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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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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人许久,每日夜半入睡,睡到日上三竿。现在做了精灵,倒没正经过过几天神仙日子,元丹幻境之中日夜可随我心意,加之无人管束,过得自然更是不知时月。
今日,我睡到日上三竿,是意料之中。
狐狸仙散漫,加之吃人嘴软,倒也没计较我今日竟比往常起得还要晚。
这男人做事儿一般比不得女人细致。
姻缘府四处红线,穿来穿去,不知觉中,便绕了死结。
我起先留在厅中,与众仙童在纠缠的红线中忙碌,满眼艳红,一下午过去,晃得我眼睛都花了。夜色将近时,我便溜到亭子,打算吹吹风,松快松快。却恰好见着狐狸仙与一团红线奋斗,桌上一篮子散开的红绳,红艳艳的闯入眼帘。
狐狸仙见我,喜上眉梢:“小锦觅,快来。帮老夫归整归整几团红线。”
我听言乖觉得拿起另一堆,开始有模有样的整理起来。
我平时修炼也就看看经书,打打坐。今日一阵忙碌,不过黄昏时刻,便已觉得十分困倦。我见狐狸仙认真样子,哪好意思磨洋工,只能强打着精神理清红绳。
天不随我愿——我有心无力。我意识渐渐飘忽,转而打起了盹。狐狸仙忙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一时间也没发现我的异常。
我原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得眯一会儿。
意识昏沉间,只听得一声轻喝:“小锦觅!”赫然,便是狐狸仙的声音。
我一惊,吓得眼还没睁开,手中的活计就做起来了。
只听狐狸仙接着问:“你可是偷懒了啊?”
我当即猛摇头——这等挨罚没赏的事儿,我的身体比我的脑子更诚实。
狐狸仙见我不认,又说道:“你要是没偷懒,这魇兽能自己循着味道跑来找你啊?”狐狸仙一指我身侧,“它可是专食别人梦境的灵宠。”
我侧身瞧去,一只状似梅花鹿的小兽头顶四个软绵绵的触须,肆意摇摆。
软绵触须是这天下最恶心的东西。
我唯恐避之不及。吓得一个仰倒:“这是什么?”
狐狸仙就势扶住我上半身,盯着那只兽:“你自己看。”
一阵灵光流过,那触须便幻成峥嵘的鹿角,透着水色的光,倒有几分好看,又见从它嘴中吐出一个泛黄光的气泡来,越飘越大。
我伸手接过,拿来一瞧,气泡上印着一段影像——我立于花团中采花集蜜。
我瞧着气泡中自己灿若菊花的笑脸,这不就是我刚刚发的梦嘛。我呵呵尬笑,企图蒙混过关。
狐狸仙不依不饶:“看到了吧?还说自己没偷懒!”一脸严肃训起我来,“我这姻缘府哪儿来的花啊。都做梦发花痴了呢。”
我理亏气虚,不想瞧见使我暴露的‘罪魁祸首’,拿着手中红绳爆喝一声,果然吓得它慌不择路得逃了。再让我瞧见它,我便把它拾掇拾掇吃掉,指不定还能多涨几年灵力。
我瞧着狐狸仙手中的红球,转移话题:“狐狸仙,你拾掇这几捆红线作甚啊?”
“嗨,这九天仙女府上向老夫讨要些红绳。这会儿收拾出来便要送过去了。”狐狸仙掏出一个竹兜来,将桌上收整的红线一股脑收进去,递于我,“小锦觅,可愿走这一遭啊?”
我接过竹兜,忙不迭得应下来:“好啊,好啊。我这就给仙姑们送去。”
我问过府中仙侍方位,便启程踏入了月色。
我大约是走对了方位的,就是许久都没找到仙女府。绕了几圈,便自暴自弃了。
弃疗,弃疗。
我环顾四周,见不着一个活物。兜兜转转,忽见一座虹桥立于前方,我赶上去看个新鲜。
听说彩虹的尽头收着宝藏,我兴冲冲赶到,虽然没瞧见宝藏,摸一摸彩虹也是极好的啊。
我手一触上,便觉到实感,心下有了猜测,抬脚踏上拱桥,便如坐上了过山车,整个人从彩虹的这头滑到了那头。
我站定身子,抬首看去,身前一汪湖水,泛着幽幽绿光,颜色浓郁,堪比汤药,激得我口中泛起一丝儿苦味来。看这湖水色泽,怕是污染严重。没想到这天界竟也鼠目寸光,不把环境保护当回事儿啊。
我心中正叹息,只见一抹亮光自天上而来,咚的一声砸进了湖里,激起几个水漂,沉了下去,四周散出点点光亮。
我瞧去,才见湖中另有一物,隐隐透着光亮,这光亮些许微弱,我刚刚大意,竟没注意。
我定睛细看,那物似长长的飘带蜷曲着盘在湖里,一直蜿蜒到湖对岸去,我心中升起几分好奇,绕过一座燃了琉璃灯的拱桥,又绕过挡了我视线的几块大石,才算见着那物真容。
一个阖眼入睡的白衣少年。
我顺着瞧去下身,心中惊骇。
这,这,这美男鱼都被逼得上岸休息了?
我只听过美人鱼的歌喉甜美,惑人心魄。倒没曾想这美男鱼的尾巴也不遑多让。
他的尾巴,仿若笼着月华,在夜色下粼粼光彩,直入我心。
我目不转睛,一时看入了迷。
“嗷呜!”
一声从咽喉处憋出的低吼拉回了我的神志,还不待我反应,就见一庞然大物向我俯冲而来,速度快得我瞧不清身形,吓得我抱头以避其锋芒。
我只感到耳旁一阵风呼啸而过,又听几声蹄子落地的声音,我知危机已过,抬眼望去,冤家路窄——竟然是刚结的仇家!
我与它争锋相对。
我气急败坏:“又是你!”
小本本上又记上一笔‘血债’!
它立于地上,身形倒也不大,但脾气十足,口中哧哧不断,威吓我。
“魇兽,不得无礼。”
只听一记清亮的声音响起,语带严厉。
那兽一听,立马收起厉色,显出委屈样子,口里呜咽。
我见它如此卖乖模样,十分嗤之以鼻。
又看向声音的主人,只见他不知何时收起了尾巴,化出了双腿,轻拂广袖慵懒地站起身来。
适才他躺着没观出来,现下立我身旁,才发现他身高甚为挺拔。
那仙倌抬手一礼,低眉颔首道:“这位仙子,失礼了。”
这仙倌相貌俊朗,仪态优雅,与他的尾巴一模一样。我直觉着他全身上下透着六个大字——无与伦比的美丽!
但是作为一颗浩然正气的葡萄,自然不能为美色所惑。
我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心神:“没事,没事。”又打量一下仙倌身边摇头晃脑的鹿,十分违心地夸赞道,“其实这个鹿,这个鹿长得也挺可爱的。”又觉实在违心,只好补刀,“就是脾气有点暴躁而已。”
那兽似能听懂我之所言,眼睛一睨,偏头一撇,十分不屑。
这天界神仙品阶森严,仙子阶位可不低。我一走后门进来的精灵,实力比之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得委实不止一星半点儿,贸然认下,先不说这后果如何,我这良心上也是过不去的。
于是,我仰头向他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仙子。不过呢,我也是一个正经修仙的精灵!”
我与他拉扯这几句间,自觉有些情分了。夸他两句,应该不算太冒失吧???
心下心动,便十分向往他的尾巴,张望他足下,道:“对了,我刚刚看见你的尾巴了。”赞美的话自然流露,“你的尾巴可真是无与伦比啊!”
我听他轻笑一声,又见他是高兴样子。——到底是没有唐突他。
我与他相谈甚欢,心中松懈,瞧着它的鹿,想它伶俐样子,计上心来。
我赞美道:“仙上,你这个鹿放得挺好的啊。”话锋一转,“膘肥体壮的——”
我话没说完,这鹿倒是机警,闻风不对,便对我龇牙咧嘴,磨蹄骚动。
小鱼仙倌皱眉,轻喝:“魇兽!”
我自觉有了依仗,便不再怕它这只纸老虎了,冲着鹿,口中得意道:“只是不知要送往哪家仙宫的膳房啊?”
小鱼仙倌面露不解,反问我:“膳房?”
我看他神色郁结,以为触到了他的痛楚。
我看他天庭饱满,五官端正,正是书中人中之龙面相也。看来小鱼仙倌志存高远,可惜生不逢时,放牧的小鱼仙倌阶位不高,抱负难展。
我这样直呼出来,想必让他十分尴尬。
我连忙补救道:“这,这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的意思是说,仙上这个职务相当有前途啊。遥想当年那齐天大圣孙悟空便是从弼马温这样的畜牧行当脱颖而出的,后来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西天取经何其风光啊,听说佛祖还封了‘斗战胜佛’的称号。”我看他听得认真,思索模样,说得益发情真意切,“还有八仙张果老儿,他成仙前还是放驴的呢,后来不也光耀体面得很。是以,锦觅想,仙上的前途不可限量。”
小鱼仙倌听罢,垂眼沉思片刻,忽而粲然一笑:“仙子一番推衍着实让在下豁然开朗,茅塞顿开。多谢,多谢。”
我潇洒回道:“客气,客气。”
小鱼仙倌语笑嫣然:“小仙表字润玉,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侠士做派,抱拳回道:“在下锦觅。”又向一旁小魇兽示好道:“锦觅!”
这小兽倒比我记仇,全然不理睬我。
一番交谈,我意犹未尽,奈何我任务在身。
我连忙捡起落在一旁的竹兜,向小鱼仙倌告辞:“和仙上相谈甚欢,差点忘了我的差事了。我还得给仙姑送东西去呢。仙上,今日我还有事,在下先告辞了。”
我转身正欲离去,茫然四顾。脚下拐弯,又回转去。
小鱼仙倌见我去而复返,面含疑色。
反正丢脸事儿也不多这一桩了,我厚着脸皮,压下羞色:“对了,仙上,可知道这九天仙女府在何方啊?我原是要去那儿办差的,谁知竟会迷路。”
我也十分无奈。先前不见我有路痴,可事实无可辩驳。
小鱼仙倌微含笑意,面色不曾有变,倒让我自在了几分。
小鱼仙倌沉吟:“此处偏远,离天女府上还有些距离。”他一指魇兽道,“锦觅仙子若不嫌弃,就让这魇兽为仙子领路,如何?”
小鱼仙倌为人可真是道义。
我喜不自胜,连连点头:“仙上仗义,出手相助,我哪有嫌弃的道理。”我从竹兜中拿出一节红线来,“ 我此番出来匆忙,身上也没什么物事。就赠与仙上一节红线,聊表谢意吧。”
这红线是姻缘府的东西,牵天下情缘。不过,我见天上的神仙时常互相赠送此物,猜想,这一物在仙人间没什么忌讳。
不过,到底是个好兆头。
我衷心祝愿道:“我看仙上虽有只可爱的鹿陪伴着,未免还是冷清了些,我把这条红线给你,希望以后有人可以陪着你。”
小鱼仙倌笑意盈盈的接过:“多谢锦觅仙子。”
我瞄一眼小魇兽,向小鱼仙倌道:“不客气,那我真的告辞了。”
小鱼仙倌连忙唤我:“等一下。”
我又扭回身子,见小鱼仙倌从地上捡起一根葡萄藤簪子递于我。
“锦觅仙子,你的发簪掉了。”
不知何时,我的簪子也丢了。这可是蜜糖三千岁生日时,长芳主赠给蜜糖的生辰礼物,可丢不得。
我接过,连连称谢。
这回,我领着小魇兽可算是辞别小鱼仙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