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的黑白》迷路的鹿先生

4、色彩的频率

　　对于颜色的认知，最初亚里士多德认为，颜色不是物体客观的性质，而是人们主观的感觉，一切颜色都是光明与黑暗、白与黑按比例混合的结果，波义耳也曾研究了物体的颜色问题，他认为物体的颜色并不是属于物体的带实质性的性质，而是由于光线在被照射的物体表面上发生变异所引起的，能完全反射光线的物体呈白色，完全吸收光线的物体呈黑色。
　　最终牛顿的色散实验解开了颜色的奥秘，提出了三原色，复色等概念，颜色不过是我们眼睛的色觉细胞接收到不同频率的可见光时，对色觉细胞的刺激而产生的。
　　在小毅看来，与其说颜色消散了，不如说实质上是光的频率在自己的眼睛中产生了改变。光，上帝所创造的最为原始的物质，存在于开天辟地之初，亿万年来亘古不变，究竟是什么为在自己的眼中发生如此巨变……
　　夜深了，小毅盯着窗外躲藏在浓雾后面的月亮，眼前的景象在不断的扭曲，流动，就像梵高的星月夜那般魔幻。
　　他不由的想，梵高眼里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呢？也许他看到的世界真的就是他画中的样子。这个世界的真实模样到底是自己原来看到的景象，还是现在看到的这番景象？这种种疑问让他无从知晓。
　　不知不觉间小毅在这个学校已经呆了将近一个月了，冯唐出乎意料的安分了不少，林泉也和小毅自然而然熟悉了起来，共处一室的两人相处的很是愉悦。
　　就和林泉计划的一样，他担任起了十三班的色彩课，小毅则帮林泉教起了五班的素描，慢慢的小毅发现了林泉的一些小癖好，他画画的时候左手不能闲着，要么搓橡皮，要么玩打火机，最近又转起来了佛珠。
　　紫檀木的佛珠看着并没有什么光泽，手感也不佳，但是的确解压，林泉的学生洞察到了一个规律，老师心情好的时候会慢吞吞的转珠子，甚是悠闲。但是讲课的时候，一旦发现有学生画的差，珠子的转速就开始加快，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至再也绷不住，只听林泉咬着牙根大喊一声，
　　“画的什么玩意，跟屎一样！”
　　啪啦啦，红线崩开，珠子撒了一地，这时学生们则一个个屏气凝神，停下了手中的铅笔，画室里的珠子就这样哒哒的肆意乱弹，扩散一地，场面非常令人窒息。
　　小毅课上的气氛显然轻松了许多，他看着就是同龄人，个子也不高，身材也比较纤细，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比较容易亲近，不像林泉带来那么强的压迫感，小毅画起画来比较清爽，安安静静的，一颦一簇，规整而自然，没有那么大的动作，干净的白衬衫与修长的手指丝毫没有沾染到一点铅笔灰，如果这时候再从窗外飘来一缕清风，树枝间再洒下几片斑驳，这感觉就如同夏日里饮下的一杯冰镇苏打水，很是舒畅。

　　“诶，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招学生待见，咱俩走一路，都是跟你打招呼的，学生平时见我，他们都绕道走。”林泉吃饭的时候如是问道。
　　“很简单，我不会说学生们画的跟屎一样。”
　　“别，正吃饭呢，再者，我说得是事实罢了，不骂不长记性，你可知我们那时候学画画，画的好的都是能挨打的，骂几句算个屁呀，知道我一个师兄吗？大冬天，画画的时候就因为打个盹，老师二话没说，接了桶凉水直接从脑袋上浇下去，师兄一句话都不敢说，哆哆嗦嗦的画完那张画才敢去换衣服，搁现在，别说浇凉水了，你敢碰一下学生试试，第二天都给你告到教育局去，我骂两句算个啥。”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接受。”小毅耸了耸肩，夹起了最后一块肉，显然，比起林泉的教育理论，小毅对今天的午饭更感兴趣。
　　“还别不信，这帮学生早晚让你惯坏，到时候你看咱俩教出的学生谁的成绩更好。”
　　小毅则连忙应声到“是是，还是林老师厉害，严师出高徒。”
　　“呵，虚伪~”
　　“怪不得你找不到女朋友，我好话坏话都说不得你。”小毅无奈的叹了口气。
　　林泉却突然严肃了起来，故作深沉的说道“抱歉，对于你，我不想听什么好话，坏话，我只想听你的真心话。”
　　这突入其来的假正经让小毅恍惚了一下，刚刚的那个表情有点帅呀，果然男人认真的样子才最好看，同时也让他心底的某些想法再次萌芽，不过他又马上否定到，都是错觉罢了。
　　下午的课依旧枯燥乏味，但因为林泉的话，小毅心情大好，在学生们面前摆好了要画的石膏像，轻快的说道，
　　“咱们今天画战神玛尔斯的头像，玛尔斯是罗马神话中的繁殖与植物之神，同时亦是牲畜、农田与农夫的守护神。后来，随着罗马帝国的扩张，玛尔斯成为了战争的象征，所以画的时候体会他面部肌肉的细微转折，头盔的纹饰不要画碎，要整体，有威严感，接下来我先给大家做个示范。”
　　说罢，小毅便找一个距石膏头像四分之三的角度，把灯光打好，开始作画，学生们围坐在他周围，或专注，或漫不经心。
　　刚开始画，上去两笔感觉还是别扭，色觉带来的差距还是不好估计，只能轻轻的去画那些线条，动作颇为迟疑，慢慢才渐入佳境，幸好之前画出来的东西还是不错的，明暗五大调非常的清晰，色调也很有层次，其他老师也都比较认可，小毅也能安心的教学了。
　　“构图，天小地大，记好别出错。”
　　“五官比例是多少，把握好。”
　　“先找大的体块，不要管那些琐碎的小细节，把握形体关系……”
　　小毅原来一个小时就能画好的画，现在却磨磨唧唧的讲了一大堆，手上也慢了很多，结果两个小时还没完事，其间画的时候还能听到同学在窃窃私语：
　　“今天老师讲的好细呀。”
　　“嗯，感觉老师心情不错，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哦。”
　　“是不是找对象了呀？”
　　“对哦，马老师好像还没女朋友哦……”
　　“是呀，老师你找女朋友了吗？”一个学生挑头问了一嘴，剩下的学生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小毅，投来了好奇的眼光，毕竟八卦是人们的天性。
　　小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躲闪的回答道，“啊？我嘛……没有……”显然学生们对这个潦草的回答并不买账，穷追不舍道，“那咱们学校那么多女老师，就没有一个你中意的吗？”
　　“老师呢已经献身给崇高的教育事业了，把你们教好就够了，哪有功夫谈恋爱呢~”小毅的身板突然挺正，俨然一副投身社会主义伟大事业的光辉形象。
　　“切，虚伪。”随着一阵嘘声，形象碎成了渣。
　　小毅心想，今天是怎么了，已经被两拨人吐槽虚伪了，再说这个问题我能不虚伪吗，要是坦白交待了，我还混的下去吗，在这混不下去不要紧，一旦暴露了，想和林泉再说话估计都成奢望了，这才是小毅最不愿意看到的。
　　小毅正想着，坐在角落里的冯唐却突然发问，
　　“老师，你今天的话滤镜加的有点厚哦，在掩饰什么吗？”
　　嗯？小毅再一次慌了神，上回的事情之后除了日常教学内容，再也没和他有过任何的对话，冯唐这又是想干嘛？还没等小毅回过神，他又接着说出了下一句 ，
　　“其实你不用遮掩，老师，我知道你的秘密~”冯唐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难以捉摸。
　　“我哪有什么秘密呀，神秘兮兮的。”小毅笑呵呵的回应着。
　　“真的吗？就拿刚刚的话题来说，老师，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声音不大，却异常的清晰，敲击着小毅的耳膜。
　　“哈哈，其实我觉得咱学校那个新来的女老师挺好看的，奈何人家有对象了，这就没办法了……行了，也许被你猜到了。”小毅打趣的回答着，试图赶紧结束这个最让他避讳的话题。
　　冯唐却意犹未尽，接着说道“我看不是吧，老师你其实喜欢的是……”
　　“够了，上课呢，让老师好好讲课吧，要聊下课再聊，八卦也得分分场合吧，差不多就行了。”刚讲到一半，班长孟茜突然冲冯唐喊道，显然她也有点受不了冯唐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了。
　　“....班长说的对，是我自讨没趣了，抱歉马老师，刚就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便说说，想着活跃一下课堂气氛，您接着讲课吧。”冯唐话锋一转，就安静了下来，低着头拿起自己画到一半的素描，看不到他的眼神究竟是阴是晴。
　　小毅也接着画起了范画，可是他的心已经全然不再画上了，他现在的感觉只有狼狈，前所未有的狼狈，这个冯唐太让人恐惧了，自己的色感出了问题他能察觉到简直就是匪夷所思，这回不知是他虚张声势，还是真的再一次将自己看穿。
　　这种感觉就像扒光了衣服站在了别人的面前，无法隐藏，无法逃避，小毅甚至刚刚还真想知道冯唐会不会说出那个让他顾虑的名字，是与不是都无所谓，关键是心底能落个踏实，而现在留给自己的只剩下悬而未决的困惑与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