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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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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什么。
晏楚惜在过去的年岁里只是依稀明白它的含义,它带走他人的生命留下自己的痛苦,没有人能抵挡的住从蛮荒时代起就来袭的洪流,那是怪兽,吞噬一切的怪兽。
早起的清晨有阳光从敞开的大门坠落,昨夜的火堆燃烧殆尽后留下层层翻卷的灰烬,小乞儿打了个呵欠慢慢爬起,没有了资金支持,他又要开始行乞生涯了。
路过最大的茶馆时,他留意着最新的消息,之前有人说县令家的千金失踪的时候他还和人辩论了一阵,因为那天明明有人丢了苏府的牌子让他指路。
可是之后怎么一直没回应了,千金依然没有回家,苏夫人的身影天天出现在寺庙里,虔诚祷告,为爱女祈福。晏楚惜有好几次上前想告诉她一些细节,可还没靠近就被家丁给撇了出来。
也对,现在他这副打扮,谁看了不捏着鼻子离他远远的。
再一次被撇出店铺,少年低声骂了句狗眼看人低随后就被路上拉了几车白布的牛车给定住了视线。
白布的下面蒙罩着一具具尸体,那些粗劣的白布被尸体上渗出的鲜血染上黯红,一排排的看上去十分可怖。
“哎,这是什么情况?”他问旁边的乞丐道。
“能有什么情况,魔教的四十几个人昨天都被围剿了,现在官府拉着他们的尸体准备邀功呢。”
老乞丐不屑道,“还好意思说是他们消灭的,就他们这三脚猫功夫恐怕连一个都打不过。”
晏楚惜琢磨:“魔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少年人,同是行乞的你怎么一点东西都不知道?”
老乞丐挨近了几步,头发上的虱子都看的一清二楚,他压低声,“据说是为了找什么人,后来被哪一派的人碰上结果火拼了,官府知道消息连夜搜查,结果只找到魔教的尸体,想必另一边的人早就处理干净了。现在朝廷对魔教抓得紧,这么多尸体可是算立功的,说不定还能多捞一笔。”
晏楚惜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满头的虱子,他再度看了一眼牛车上的尸体随后转身就走。
他要去城阳医馆看看,他想知道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浑身雪白的鹰隼在高空翱翔,锐利的澄色鹰眼牢牢盯着高台敞开的窗户,盘旋几周后,它收合起翅尖带有黑点的羽翼,全身如一支离弦的箭笔直而快速的突破空气对流,嗖的一声滑入窗台中,粘合的窗纸在风中微微鼓动,随后很快平息。
燃了一夜的红烛化成滚烫的热泪胶粘在桌上,被窗台的风一吹凝固成了残缺的凋零。
风干了的蜡制剪纸透过镂空的缝隙凝汇成光,光线中,仅以白簪绾青丝的少年转过好似尚未睡醒的眸,眼神一片迷离。
他抬手间举止慵懒优雅,像一只猫。
“风雪。”
朱唇低唤鹰隼的名字,停在支架上的猛禽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落他的肩头,锐利的脚爪小心蜷缩尽量不伤到人。
“才几日没见到你,怎么又重了。”
手指弹了弹鹰隼的羽尖,少年从它脚爪上抽出卷好的信纸。
“呵。”融于夜色的双眸中迷离散去,少年捏着纸团的一角轻笑出声,“消息传得倒挺快,添油加醋的也不少,老不死们大概是坐不住了。”
他顿了顿,随后一手托着下巴沉思,一手漫不经心的逗弄着落在桌面的雪鸟。
魔域时局未稳,仅凭师父和几位长老难以控制局面,他呆在长安的时日已然不多了,再加上他借刀杀人折了琼匪长老的爪牙,那个难缠的老家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垂下的眼睫颤动着,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云疏容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未防之后突生变数,他决定今日就给苏念月以命换命。
苏星翎还躺在床上,一早就被疼痛惹醒的她无聊的在数绵羊,她现在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喜提残障人士称号一枚。
自从上次对话后,云疏容这个臭狐狸就把她扔在这里好多天,管都不管她。
她都快长蘑菇了也没听到他过来,她无聊的快要头秃了。
“听说有的人很闲。”
门缝处有微风攒动的声音,伴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跳进耳朵。
“嗯?你知道?”
她歪过脑袋,原先柔顺的长发早就在枕头上乱蓬蓬的蹭成一团,衣角也是皱皱的,模样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你觉得呢。”抱臂站在她面前,云疏容唇角笑容始终浮现。
“你给我过来,放着病人在这边躺这么久都不管,你还是大夫吗!”
苏星翎愤怒控告,“我都快发霉了也没人前往看一下,要是中途突然病发身亡也没人知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云疏容弯了弯唇,没提自己每日点她睡穴,然后不眠不休为她扭转真气的情景,他只是纵容的笑,然后压低身子,将手抵在她唇上‘威胁’她:“脾气这么硬,没人告诉你大夫是不能得罪的么。”
“大夫怎么了,我还是个大夫呢,也没像你这样不负责的。”
苏星翎摇了摇头,撇开唇上抵着的手指,一脸的坏脾气。
云疏容将手伸出在少女脉搏上把脉,过了一会他诊断说:“你心脉需重续,不能发这么大的火。我算过时间,今晚就可以帮你重接心脉,因为过程太多繁琐,所以我耗费了几天准备。”
哦,看来还错怪他了?
苏星翎眨了眨眼,挺有良心的嘛这家伙。
云疏容这次有不少话要讲:“阴日阴时是鬼门大开的时辰,也是能为你施展手术的最佳时刻。它的过程有些繁琐,需要你乖一点配合,如果出现一点误差就要前功尽弃了。还有,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
怎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不不,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放心放心,我会好好配合的。”苏星翎连连点头,并未发现云疏容语气中的犹豫。
对她来说,她完全没有考虑到事态的严重性,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有被告知自己的身体究竟腐朽到了什么一种程度。
她不明白,他也不愿提起。
云疏容只希望今晚之后她能平安活下去,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对了,这几天我老听见猫叫,小小的猫,奶声奶气的。”
苏星翎轻快地说着,“我吧,分明没那么喜欢猫,可是它们都很粘我。你说养猫能有什么乐趣,长大了都跑走了,连看都不回来看一下。”
“养过几只。”
“一只。”她想了想,意有所指,“中途走掉了,我很不开心,所以一直没再养。”
“可你依然喜欢猫。”
云疏容荷茎色的双眸淡淡地望向她,语气极为肯定。
她闭上无神的双眼:“不,一点都不喜欢。”
“会喜欢的。”
“不喜欢。”
“喜欢。”
“不喜欢。”
“很喜欢。”
“……大概吧。”
她若有所思。
他笑了。
两个思考着截然不同内容的人就这么相对两无言的坐着,直到夜色降临。
门扉轻叩,二女站在门外待命:“公子,我们准备好了。”
魔教的人?现在的他还有教徒跟随啊,这么说他是炮灰逆袭了,那他现在的地位是……
苏星翎决定手术之后好好问问他,挨了一掌后,她整个人就都傻了吧唧的,好多细节都回忆不起来了。
哼,真是托你的福了,白骨。
苏星翎心思深沉,她已经想好了针对白骨的手段,为情所困为爱所恨之人,弱点实在太过明显了……
“在想什么。”
插进来的一句话吓得苏星翎差点跳起来。
云疏容这家伙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每次在她想事情的时候就会插嘴!
老老实实窝在他臂弯,已经被少年从房间中抱出的苏星翎发丝被夜风吹冷,略带凉意的头发划过她的脸颊,随后重新沉睡在对方的手臂上。
早晨分明鸟语花香,天气晴朗,可到了夜里却乌云蔽空,不见星月,水分在空气中氤氲,酝酿着一场夜雨。
有风顺着衣袖灌入身体,本来就体虚的她不由得更加挨近少年,身体兀自轻微发抖。
“冷么,念……”话音忽止。
看着苏星翎苍白的脸,云疏容将她迅速护在怀中,将身上斗篷敞开裹在她身上抵御风寒。
最后一字被她清清楚楚听到了。
躲在云疏容怀里的苏星翎,终于露出一个狡猾无比的笑容:“小、狐、狸、呀。”
云疏容的身体终于不负众望的僵了一刻。
什么都看不见的苏星翎在黑暗中,清晰听到一声乱了节奏的心跳。
“苏念月。”
他读着她的名字,听上去很生硬。
两个人有一刻都没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哎哎哎,你怎么不说话了,都装不认识那么久了。”
苏星翎的心思大抵是憋不住的,面对认识的人她始终没办法隐藏那么深,如果她不说出来,云疏容可能一直都会隐瞒下去。
可她的语气不对,听上去倒是酸溜溜的。
云疏容快速恢复平静,他听着这埋怨的口吻,见着她蹙起的秀眉,朱唇一弯:“生气了。”
苏星翎拔高一个音调,佯装怒色:“谁要跟你生气啊白眼狼,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