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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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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叫醒赵知遇的不是闹钟。
自打从幼儿园起,她就不知道闹钟为何物。
“赵知遇,起床了!上学要迟到了!”房门外的女高音是来自母后大人十年如一日的叫醒声。
那人显然还沉浸在美梦中,伸了伸腿勾过被子,重新盖好。
她从小就有踢被子的习惯,每天醒来四肢恨不得在床的四个角落里,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睡相极差。
“听到了没?赶紧给我起来,早饭都要凉了。”
美梦被扰,赵知遇有些暴躁,她冲着门外大喊:“年轻人不吃早餐。”
门外静了一秒,接着:“我数三个数,你再不起来我就进去揪你。”
赵知遇双手捂住耳朵,躺在床上一动没动。
“3……”
她闭着眼,轻声叹息,“数了十几年了,还没数够。”
“2……”
“起来了!”赵知遇随口应着,在数到一之前。
“起来了怎么没声音,我看你只有嘴起来了。”
赵知遇揉了揉脑袋从床上坐起来,穿上拖鞋拉开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她时常在想,母亲一定是不需要睡眠的,无论刮风打雷阴天下雨,从不缺席,从不迟到。
母亲满意的点了点头:“赶紧去洗漱,饭马上就好。”说罢转身进了厨房
赵知遇:“我就知道。”
哪有什么要凉掉的早饭,分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叫她起床。
母亲不愧是母亲,这位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光是每天早上叫她起床都能变着花样扔技能,有时是“隔壁张阿姨说门口在修路,不好等车。”,有时是“等会儿说不定要下雨,路不好走。”,不过不管哪种说法,说到最后都会加上一句“你上学要迟到了。”
对于这道每日清晨准时入耳的叫醒声赵知遇也不是没有抗议过,倒不是说这样不好,实在是时间太早,结果就是学校卫门室的老大爷还没睡醒,她就到校了。
多次下来,她发现母亲比她固执多了,好说赖说都不行,索性放弃挣扎。
厨房里是锅铲的碰撞声,油锅滋滋叫着,听声音,是面包和煎蛋,此时要是有一道光洒进厨房,倒确实是个唯美的清晨,可赵知遇却一点都岁月静好的感觉都没有。
去年,母亲任职的医院给她升了迁,母亲从一个主任医师变成了科室主任,虽然搞不清这两个主任区别在哪儿,肉眼可见的就是,母亲工作的时间缩短了,这人一清闲就想出点幺蛾子,这不,赵知遇的睡眠时间也比去年缩短了。
父亲这次去外地出差要大半个月,掐指一算还有好几天才能回来,母亲可以精神折磨的对象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二十分钟后,一切准备就绪,母亲也正好端着早餐出来。
赵知遇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伸手抓起一片面包,“妈,同样是面包,为什么你买来的就是有营养,我在学校吃的就是垃圾呢?”
其实这个问题她已经费解很久了。
母亲立即冷了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赶紧吃,吃完赶紧去学校。”
赵知遇低下头,心不甘情不愿啃着面包,为了这顿早饭,她牺牲了多少难能可贵的睡眠时间,真亏。
母亲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内心独白,说:“觉睡多了容易得老年痴呆,不吃早饭呢就会导致多个身体机能逐渐衰退,这两者,孰轻孰重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那语气,仿佛就是在说,叫你起床吃饭,是对“一举两得”这句成语最好的解释。
这是母亲多年来养下的职业病,当然,也可能是习惯性唠叨使得。
“你看你爸,就是年轻时候觉睡太多了,现在征兆出来了吧,一天到晚除了研究那些石啊矿啊啥也不知道,一把年纪了,大白菜和小白菜都分不出来。”
赵知遇无语,不知道父亲现在有没有身在他乡狂打喷嚏。
“妈,人家我爸那个叫学术精神,叫为国家做贡献,怎么到你这就成老年痴呆了。”
“况且在我爸眼里,那白菜就跟白骨精差不多,他又没有火眼金睛,认不出来很正常。”赵知遇又补充了一句
母亲眼睛一瞪:“对对对,你们父女俩一条心,全家就我吃饱了撑的,爱管你们闲事。”
话题说偏就偏,赵知遇有点措手不及。
片刻后,她清了下嗓,一本正经的开口:“有人管好啊,你看电视剧里那些没爹疼没娘爱的苦菜花,再看看我,如此幸福的家,如此美丽的妈。”
她边说边观察母亲的表情,好像缓和了不少。
哄着来这一套,母亲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百试百灵。
赵知遇接着说:“要是能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您就更美了。”
步步试探。
母亲看她一眼,终于有了点反应,“想去学校吃早饭?”
被说中了心事,赵知遇咧嘴一笑,发亮的眼里满是期待。
“没商量,你说几次都一样。”
好的,又被拒绝了。
希望破灭,她小嘴一撇,说了一句:“您太无情了。”
母亲放下筷子,一脸严肃,“早饭是一定要好好吃的,你在学校天天吃面包营养完全跟不上,你现在年纪还小,不知道身体健康有多重要,妈妈不止一次告诉你,年轻的时候要好好对待自己的身体,等你老了身体才会回报你。”
话是这么说,可在学校吃能多睡一个多小时,那是整整的一百分钟。
“你以为那医院天天怎么那么多人排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垮了才知道后悔那就来不及了。
”
母亲又拿出了以往的语气,那下一句应该是……
“现在的孩子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和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果然,不出所料。
下一秒,赵知遇惊呼一声,作势看了眼手表,“妈,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她语速飞快,说完抓起书包踏着门槛三步两步下了楼。
推开单元门,她长吐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
径直走进小巷,家门口这条巷子是去公车站的必经之路。
清晨,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巷子里,那家全年无休的早餐店门口总是放着一个大喇叭,每天早上里面都会传出包子油条豆腐脑的叫卖声,阿婆们人手一个小竹筐背在身后,挨个摊位挑挑选选着今早刚到的青菜,赵知遇躲闪着来来往往的摩托车,这条路,她走了有十年。
六岁之前,她一直和外婆住在一起,那是一个小村庄,她们靠山而居,每到傍晚,田野里总是会有炊烟升起。
村里的夜晚很亮,星星很多,月亮很大,感觉伸手可触,田野上的风,带着淡淡的麦香和草木的气息,沁人心脾。
外婆喜欢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俩人一起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听着虫鸣鸟叫声,那时外婆总说,等将来你上了学,搬去城里,就看不到这么美的星星了。
那几年,父母因为工作的关系留在城里,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
小时候的事情,很多她都记不清楚了,但是她的童年,有人帮她回忆。
每次和外婆通话,外婆都会提起以前那些日子,简单又痛快。
外婆最常讲的趣事是,小时候她三天两头就被家里的大黄狗追着跑,有时是跑着跑着自己摔倒,有时是被大黄狗扑倒,乡下紫外线很强,她的小脸常年都是红扑扑的,小胳膊腿也肉嘟嘟像段藕一样,睫毛扑闪扑闪可爱极了,可人却偏偏淘气的像个小子,衣服一天要换好几次才能保持干净。
她总是安安静静听着外婆说,末了笑笑,对着电话那头说上一句,“外婆,我都记得,没忘。”
这几年外婆年纪大了,也越来越粘人,母亲曾说过要把外婆接来城里住,外婆不肯,说喜欢在乡下。
走到车站,赵知遇抬手整理了一下书包带。
不知不觉中,有点期待今年的暑假了。
她的暑假,没有空调,没有热播的连续剧,却有每天十几小时的睡眠和怎么啃也啃不完的西瓜,汗流浃背的日子一点也不无聊。
距离无拘无束的日子还有多久?
寒假才刚过完不久,开学也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赵知遇上了车,63路,从家到学校。
今天的公交车,人格外的多,路况出奇的差。
赵知遇看着一车的爷爷奶奶,显然,超市今天大减价。
平常这个点儿,车上座位都是随便挑的。
公交车缓缓离站。
赵知遇稳了稳身体,走进车厢,在靠近后门口的位置停下,伸长胳膊拉住吊环。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恨自己为什么没多喝点牛奶。
晃晃悠悠到了学校,校园里已经零零星星有几个人了。
刚踏进班门,倒数第二排角落里的调侃声照常响起:“学霸今天来这么晚,不抄作业了?”
“我堵车了。”赵知遇说着,顺手把书包挂在椅子后面。
对于“抄作业”这种说法她已经习惯了,班里来得最早的一般都不是学习好的,而是那些前一天放学出去游神的,没写作业的。
她既不抄作业,也不开班门,实属个例。
都说高中沉重得很,可她们这个班,一点气氛都没有。
这就导致了每次班会,赵知遇都要面临一场长达五分钟的点名表扬,班主任陈敏换汤不换药的台词她都能背下来了。
“你们能不能都学学赵知遇,次次考年级第一,还那么积极努力,笨鸟要懂得先飞,别以为高考离你们还很远,眼睛一眨就在考场了,天天比人家来的还晚,说的过去吗……”
诸如此类,每次说到这,赵知遇都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算不算存心拉仇恨?
还好有沈谭,她才免去了可能被同学们扔鸡蛋的悲剧。
说起沈谭,去年高一结束后文理分班,在无数次紧张忐忑的祈祷中,两人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那必然是要举果汁庆祝的,因为接下来又能一起厮混了。
赵知遇在座位上坐了一会,起身去了趟小卖部,买了一瓶汽水和一块面包,面包是为了她那个每天都睡到快迟到才起床的同桌准备的,至于汽水么,草莓味的。
她在家从来不敢喝,一不小心被发现又是十五分钟的教育谈话,只好每天在学校过个瘾。
冬天过了,天气慢慢回暖,操场上人也比之前多了不少。
俗话说,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的同时,也会帮你把空调关上,这句话赵知遇是深有体会。
没办法,天生就没有运动细胞。
她淡淡地看着那片操场,几个男生顶着阳光,围着跑道洒尽汗水,女生们在篮筐下面跳着操,洋溢青春气息,她笑了笑,转头往班里走。
无妨,做人总是得有点罩门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