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番外 念念不忘 ...
-
01
今天是2月14日情人节，热搜榜上各色明星官宣的、求婚的、秀恩爱的，全都层出不穷。然而到了下午，有个话题力压各家，一骑绝尘，直接冲上了热搜第一。
#宋千峰出柜#
宋千峰这人，认识。出柜这俩字，也认识。可这两个词凑在一起，把出柜这个事放在宋千峰这个双料影帝身上，大家就不明白了，就宋千峰那个公众形象，怎么可能是弯的？！
娱乐圈里三四十岁没结婚的男演员一抓一大把，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宋千峰平时就品行端正，人家基本都把他往老干部老戏骨那一类里划，连狗仔都懒得蹲他。只是最近他有新片上映，还是大制作的商业片赶上了春节档，原本本子就写得不错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按理说是能爆的，偏偏挡着其他同期几部片子的财路了。
对方公司挖空了心思找这边主演的黑料，可惜宋千峰行得正坐得直，愣是没给人留下一点话柄。与他合作的是个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人家那人脉背景更是没得说，他们那边的算盘还是只能往宋千峰身上打。
拿着宋千峰戏外的那点花絮采访翻来覆去地看，终于还是被他们那双“火眼金睛”寻出点苗头来。那是个化妆间里的突击采访，主持人进去的时候宋千峰原本在看手机，见人进来了，他就随手将手机放在了桌上，壁纸就这么大喇喇地敞在外头。
从视频里截出来放大五倍仔细一看，手机屏幕上是两个人倚在一起的自拍。对方公司动用了些高科技手段把糊得只剩看得清色块的手机壁纸放大还原，非常惊喜地发现自拍是宋千峰和一个长相俊朗的男人，两人的脸贴得极近，举止可谓亲昵。
这可是个大新闻，这群人立马买了一堆营销号把这张高清图给放了出来，配上的文字明里暗里都直指宋千峰的性向“有问题”。
宋千峰的作品基本都是口碑不错的院线电影，国民度非常高，这讨论度一下就涨起来了，观众大多数是不信的，但茶余饭后总要扯上一嗓子，有记者在他新片宣传的路演现场拿着图片当面问他：“请问宋老师手机壁纸里和您一起自拍的人是谁？”
没想到宋千峰不遮不掩坦坦荡荡，拿着话筒淡然回答：“那是我的爱人。”
此言一出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只是现场的媒体炸锅了，这短短几秒钟的采访视频也被传得满天飞，一眨眼就冲上了热搜头条。
沈幽明原本是不知道这事儿的。
直到在木石社大门口被一群记者堵了个正着，他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闪光灯大炮筒劈头盖脸对着他一顿拍，吓得沈幽明赶紧把卫衣的兜帽戴上，再扯着衣领子遮住半张脸，火速撤退回了木石社里。
“梁哥！柳少爷！这怎么回事儿啊！有钱请这么多记者怎么不多花点钱给我置办身新行头！”沈幽明还以为是梁鸿为了宣传新戏请来的媒体，冲进木石社的后台想问问情况，然而这俩负责人他是一个都没逮着，倒是碰上了在柳砚书办公室里写作业的妞妞。
妞妞今年七岁，也出落成个漂亮小姑娘了，看见沈幽明急匆匆跑进来赶紧拉住他，一脸严肃认真：“沈叔叔，你要火了！”
沈幽明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没有好事：“你……什么意思？”
“我爸说你上热搜了！”
沈幽明闻言赶忙掏出手机，看见这热搜简直眼前一黑。
网友的力量是无穷的，就这么点功夫已经快把沈幽明和宋千峰那点少时经历扒得底裤都不剩了，就连俩人勾肩搭背的戏校毕业照都被翻出来反复品味，也不知道那群营销号的想象力怎么就那么强，那时候分明屁事都没有的两个人，愣是能让他们解读出千万种情意来。
妞妞啥也不懂，还以为这是大好事，梁鸿那边也是刚得知消息，和柳砚书傅晨三人紧急联系上宋千峰公司商量对策，都忘了要先知会正主沈幽明一声。
现在木石社的前门后门都被堵了个水泄不通，沈幽明连自己的车都不敢开，最后还是傅晨开着他们家的车带他冲出重围。
好不容易到了家楼下，从车窗缝里一看，别说大门口站着的了，草丛里还蹲着几个呢。沈幽明欲哭无泪，扒拉着车后座可怜巴巴地探出脑袋。
“柳少爷，傅老板……要不我去你们家避避风头吧。”
就这样，有家不能回的沈幽明被柳砚书收留，暂停了手头所有的排练，缩在他们家里躲记者。
好不容易能坐下喘口气了，沈幽明才想起要给宋千峰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然而他就算是打对方的私人号码也仍旧占线，无法接通。
沈幽明已经在心里把宋千峰这个不会拐弯的二愣子骂了一万遍，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么多年怎么还没学会什么叫圆滑处世，本来就是敏感话题你随便敷衍一句好兄弟这事儿就能带过去，谁知道老宋这人心眼忒实，大大方方直接给承认了。
沈幽明知道他那个电影才刚上映在冲票房，现在出了这种新闻肯定有所影响。他都替老宋心疼，那么辛辛苦苦拍的片子，怎么能被这种背后嚼舌根子的花边消息糟蹋了。
沈幽明联系不上宋千峰就只能看看网上的最新舆论，好在宋千峰一直以来的人品和演技都很过硬，这事出来之后网上除了一小撮“崆峒派”在大骂恶心之外，其他人都是抱着震惊的心情在吃瓜。毕竟弯的也不是他们家儿子老公男朋友，事不关己的还不让人看看热闹么。
沈幽明这个名字跟着宋千峰一起被踹进了大众视野，现在那群人已经连他们俩戏校附中的演出视频资料都找出来了，非说他俩在十几岁那会儿就有一腿。视频截图那是言之凿凿，沈幽明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点开……竟然还真看出几分不对劲来。
当年两人一起唱《飞虎山》，演出之前老师就拿着刚买的DV机到处乱拍。当时宋千峰没吃晚饭，在学校门口买了肉夹馍，沈幽明闻着香味就来了，说什么也要咬一口。宋千峰从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乖乖把手里香喷喷的纸袋子伸出去让他下嘴。沈幽明一口下去，不光咬掉他半块馍，还把他里头加的煎蛋给叼走了。
沈幽明吃得嚼得腮帮子鼓鼓，偷偷抬眼看向眼前人，本想着他要是真生气了就赶紧跑路，没想到刚好对上宋千峰含着笑的视线。
宋千峰没生气也没皱眉，只是低声问他：“晚饭没吃饱吗？我再去给你买一个？”
那眼底里的东西沈幽明当时不懂，现在回味起来才发觉那应该叫纵容，按那群营销号的话来说就是“宠溺”。
沈幽明像是打开了任督二脉，又点进那个tag里找了几个“考古视频”。有两人在大学时的汇报演出，有一起去参加比赛的后台采访，还有进了沪京之后上的零碎节目……有人贴心地把两人的互动镜头都剪到了一起，沈幽明从旁观者的视角把他们昔日经历过的种种都细细品味过一遍之后才惊觉——老宋对他的感情，远比他想的要深沉得多。
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这些年来竟然从来没有过改变，而在两人把话说破之前，他这个所谓的钢铁直□□本毫无察觉。
想到这些他的胸口莫名地闷痛。在那些年里，老宋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老宋在心里又有多少挣扎和痛苦？
他不清楚，宋千峰也从来都不与他谈这些。
宋千峰出柜这个标题冲上热搜三小时后，宋千峰的官方工作室发出了一个视频，其实就是网上疯传的那一场路演采访的后半部分，当时宋千峰除了承认壁纸上的人是他爱人之外，视频里还补充了一些内容。
沉默寡言的宋千峰很少会在戏外对着镜头说这么多话。
他说话时的语调总是低沉而平和，注视着镜头的目光也没有丝毫闪躲。记者问他这样公开自己的性向怕不怕遭受非议，他说：“我不怕。”
“我对影迷朋友们向来坦诚，遮遮掩掩的不是我的性格，你既然问到了，我也不可能说谎。我和他年少相识，这些年来一直相互扶持共同走过，我不认为将我们的感情公开出来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我接受所有针对于我的批评和议论，但请各位媒体不要去打扰我爱人的生活。”
这么精彩的一段话被之前那些不良营销号给剪去了，只留了最有爆点的那一句来博人眼球。
随之一同发出的还有工作室的文字声明，以及对恶意谩骂抹黑和侵害沈幽明个人隐私的账号、狗仔送出的律师函。
宋千峰所签的影视公司也不是吃干饭的，官方声明一出，原本的热搜便也撤了。网友对于此事的看法渐渐从看热闹不嫌事大转变成了认为宋千峰这个人有担当很坦荡，行事光明磊落，有爱人就大方承认，总比娱乐圈里那些偷偷摸摸结婚生子□□出轨的人要强得多。
好在舆论控制及时，宋千峰新电影的票房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这都得益于他过硬的业务能力和这些年积累的观众缘，竟然非常平稳地度过了此次出柜风波。
结束电影宣传之后，宋千峰终于放了个长假。他刚从帝都飞回来就提着行李箱来柳砚书家接人。
沈幽明看着他风尘仆仆站在门口，上去就给了他胸口一拳。
“好你的老宋！公开之前都不知会我一声，给我吓得这么多天没敢回家！”
宋千峰伸手将人抱紧，低头嗅了嗅怀中人熟悉的气息，柔声答他：“对不起，我来接你回去了。”
沈幽明佯装气恼，一口咬在他颈侧，生生咬出个牙印来：“既然公开了我就随便啃了，反正被人看见就看见，回去再找你算账。”
宋千峰翘起嘴角，笑了，望向怀中人的眼神还一如当年：“好。”
02
休长假的那段日子里，这两个人是一天都没浪费，天天窝在家里起腻。沈幽明之前排的《西厢记》因为热搜风波暂时给停了，现在木石社排的是柳砚书傅晨挑梁的《三娘教子》，他倒是乐得悠闲，巴不得柳少爷他们这戏能排到明年去。
沈幽明原本在沙发上玩手机，玩着玩着人就已经瘫到了宋千峰腿上。宋千峰还特意给他换了个躺得舒服点的姿势，争做最完美的人肉靠枕。
电视里放着现在流行的青春爱情肥皂剧，沈幽明原本也没认真看，玩手机的间隙随便瞄几眼。
看着电视剧里因为暗恋而苦恼不已的小少年，沈幽明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机问：“哎，老宋。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眼前人沉思许久，连眉头都拧成了结，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沈幽明伸手去捏他的耳垂：“快说啊——”
宋千峰对上沈幽明那双澄澈的眼睛，只能坦白：
“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
===
时光流转，无知无觉中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宋千峰从老家出发去沪市读书，全村人都来给他送行。临走前奶奶拉着他的手，满是树皮褶皱的脸上露出担忧神色，殷殷切切地嘱咐他：“城里的人都心眼多，你千万莫轻信。”
宋千峰点点头说，记住了。
可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一句话，他年纪还小，压根没明白意思，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踏上了离家的路。一路走来，这条求学的路显得格外漫长。
在绿皮火车上，他的瞌睡被人叫醒，年迈的老人家说自己晕车，能不能借他的座位歇一歇。他自然是赶忙起身把自己的座位让了出去，可这一让就是有去无回，老人家在座位上生了根，他硬生生站了十多个小时。
宋千峰觉得不打紧，自己年纪轻，受得住。
到了省城，要转车。他的高铁票是家里托人排队买的，家里狠下心来花的大价钱，说是要让自家孩子坐一坐传说中的和谐号。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网络购票，等轮到他们买的时候已经全是无座了。宋千峰扛着他的蛇皮袋，找了一个厕所附近的角落蹲着。来往的旅客时不时地会踢到他的行李，继而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仿佛俯视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一撮泥。
高铁又是十二个钟头，他的腿都给蹲麻了，坐在地上又抻不开筋，他只能缩成一团佝偻着。列车终于到站，他站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响过一遍。
走出站台，他才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有多大。错综复杂的地铁线路令他头晕目眩，他揣着口袋里那张临走前奶奶塞给他的百元纸币想要兑散零钱。
服务台的姐姐化着精致的妆，一看他手里皱巴巴的大钞就摆了摆手，不换。宋千峰有些着急，他没钱搭出租，地铁是他最好的选择。
有穿着体面的中年人走上前问他要不要换钱，十三岁的宋千峰懵懵懂懂点头，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就要几块钱滴散钱就阔以了。”
那男人给了他一张五十和两张二十，以及一些零钱。宋千峰感激得向人鞠了一躬。他也是后来才发现，除了那几张一块的，其他全是□□。
这个大城市自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倨傲，总有些看不起外来人。宋千峰下了地铁找人问路，却因为口音屡屡遭人白眼，他听不懂莺啼婉转的当地话，稀里糊涂地坐反了车，走错了路。
原本计划能够上午就能报道，未曾想一路颠簸坎坷，天都黑透了，他才扛着行李找到宿舍。
在家里他向来都是力气最大的，可是面对这三层楼的宿舍楼，宋千峰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对大城市的憧憬被消磨殆尽，他心灰意冷，奶奶嘱托的那句话他现在才琢磨出味来。
宋千峰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破旧的解放鞋，微微皱起了眉。或许这个新奇又繁华的城市并不那么欢迎自己。
一个清朗动听少年音色传进耳中：“同学，你要帮忙吗？”
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子站在他面前。眼前人穿得干净漂亮，浅蓝色的印花短袖，米白色的工装短裤再加上白得发光的名牌球鞋，和风尘仆仆的宋千峰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沈幽明笑得人畜无害，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清秀的五官在路灯下显得更加好看。
宋千峰被那笑容晃了眼，终于有了防备之心，低声说：“不用。”
可他们仍是执意帮他把行李扛进了寝室。一路上说说笑笑，那个叫沈幽明的少年格外热情，一次次主动与他搭话，拉着他介绍给寝室里的其他人。
宋千峰这才明白，原来在这里，还是有人在欢迎他的。至少他能够把这个小小的307寝室，当做自己的新家。
沈幽明从上铺探出脑袋，笑着问他：“我叫沈幽明，幽静的幽，光明的明。你叫什么啊？”
他带着浓重的口音解释了半天才讲清楚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沈幽明不气也不恼，在掌心写着笔画，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姓名：“宋，千，峰。你名字真好听啊。”说完笑得越发灿然，宋千峰光是看着，就忘了该怎么答话。
如光一般的少年照亮他。这一瞬的心动，便是痴痴不忘的那么多年。
===
沈幽明也对这位新来的室友很有好感。小孩子总是喜欢和比自己成熟的人一块儿玩，他也不例外。宋千峰一看就稳重深沉，来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从小生长于城市的沈幽明对宋千峰格外热情。
宋千峰来学校的时间太晚，没赶上白天报名，沈幽明便自告奋勇要带他去补办手续。
谁知道办个手续也没那么轻松。午休时间是高年级的学长替老师坐班，沈幽明领着宋千峰把户口本复印件和档案袋交上去，再填了几个表就算是完成了。两人一起往办公室外走，转头就听见两位学长在背后小声嘀咕：“就这样儿的也能进咱学校？”
另一人的回答更是带了戏谑：“你听见他说话那口音没？这怎么唱戏啊，土得掉渣了！”
紧接着就是两人闷在鼻腔里的哼笑声。
沈幽明脾气直，听了这话当即就忍不住了，三两步冲回屋内，一巴掌拍上办公桌：“你们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学长被他怒气冲冲的拍桌子惊得一愣，随即大声顶了回去：“你有病啊！”
宋千峰见他回头也跟了过去，偷偷拽了拽沈幽明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生事。
“你别拉我！这事儿就是他们不对！学长又怎么样，学长有什么了不起，学长就能嘲笑别人吗？！”沈幽明越说越气，原本就清朗的嗓门越拔越高。
小小少年个子不高却气势汹汹地拦在自己身前，像只炸了毛的猫。宋千峰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对面那几个人。他块头大，面相又凶，对面人看着他心中也惴惴，不敢随便动手。
一番争论吵醒了隔壁午休的老师，拉开双方问清楚缘由后，老师把两边都训了一顿，统统赶回教室。沈幽明挨了批评还跟没事人似的，对宋千峰拍着胸脯保证：“不就是普通话吗？以后我教你就是了，今后保准说得比电视台的主持人还好！”
宋千峰看着眼前的少年，良久，也只憋出来一个“嗯”字。
沈幽明从家里把小时候的拼音教材找来了，真就带着宋千峰一字一句的掰读音。他不嫌麻烦，倒是初为人师颇有些嘚瑟，特别是宋千峰求知若渴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之后，他心底总是有按捺不住的兴奋。
宋千峰不论做什么都踏实刻苦，到了后来，他的普通话已经比沈幽明的还要标准了。
两个人原本就是同寝室的室友，再加上沈幽明一直有心护着他，平常练功吃饭两个人都形影不离。有时候花脸组和小生组的下课时间不一样，他们就会在对方的功房门口等着，总归是要一起去的。
沈幽明嘴上说着要罩着宋千峰，实际上还是受宋千峰的照顾更多些。宋千峰性子沉，不爱多说，便把心里那些关照全化作了实际行动。不说别的，这些年里沈幽明塞在枕头底下的袜子，从来就没自己动手洗过。
傅晨总是笑他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要是谁离了谁指定活不下去。
03
戏校附中那六年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就弹指一挥间，眨眼就过去了。还记得当年傅晨惹了外校的恩怨，沈幽明怕他出事，拉着宋千峰就往巷子里跑。
都说沈幽明为人讲义气，其实宋千峰心里也是一样。傅晨也是他打心里认定的朋友，怎么可能看着他只身去涉险。更何况，他还得去护着沈幽明呢。
就算后来有穆凌霄来撑场面他们还是寡不敌众，对面十来个人都拿着家伙，稍不留神就要伤筋动骨。沈幽明仗着自己是练家子更加不管不顾，看见面前有人就往上凑，根本就没注意身后砸来的闷棍。
宋千峰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沈幽明，这一记阴招也被他看在眼里，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就把胳膊拦在了沈幽明背后，生生受下了这一击。棒球棍抡足了力道劈下来，哪怕是经过了专业训练的他也痛得咬牙喊出了声。
沈幽明闻声回头，对着使阴招那人下三路就是一脚。
后来是附近的居民见闹得太大了才打电话报了警，一场架下来沈幽明竟然除了点皮肉擦伤之外没什么大碍。
坐在局子里等老师来接的时候，沈幽明就忍不住数落老宋：“你看见那棍子要下来了就喊我一声啊！我这天天练功的还躲不开那一下吗？你非得拿手去拦，这下好了，至少得打一个月石膏。”
宋千峰看着沈幽明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觉得有点可爱，抬起左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顶：“没事。”
“啊，没事。你是没事，这手废了我还得照顾你这么长时间。”沈幽明嘴硬心软，看了一眼老宋缠着绷带的右手，又不忍心地挪开了视线。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沈幽明无微不至地在照顾宋千峰。不光是帮着穿衣服拧毛巾给他书上抄笔记，就算是洗澡也帮他把毛巾拧好，挤在小小的卫生间里给人搓背。
宋千峰有时候甚至会想，要是这手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傅晨自从那天被母亲带走之后就没有了音讯，大家也是在全校通报批评的大会上才知道他已经被戏校除名了。柳砚书失魂落魄，其他的朋友们心里又何尝好过。
到了寂静的深夜里，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床铺，沈幽明憋了一整天的情绪最终还是绷不住了，偷偷在大半夜里掉了泪。他不是软弱的性子，哪怕是现在也把声音都闷在了被子里，不愿被人听见。
当时寝室已经熄灯，宋千峰在黑暗中起身，默默往上铺递了一卷卫生纸。
过了好几分钟，那被强行压制下去的抽噎声才渐渐消失，上铺传来极轻的一声：“老宋。”
“我在。”宋千峰低声回应。
沈幽明的鼻子已经堵了，不得不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为了不打扰其他人的睡眠，他的声线低得几近模糊：“傅晨真的走了……你，你毕业之后是不是也要走？”
傅晨不告而别之后，沈幽明这才缓过神来，这一分开，以后想再见就太难了。可是再过一个学期他们也要毕业，一想到那时候大家都要各奔东西，他就越发难以接受。
宋千峰知道他在想什么。毕业之后摆在他们面前只有简单的两条路，直接出去工作或是继续深造。很多人受完这六年大狱之后就转了行，再不肯待在梨园行里，也有一部分因为相貌不错转战了娱乐圈，成为了不知道多少线的小明星。
沈幽明的成绩一直很好，当年来学戏也是因为自己喜欢，毕业之后当然是要继续读大学的。
可是宋千峰不一样。他本就是为了节省些学费才从山村来了戏校，现在家里催着已经成年的他赶紧回家务农，毕竟还有弟弟妹妹们的学费需要负担，他身为长子几乎没有选择权。
但就在这个夜里，因为沈幽明在深夜的崩溃，宋千峰暗暗下了决心。
“我会一直陪着你。”宋千峰的声音坚定而温柔，他从来不会辜负自己的许诺。
他说不清那时的自己对沈幽明是什么感情，也许只是兄弟之间的情谊稍稍浓厚了些。他只知道沈幽明难过时，自己的心口也会跟着憋闷，更不愿意看见沈幽明再受半点委屈。
就这样，他在这条路上继续坚持走了下去。练功、刷题、艺考、高考，最终和沈幽明一起进入了沪戏京剧系。
哪怕每学期都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宋千峰还是要在课余去校外打好几份工。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他几乎榨干了自己所有的自由时间。
沈幽明进了大学之后才算是情窦初开，那天在寝室抱着手机乐滋滋地举到宋千峰面前，说：“老宋，有女生在告白墙上对我表白！”
宋千峰拧衣服的动作赫然一顿。他听见这消息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反感。他没想到自己会下意识抵触，理智把这股情绪强压下去。沈幽明这么好，有小姑娘喜欢再正常不过了，到了大学能交到女朋友更算是好事，他这样告诫自己。
“挺好的。”宋千峰放下自己手里已经揉得满是泡沫的衣物，扯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沈幽明还在喋喋不休，脸上的笑意都压不住了：“你说我要不要答应呢……要不还是加个好友先聊聊吧。”
宋千峰将眼睛从晃动的手机屏幕上挪回来，松开不自觉聚起的眉头，低低应声：“嗯。”
作为兄弟，他除了这些，也没有立场再说其他。他知道自己该替沈幽明高兴的，可这心里竟然破天荒的不爽快。
此后这样的事只多不少，沈幽明性格开朗又热心，各家社团和学生会找人帮忙他都会去搭把手，渐渐地交际圈子也扩大了许多，所认识的人也不只是他们京剧系的学生。
后来沈幽明说自己找到了心目中的“女神”。平心而论，能考进他们学校的就没有不漂亮的，而那个女生美艳火辣，是沈幽明平时就喜欢的御姐类型。
奋起直追了快半年，沈幽明终于舔得美人归，开始了大学生涯中最难忘的一段恋爱生涯。告白成功那天他还提着一大袋零食回了寝室，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宋千峰的空闲时间本就不多，每天早出晚归，回寝室倒头就睡，沈幽明又忙着谈恋爱，两个人除了上课之外几乎碰不上面。两人的相处模式倒是从来没变过，宋千峰照样每天先给沈幽明的暖水瓶里灌满了一壶开水再走，回来之后还是随手从他枕头底下掏袜子出来洗。
宋千峰还有个小习惯，总喜欢没事把手机拿出来翻一翻。也不看新闻不打游戏，就挨个刷一刷空间、微博、朋友圈，每次沈幽明发了什么内容，他总是头一个点赞。沈幽明喜欢记录生活，高兴了生气了哪怕是上课路上踩到狗屎了都得发条状态吐槽几句，自从和那姑娘在一起了，隔三差五地就得发点自拍秀秀恩爱。
沈幽明和那姑娘在同一个画面里养眼得很，活像是校园偶像剧的男女主角。沈幽明在每张照片里都笑得冒傻气，宋千峰的手指停留在放大的照片上，整个屏幕里只剩下沈幽明的脸，照片里的少年端着杯奶茶笑得见牙不见眼，屏幕外的宋千峰也被这情绪感染，不自觉微翘了嘴角。果然从小到大，他还是最喜欢他的笑。
只是心里偶尔冒出来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酸楚，宋千峰将其归类为“不习惯”。从前都是他们两个形影不离，现在陡然有了变化，心里当然是会有一点不舒服的。这很正常，他这样想。
那一年的春节来得晚，学校放假也晚，宋千峰没抢到回家的车票。给家里人打了电话说今年不回去过年，干脆在学校附近做寒假工，在节假日还能多赚点工钱。这还是他第一次只身在外地过年，要说不难受那是假的，沈幽明在除夕那天说什么也要拽着他到自己家吃年夜饭。
沈幽明再怎么沉迷爱情，心里还是装着这个好兄弟。毕竟他能心安理得的带宋千峰回家过年，却不敢把学校里的女朋友往家里领。这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在同一个量级。
沈幽明家在本地，也算不上大富大贵，就是普通的小康家庭。他父母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老式的弄堂里一大家子其乐融融，沈幽明的奶奶还拉着宋千峰的手，硬往他手里塞了个大红包。
沈幽明的家人都没拿宋千峰当外人，就差没叫他一声儿子了。宋千峰被一大家子的热情感动得手足无措，全靠沈幽明在旁边小声提醒他下一步该做啥。
年夜饭桌上沈母旁敲侧击打听出儿子已经谈了恋爱，一脸好奇地问宋千峰：“小宋，你跟阿姨说说，他找了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宋千峰原本在闷头吃菜，闻言才停了筷子。本就不太露笑的面色沉下去，似乎遇上了极大地难题，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沈母形容那个姑娘，毕竟怎么说都显得不那么客观。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最终也只憋出一句：“表演系的，很漂亮。”
谁知道阿姨还不肯罢休，追着还要问自己儿子的恋爱细节。沈幽明见宋千峰面露难色，显然是应付不了自己老妈这么八卦连环问，赶紧把炮火引到自己这儿来：“妈，你有什么想问都冲我来，我坦白从宽！”
沈家父母还是很开明的，哄堂大笑之后细问了些关于女方的问题，倒也没有真为难沈幽明。家人对于沈幽明恋爱的态度都很支持，聊着聊着，又看向了坐在一旁闷声不吭的宋千峰。
沈母的热心比起沈幽明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殷殷切切道：“小宋啊，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言下之意就是要给他做媒了。
宋千峰被这问题问得一愣。
他竟然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学校漂亮的女生可太多了，他在各种店里打工接触过的也不少，但真正回想起来，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他真正动心。听沈幽明说，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之后心跳会加速，耳尖会发烫，只要和那人待在一起就会感觉无比的幸福，喜怒哀乐都会被对方所牵动。宋千峰觉得自己的感官应当是过于迟钝，怎么到现在也没碰上一个像沈幽明说的那样的女生。
他也是多年后才意识到，自己不是没有心动的能力，而是那颗心太早就已经落在了一个人身上，对于其他人发来的信号，它通通选择了不予接收。
当时的宋千峰认真审视了自己良久才郑重开口：“阿姨，我现在没想过这些。”
沈幽明也帮着老宋打圆场：“妈，你就别八卦了，也不是谁都跟我一样啊。老宋天天那么忙，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谈恋爱啊。”沈幽明看着老宋每天起早贪黑的都心疼，有时候都吃不上一口热乎饭，好几回都是下了训饿着肚子就往店里跑，光是自己在食堂给他打包饭菜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宋千峰只是默默凝视着身侧的沈幽明，没有再接茬。沈幽明还在和家人们说着话，眉飞色舞地叙述学校里的趣事，说到兴起时甚至会放下筷子，手舞足蹈地给家人们模仿一段。
宋千峰突然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节奏就很好，充实、忙碌。他的生命中，的的确确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04
过完除夕之后，宋千峰立马又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他现在打工的咖啡厅里缺的就是能在节假日看店的人，他这一来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这里是学校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咖啡厅开在小区门口，临街的玻璃窗视野开阔，车来车往都尽收眼底。平常很多学生来这里自习，点上一杯咖啡一坐就是一下午，很是舒适惬意。
沪市一到过年就像是一座空城，来打工的人们如同归巢的雁纷纷离去，偌大的城市一下子只剩下空寂，小小的咖啡厅更是无人问津。
此时，天寒地冻的天气竟然很应景地飘下了几朵雪花。要说起来，这还是沪市在今年冬天见到的第一场雪。街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天气又这么恶劣，宋千峰很容易就注意到了对街那个来回晃动的身影。
那身影像是抱着什么东西，举着伞在寒风中瑟缩了足足二十分钟，最终还是扛不住冻，缩着脖子朝他们店里走来。门上挂的风铃“叮铃”响过一声，寒气顺着门缝倒灌进来。那身影站在门口收了伞，冷得打了个哆嗦，使劲拍去身上的残雪，这才摘了头上的兜帽和口罩，抬头长舒一口气。
“是你？”“老宋？”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宋千峰赶忙上前，发现沈幽明被冻得满脸通红，手里还死死抱着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
宋千峰的眉头几乎是瞬间就拧起来了，有些责备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沈幽明无所谓地抹了一把鼻涕，露出坠入爱河的标志性傻笑：“老宋，你肯定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今天是2月14号，情人节。宋千峰知道，他们店里今天还搞了专题活动。他只是没想到，沈幽明竟然会为了这么个不放假的“洋节”，做到这个地步。
沈幽明的女朋友就租在这个小区，他特意带着花和礼物守在小区门口，就为了给对方一个惊喜。
沈幽明忘了戴手套，朝掌心哈了口气，来回搓着被冻得发疼的双手：“唉，早知道你就在这附近打工，我还在马路边站那么半天干什么！”
宋千峰默默从吧台抽屉里翻出空调遥控，将原本就足够温暖的室温再调高了几度。
沈幽明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小心翼翼地拂去玫瑰花束中已经融成水珠的残雪，将那束花珍而重之地放在了自己脚边。宋千峰看见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十公分见方的精美盒子，里面应当是放着耳环或是项链之类的首饰。打开盒子确认无误之后，沈幽明又将那份带着自己体温的礼物收进了羽绒服内袋里，像是生怕放在外面磕着碰着了。
沈幽明已经在昨天问过对方，确定了她今天会在家才敢贸然跑来。她一直不肯告诉自己具体门牌号码，沈幽明就只能坐在咖啡厅里给她发消息。
两人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昨晚，沈幽明用冻僵的手指艰难打字：“下楼来小区门口，有惊喜。”
发完这条消息之后沈幽明不自觉地翘了嘴角，赶快把手机屏幕盖在了桌面上，像是有些紧张，不敢看对方的回复。
宋千峰看着他红得像萝卜似的手指，低头又在吧台底下翻找，最后终于在杂物堆里找到了老板娘遗落在店里的一包暖宝宝。他赶紧拆出一片来，塞到沈幽明手里。
沈幽明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看他一眼。男生总觉得用暖宝宝这事儿太娘炮，他自己也从来没用过这玩意，老宋怎么还往他手里塞？
“你拿着，暖手。”
沈幽明倒也没那么矫情，顺势也就把那片小东西捂在了手里：“老宋你不用这么操心我，忙你自己的去吧。我坐一会儿就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宋千峰摇头：“没事。”
这时刚好也有客人进来点单，宋千峰回到吧台里做饮品，沈幽明就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上，安安静静地等着女朋友下来。
窗外的雪一直没有要停的意思，反倒是越飘越多，层层叠叠地积在路边的车顶。沈幽明每隔几秒钟就要打开锁屏看一眼手机，可是盼望的新消息提示却迟迟没有弹出来。
到了下午，店里也零星坐了几位客人，悠扬而沉静的轻音乐环绕在耳边，伴随着微弱的键盘敲击声，午后的咖啡厅也成了风雪中的一处避风港。
宋千峰在工作的间隙，总是会不自觉地向落地窗的方向投去，以他的角度刚好能看见沈幽明对着窗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的背影。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那个背影从最初的满怀期待，逐渐变得焦躁不安，原本绷直的脊背开始扭动，手中的手机一次次拿起又放下，一遍遍拨打着那个没有被接通的号码。最后，那背影一点一点佝偻下去，头也埋进了臂弯，像是被人抽走了主心骨，一动不动地趴在了桌子上。
外头还亮堂堂的街道竟然一晃眼间就沉入了黑夜，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回家的车辆也陆续驶进了小区。街道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可他们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愿意在这样风雪天在户外多做停留。
沈幽明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他还趴在那面玻璃前，几乎是完全放空的状态，盯着马路对面那闪烁的广告牌。对面南食店的招牌年久失修，“店”字摇摇欲坠，沈幽明就盯着那个字，看着它一明一灭，最终，彻底短路。
他心里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跟着那个奄奄一息的灯牌一同死去了。
室内分明开足了空调，他仍觉得冷，哪怕掌心都已经出了汗，可他的胸口也依旧是凉的。
面前突然响起了杯盘碰撞的脆响，一杯热拿铁被宋千峰推到了他面前。咖啡杯中笑脸状的拉花随着液体摇晃逐渐变形，蒸腾的白色雾气模糊了双眼，这份涌动的热意竟然让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从小到大，不论他在做什么荒唐事，身后总有一个默默守候的身影。不管他在外面怎么胡闹，那个身影也永远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哪怕是到了现在，他在傻等一个可能不会来的人，宋千峰依旧也没有半句怨言，只是无声地陪着他，为他送上一杯亲手做的热拿铁。
沈幽明几乎下意识地伸手，却被杯壁的高温烫得猛然一缩。
原本麻木的知觉被这一下烫得复苏，沈幽明从放空的状态中抽离，发现店里的客人都已经走光了。一下午滴米未进的胃开始隐隐作痛，他直起身子，全身的骨头都响过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宋千峰没有多话，把另一只手里端着的千层蛋糕也放在了桌面。
“你……店里是不是要打烊了？”沈幽明哑声问。
“还早，不急。”宋千峰说着，指了指自己放在角落的拖把和水桶。其实现在早就过了下班时间，咖啡师的工作范围也不包括吧台之外的卫生清洁，但是他需要一个理由。
店里的音乐已经停了，距离沈幽明较远的那几块区域的灯也关了，整个店里只有沈幽明所坐的那一块地方是明亮的，宋千峰在拖地之余朝那个方向望去，一眼便能看见沈幽明坐在光里。
桌上的蛋糕刚吃到一半，沈幽明拿叉子的手突然顿住了。宋千峰顺着他视线的方向往窗外望去，看见店门口刚好停了一辆宝马7系。沈幽明的女朋友从副驾驶上下来，手里还抱着一大束红得艳烈的玫瑰。那一大捧玫瑰目测有上百朵，用繁复的彩带灯条扎成了极为浮夸的款式，她抱在手里都有些吃力。
沈幽明小心翼翼放在脚边的那一束，与她怀里的相比起来，便显得太寒酸了。不仅仅是数量差得太远，品相也天差地别。他的玫瑰在这样的温度下放得太久，许多花瓣已经蔫了，颜色也不及她手里的那一捧鲜艳，就连每一朵花都显得无精打采，怏怏地卷着边，根本配不上眼前这个女人洋溢着幸福的脸。
那是度过了完美的一天之后，发自内心的欣喜与兴奋。
宋千峰看着沈幽明径直冲了出去，起身时还不小心踢翻了自己脚边的那捧花束，可他顾不上这些小事，抬手拦在了那姑娘的身前。
那抱花的女人脸上露出惊诧神色，像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出现，手里本就抱不住的那束花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嘭”的一声，不堪重负的丝带就此崩断，他们身侧的那一片雪地上便落满了玫瑰。
车上的中年男人因为两人的纠缠下车查看，还未等他开口骂上几句，沈幽明激动得额角暴起青筋，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带，与那男人扭打起来。
事已至此，宋千峰不可能再置之不理，只能上前去护在发了疯的沈幽明身前，强行终止了这一场闹剧。
沈幽明已经记不清那天的混乱究竟是如何结束的，只记得血红的花瓣散落在雪地里，被鞋底碾碎，被轮胎倾轧，最终与雪水一同烂在泥里，如同一大块腐烂的痂。
他第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这样潦草收场。此后再想起那一年的情人节，除了满地狼藉之外，他记忆最深的竟是那一杯画着笑脸的热拿铁。
05
自那次之后，沈幽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闭口不提感情上的事。他足足消沉了好一阵子，缓了很久才重新恢复原来那副小太阳的状态。
宋千峰依旧每天忙着打工，生活与往常并无不同。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沈幽明自从分手之后空闲时间就多了起来，又开始三天两头地给他送饭了。
沈幽明这个人总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就消停了一年不到，身边便又开始有桃花环绕。校园恋情总是分分合合，倒也没有每次都闹得像之前那么难看，沈幽明到了毕业也没有一段感情能够长久。
后来两人一同进了沪京三团，生活环境彻底改变，沈幽明这颗火热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了。他在剧团里有个一起搭戏的女演员，两人天天排练都在一起，一来二去的，就发展出感情来了。
那时的沈幽明是真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对着老宋也是张口闭口就让他等着喝自己的喜酒。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段感情终究是败给了事业。女孩子因为条件优秀被星探发掘，经过慎重考虑，她决定放弃在沪京拥有的一切，去逐梦演艺圈了。
与沈幽明的这一段感情，自然也属于被放弃之列。
宋千峰在最近几天的排练中就发现沈幽明魂不守舍，那天他独自回了员工宿舍，直到夜深了还不见隔壁的沈幽明回来。
他原本还想给沈幽明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刚准备拨号就收到了沈幽明发来的消息。
只有短短五个字——“来陪我喝酒”。
沈幽明常去的酒吧只有那一家，宋千峰很快就赶到了。沈幽明一直都有个毛病，大概是中二时期从电视里学的，凡是遇上心事烦事，必定要给自己灌酒，不灌断片了不罢休。宋千峰试图劝过，不管用，沈幽明总笑着说这叫借酒浇愁。
酒吧里灯光昏暗人头涌动，宋千峰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吧台边的那个身影。
宋千峰挤进人群，艰难地来到沈幽明身边。沈幽明见他来了，抬起朦胧的双眼朝他笑了一下算作是招呼。今天沈幽明简直在拿酒当水喝，一杯接着一杯地往下灌，动作都不带停的。宋千峰想伸手去拦，手臂被猛地挥开。
“老宋你别婆婆妈妈的！要么，就陪我，喝！要么……就回去！”沈幽明说话时已有些吞字，再加上耳边嘈杂的音乐，宋千峰其实听不大清楚，他还是看见朝着自己递来的那杯酒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宋千峰知道拦他不住，只能接过面前的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看着老宋喝得这么爽快，沈幽明竟然又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动作极其夸张，宋千峰还得伸手护在他背后，生怕他一个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摔下去。
沈幽明的酒量实在是算不上好，在宋千峰来之前又已经灌了许多，这才刚喝了没多久，就已经撑不住了。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像是被扔进了漩涡里搅。眼前闪烁的灯光越发光怪陆离，他看得眼晕，只能趴在桌面上狠狠甩了几下头，想把眼前的朦胧甩去。
宋千峰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低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沈幽明还闹着不肯走，可惜被酒精麻痹的身子倒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宋千峰制服，强行架出了酒吧。沈幽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破天荒地对宋千峰破口大骂，他骂得歇斯底里，这些日子的委屈全都涌了出来。
宋千峰倒是充耳不闻，等到将他扶到了路边，便倾身将沈幽明给背在了身后。
“你放我下来！我tm自己能走！连你也小看我！老宋你也瞧不起我……”沈幽明的拳头捶在他的后背上，光是听着那一声声闷响，就知道力气用得不小。
宋千峰揽住沈幽明的手没有松动，仍是梗着脖子继续往前走。沈幽明闹了一路，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力气大概是已经用完了，目前终于放弃了抵抗。
他刚才情绪激动，酒精顺着血液直冲脑门，理智早已支离破碎，嘴里说出来的话更是颠三倒四。东一句西一句的，却句句都围绕着离他而去的那一位。
“当演员真就那么好？一个个挤破了头都要往演艺圈里钻……她就是嫌唱戏不赚钱！我就快攒到首付的钱了！我连今后的打算好了，可以把她父母都接过来……”说到这里，沈幽明再也说不下去，他原本计划好的未来都已经落了空，对方的前途一片大好，只是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最后，沈幽明几乎将头都埋进了宋千峰的颈侧，声音也轻得几不可闻：“老宋，你说演艺圈到底有什么好啊……”
宋千峰的脚步停了。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滴湿润落在了他的后颈。那一滴泪烫得他一个激灵。演艺圈真有那么好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明明从少年时就发誓不愿再见沈幽明受半点委屈，可是这些年来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见过了沈幽明最脆弱的样子。
沈幽明深爱之人都一个个离他而去，自己必不能成为其中之一。
可是，哪怕是这样微薄的愿望，天意也不让他宋千峰如愿。
后来傅晨来了沪京，此间又有种种缘由，阴差阳错间，他们竟成了反下天庭竖起为妖的孙猴子，虽是出了踏破凌霄的这一口恶气，却也丢了这份赖以生存的活计。被沪京除名后，傅晨柳砚书是要自立门户创立剧社，可是宋千峰却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的家乡远在西南农村，家里还有父母弟妹靠他一人供养，他这根顶梁柱一倒，这个家也就要完了。闹出那么大的风波，此后也难有剧团再敢要他。宋千峰走投无路，在山穷水尽之时，他才从某件外套的口袋里找到了当初王影帝留下的名片。
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转战演艺圈是他仅剩的出路。可捏着这张薄薄的纸片，他竟觉得有千钧重。曾经发过的誓愿，他如今却要食言了。
他还那么清晰的记得，沈幽明落在他颈间那滴泪的触感，灼烧般的痛感从颈后一路燃至心尖。
正在他犹豫时，家里人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问他回不回去过年。
电话里老母亲操着方言告诉他，他弟弟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再加上之前还欠了几笔还没有缴，学校已经催了好几回，要是再不补上的话，可能就要被强制退学了。
宋千峰没敢把自己没了工作的事告诉家里，反倒安慰起焦急的母亲，他会再想办法，今年过年就不回去了。挂了电话之后，宋千峰望着窗外幽暗不明的月色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之后的事情便开始峰回路转，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除了……愈来愈近的离别之期。宋千峰没脸面对沈幽明，就连自己要走这件事，都是瞒得不能再瞒了，才勉强说破。
他对沈幽明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朋友兄弟。沈幽明是他的执念，是他追随的光芒。他只想看到沈幽明开心恣意光芒四射的样子，可是这次伤了沈幽明心的人，却是他自己。
这一次离开，宋千峰存的是再不见面的心思。他去做了演员便是与戏曲彻底告别，自此与沈幽明陌路殊途，本也再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他何尝想要离开，可是理智不得不逼迫他清醒，两人没有未来，不如断得干脆。
离别当晚，不论在此前做了多少心理建设，当他看到沈幽明情绪崩溃的那一刻，那颗心仍是丢盔卸甲，柔软得一塌糊涂。他还是没能忍住，对沈幽明坦白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感情。
沈幽明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说。可是在那之前，他连自己的感情都没能理清楚，又该说些什么呢。况且，哪怕是说了，事实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坦白过后，他还是得收拾行装,远走天涯。
他曾在诗集里见过这么一句话——幽明不隔千峰耸，际会难逢百感增。
他与沈幽明之间或许就是缺了那么点缘分，总是际会难逢，徒增百感。
06
沈幽明没想到宋千峰能走得如此干脆。
形影不离十多年的两个人，竟然真的会有分道扬镳的这一天。起初的那几天，沈幽明总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喊着老宋，一次次无人应答之后，他才意识到没有这个人心里到底有多空。
吃饭没有老宋陪着，怎么吃都不是滋味;一个人喝酒也没有意思，喝醉之后也没人背他回去;就连每天早起叫醒他的，都从宋千峰低沉的嗓音变成了手机冰冷的闹铃;他随手扔在各处的袜子也再不会在隔天整齐干净的出现在他的床头。
这段时日里，沈幽明像是丢了魂。
廿八那天，他听傅晨说，木石社唯一的小生倒了，得有人顶开年大戏的《红娘》。他那时已经放了年假，听说这事当然是义不容辞，当天就去了。
柳砚书还担心他会不会坏了沪京里的规矩，沈幽明也只是摆摆手。反正那边已经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大不了他也提桶跑路，直接跳槽过来算了。
《红娘》这出戏傅晨和沈幽明从刚进戏校开始就搭着唱，唱到现在哪怕是闭上眼倒立着唱也都烂熟于心。两人在台上的配合自是挑不出错，可是下了台，傅晨还是咂摸出几分不对劲来。
老宋谋生路改行去拍戏这事儿，大家也是知道的，就算是没有提前跟他们打声照顾就不告而别，朋友之间也不会多说些什么。可沈幽明现在的状态，明显是没走出来。
排练空闲时，沈幽明又坐在角落里，望着地上的一个点，毫无意义地放空。傅晨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把他吓得一个激灵。
“发什么呆呢？在想啥啊？”傅晨看他最近连笑容都少了，难得见小太阳的沈幽明还有这么阴沉的时候。
沈幽明摇头：“没想什么。在默戏呢。”
傅晨哼笑一声：“得了吧你，上台之前要默戏的那是老宋。你不是号称……”
沈幽明在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眉头便已经拧了起来，眼中闪烁的分明是痛苦。傅晨自知失言，将原本要说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哎，我说，老宋一走你这怎么跟失恋了似的？”
傅晨无心之间的一句话，竟让沈幽明如遭雷击。失恋？失哪门子恋？他和老宋……？
“嗨，嗨？”傅晨见他发愣，伸手在他脸上挥了挥，沈幽明仍未缓过神来。
这时，在隔壁排练的柳砚书刚好也走了过来。他手里还端着个保温杯，随手递给了傅晨：“刚泡的胖大海，当心烫。”
傅晨笑着接过来，让柳砚书坐在他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晚上吃什么、要去哪儿买菜、家里的电费又该交了，尽是些生活上的柴米油盐。
沈幽明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傅晨和柳少爷在一起了，小时候总拿他们俩开玩笑，可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过去这俩人真能成。
他从前没意识到男人也能喜欢男人，从小自诩直男的思维根本就没往这上面拐过。如今见到傅晨与柳少爷他才明白，其实男人之间的感情也没有什么不同，有了胸中炽热，便能够风雨同舟，携手同行。
从前是他自欺欺人，将宋千峰待他的感情强行划进兄弟情里。可是哪怕是亲生兄弟，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此地步。离别那晚宋千峰把话说破，他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么多年来的追随与关照，宋千峰早已经不止是将自己当做兄弟。
沈幽明反而开始审视起自己，他与宋千峰之间的相处，在捅破窗户纸之前，其实也与恋人无异。他们都是彼此最信任、最不设防、最能将全心交付的存在，这一点无论是在从前还是现在都毋庸置疑。
而这样的链接一旦断开，沈幽明产生的“戒断反应”，竟然比之前的失恋还要强烈太多倍。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宋千峰，可是他无可救药地发现，自己的生活已经到处都被打上了老宋的烙印，哪怕是午夜梦回，脑海中仍然是那张最为熟悉的脸。
而远在深山中的宋千峰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所在的偏僻山村中没有信号，他明知什么电话都打不进来，却还是一有空闲，就抱着充满电的手机屏幕发呆。他也试图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角色和剧本里，这样就不用去想沈幽明，可是他不论做什么，脑海中都是那个人挥之不去的影子，仿佛在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你当真舍得吗？
当地人给他们剧组做的饭菜重油重盐，宋千峰倒是吃得习惯，沈幽明常常吐槽：“你这么喜欢吃辣，嗓子怎么还没坏啊？”与同组演员对戏，常有人夸宋千峰的台词功底深厚，没人知晓他这一口纯正的普通话背后有着多少艰辛，在戏校时沈幽明每晚总会唠叨：“念得已经够标准了，耳朵都要起茧子啦，今天早点睡啊！”拍戏时正值隆冬，天寒地冻的，宋千峰裹着剧组批发的军大衣瑟瑟发抖，他又想起从前出差，沈幽明总会提前查好天气，然后盯着他收拾行李：“那地方过几天要降温，你多带几件衣服！”
思念这东西，就是你越惦记，它越是泛滥成灾。宋千峰原本在离别时狠下的心，经过了在深山里这一个多月的煎熬，早已经丢盔卸甲。他悲哀地发现，“忘掉沈幽明”这件事是如此难以做到。
剧组在除夕夜那晚仍然被困在深山里，王影帝和导演联系了山下的小村子，整个剧组的人浩浩荡荡地去和乡亲们一起过年。
大家围坐在酒桌前笑着闹着，男人们在吆五喝六地划拳，女演员们带着村里的孩子在一旁放着鞭炮，还有些人挤在村长家里看春晚，土砖房里时不时地飘出一串欢笑声。
越是这样热闹的场合，宋千峰便越是沉默寡言。他想起多年前沈幽明带他回家过年，沈家人从未将他当做外人，还热切地要给他介绍姻缘。
沈幽明的家人都和他一样，一个模子里打出来的热心肠，有时候都有些过了头，让人有点承受不住。想到这里，宋千峰终于在不经意间轻轻扬起了嘴角。
大年初三，剧组正式杀青，大家坐着大巴车摇摇晃晃地离开那座贫瘠得可怜的深山。在出山的路上，王影帝发了微博为木石社的首演成功道贺，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宋千峰收到了来自柳砚书的一条短信。
“这段日子他过得不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宋千峰却明白柳砚书说的是什么。
酸楚瞬间溢满胸腔。果然还是放不下，舍不得。他意识到自己根本离不开那束光。
所以，他悔了。
从出了深山的那一刻就往回赶，生怕再错过一分一秒。
沈幽明在木石社的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宋千峰赶到时，他已经认不清人。
相似的场景与记忆中重合，这一次，宋千峰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人横抱在了身前。
近乎贪婪的目光落在沈幽明脸上，一个多月不见，沈幽明瘦了，明明样貌也没有变化，可他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在半路上，沈幽明悠悠转醒。宋千峰以为他又要破口大骂，骂自己怎么那么狠心的不告而别，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沈幽明通红着眼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的多肉被我养死了……”
宋千峰觉得自己大概是中了邪，不然怎么会连沈幽明的胡言乱语都觉得可爱。
沈幽明语无伦次地诉说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宋千峰的手机永远无法接通，可他仍然坚持着一遍又一遍地打着电话。他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逼着自己死心，逼着自己接受这个有缘无分各自天涯的事实，但命运最爱与他开玩笑，原本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面的老宋，竟然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他不会再错过了。
宋千峰没能坚持到把沈幽明送回家，只能就近找了一家酒店。
他们做尽了一切肖想已久却从不敢吐露半分的荒唐事。
沈幽明无师自通地攀上他，眨眼间又被宋千峰压在身下。
两人用身体交换彼此的温度，用唇舌在对方身上留下灼痕，像是要将这些年错过的一并补回，还好一切都还不算太晚。
第二天醒来，沈幽明哑着嗓子问他：“老宋，我俩……就这么着了？”
宋千峰眼里满是温柔，低声道：“定下来吧。”
===
多年之后，宋千峰与沈幽明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里播放的青春偶像剧。戏里主角为爱寻死觅活，戏外的沈幽明半躺在宋千峰这个人肉靠枕上，咔吱咔吱地嚼着薯片。
看到剧情高潮处，主角们哭得肝肠寸断，沈幽明抬起头来，叫了一声“老宋”。
“嗯？”宋千峰挪回视线，低头凝视他。
“比起情深缘浅、有缘无分这种话，我更相信另一句。”沈幽明眉眼弯弯，往宋千峰嘴里塞了一块最完整的薯片。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去他妈的际会难逢，确认了心意就去追，攥在手里一辈子别放，他就不信这机会还能跑了。
【宋千峰沈幽明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番外 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