闻按在床上，自己去热了一杯牛奶递给俞闻，翻身上床。“你怎么给我弄了一杯牛奶？”俞闻拿着温热的杯子，有些暖心，凤余嘿嘿一笑，“对啊，你一会儿吃药，喝了奶让嘴里有些甜味儿，药就没有那么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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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先把药喝了，娘亲给你买糖葫芦，嘴巴就不会苦了，”俞筠心哄着俞闻把一碗药喝掉。入秋，天气变凉，俞闻睡觉忘记关窗户，睡觉时又将被子踢到脚下，早起时昏昏沉沉，俞筠心这才知道孩子感了风寒。
俞闻昏睡了一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身边几个小小的身影，“你们是谁啊？”这几个“小小的身影”推推搡搡，有些怯懦的说：“我们是院子里面的小花精。”俞闻这下彻底醒了，看着眼前这几个手大小花精，“花精？”
俞筠心推门而入，“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俞闻想让眼前这几个可爱的小花精藏入被子里，正掀开被角，被俞筠心拦住，“你这风寒刚好，快盖好被子。”俞闻有些惊讶的看着俞筠心，“娘亲，你没看见其他....人吗？”
俞闻低头看自己床榻上的这几个还未被藏起来的小花精，俞筠心环视了一周，感觉自家儿子可能是烧糊涂了，把被子给他盖好，“再好好休息一天，乖。”
事实确实，这并不是没有休息好的问题，自从俞闻病好后，便能看到周围的小精怪，他没敢告诉俞筠心，自己也是乐得其所，虽然有时“自言自语”在其他人看来有些不正常，但是也会被认为是所谓神童的原因。
一晃十多年，宋婶儿终于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和宋叔双双离世。去世前，宋婶儿一双无力的手握着俞闻和俞筠心的手，浑浊的眼中留下泪，“正好，闻儿长大了，可以保护你娘亲了，只是不能看到你成亲了。”
俞闻伸手抹去宋婶儿眼角的泪，“您说什么呢？有娘亲给您治病，您一定没事儿的。”宋婶儿吐出一口气，“傻孩子，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本来就是向老天偷来的命，也差不多该还回去了。”
宋婶儿转向俞筠心，“筠心啊，我无儿无女，你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我也不忍丢下你，不过现在有闻儿长大陪着你，照顾你，他又这么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说完，无力的手从二人的手中脱出，却被俞筠心紧紧抓住，充满着不舍。
按照宋婶儿的要求，和宋叔一起合葬。俞筠心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俞闻端来一杯热水给俞筠心，“娘亲，您别难过了，宋奶奶和宋爷爷相互照应，不会孤单的。”俞筠心拉过俞闻，后者顺势在俞筠心眼前蹲下，俞筠心摸着俞闻的脸，“恩，不难过。”可是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俞闻的脸上。
月余后，“咚咚咚，”敲响了俞家的门，俞筠心闻声开门，作揖，”先生好，”教学先生，连忙补礼作揖，俞筠心将先生请进门，倒上茶水，“先生这是作何而来？”教学先生端起茶喝了一口，“我此次前来是想说让俞闻赶考的事，俞闻这孩子天资好，定成大器。”
俞筠心正欲开口，便有几名妇人来上门，“筠心啊，在家吗？”俞筠心略有歉意的起身，走出门口，“这是？”妇人向前拉着俞筠心的手，笑呵呵的说道：“这不都知道俞公子才貌双全，谦谦君子，便有姑娘倾心，主动上门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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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凤余没有控制住自己的音量，“提亲？”俞闻按住凤余，“你小点声，先别这么激动，听我讲完啊。”凤余撇撇嘴，继续听俞闻的故事。
“我不同意，娘亲，我不想去赶考，我就只是想陪在娘亲身边，照顾娘亲，还有，我不想娶亲，我才多大啊，就让我娶亲，”俞闻的态度坚决，还有些不高兴。俞筠心看出俞闻的态度，“好好好，这不就是商量吗，没说一定要你去赶考，也没说逼着你娶亲，”见俞闻的态度缓和，便松了一口气。
此后，赶考和娶亲的事儿，便被搁置了，俞筠心再也没有主动提起，也回绝了前来提亲的媒娘。
人和神在一起，可能注定没有好的结果，不过知天命之年，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咳嗽不断，身体也开始虚弱。
又是一年九月，木樨花飘香，这一年，俞闻到了而立之年，愈发的清雅俊秀，有了帝休的影子，俞筠心拉着俞闻坐在床前，目前却看向窗外的木樨树，“又开花了，闻儿，你知道你为何取名为闻吗？”
俞闻扶着俞筠心娇弱的肩膀，眼神中满是难过，却还是笑着说，“娘亲从未提起过，孩儿也不曾在意。”俞筠心有些苍白的面容牵起一个笑容，“当年生你的时候，正值木樨花开，你爹说取名为闻。”
这是俞闻第一次听俞筠心提起自己的爹，不知不觉的愣了一下，就听俞筠心继续讲，“我从未提起过，是为你好，你懂事，也从未问起过，”俞筠心伸手抚上俞闻的脸颊，听到俞闻有些颤抖的声音，“我..爹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有些桀骜，但又很温柔，其实，你和你爹有八九分的相似，有时候看着你，恍惚间会感觉他回来了。”俞筠心说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俞闻终于还是说出了一句不忍的话，“他，去哪儿了？”
俞筠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便缓和过来，“他一直在我们身边保护着我们，”但是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他还说过让我等他回来，迎娶我，”俞筠心落下一滴泪，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我应该是等不到了。”
俞筠心的眼神有些暗淡，有些伤感，“闻儿，娘亲可能是看不到你成亲的那天了，娘亲也不知道你心怡的人的样子，不过不要紧，只要对你好就行，能代替我好好照顾你，娘亲就放心了。”
俞筠心仿佛要把话都说完一般，说了好多，俞闻就那么听着，渐渐地，怀里的身体不动了，变冷了，低语般的声音也没了，俞闻颤抖着留下眼泪，将怀里的人又抱紧了了几分，泪水扑簌而下。
直到太阳再次升起，冲破黑暗，照亮了天际线，俞闻抱着俞筠心走向了敬亭山，把她葬在一片六月雪的旁边，娘亲说那是和爹相遇相知的地方。俞闻在墓旁坐了好久，正欲起身回家，一阵眩晕袭来，俞闻第一反应是：我也要死了吗？挺好的，可以去陪娘亲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