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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我懂你的哀伤 ...

  •   余安然陷入深沉,漫长的梦境,梦境里的画面不停转换。
      偌大的客厅,长相清秀的女孩坐在沙发上,一手抱着大白熊玩偶,一手握着摇控器,满脸认真的看电视。
      一个女人蹲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女孩不解的看向她:“姨,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被唤作小姨的女人斟酌着用词:“然儿,你已经十二岁了,有些事情需要你勇敢的去面对,不能像个小孩子般撒娇在地上打滚,逃避现实。你说对吧?”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头:“所以是有什么事要我面对吗?”
      “你父母…离婚了,以后你就和小姨生活,好吗?”小姨的语气颇为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伤害到女孩的心。
      女孩牵出一抹微笑:“真好,终于离了。”她再也不用忍受他们无厘头的谩骂和猝不及防的暴打,再也不会听见那些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再也不会看见同学和老师们同情的眼神,真的……太好了。
      可是……她也终于成为没有父母的孩子了,他们都不要她这个累赘,不要就不要,谁…稀罕啊。
      “姨,你说他们如果不相爱,那为什么要结婚,结婚来吵架吗?他们如果不要我,那为什么当初要把我生下来,生下来打骂吗?”女孩的语气极为疑惑,听不出半点悲伤,像只是真的在好奇一个问题的答案。
      小姨摸摸她的头,一脸怅然的说:“可能是因为时间使人心变质了,当初他们可能真的相爱,可后来生活的平淡琐碎磨灭了他们的爱,两人之间就只剩下忍受和折磨了…好啦,别想那么多了。”
      说完就起身递给她一张银行卡:“我还有工作要忙,可能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都不能陪着你,我每个月都会转钱到这个卡,需要用钱时你就拿去花,不够问我要。”
      余安然握着一张冰冷的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电视正播放着《哆啦A梦》,里面的大雄又闯祸了,他责怪自己无能又倒霉,哆啦A梦站在一旁安慰他:“别伤心了,别人做的到的,大雄你也一定能做到。”
      她真的特别想成为那个能被哆啦A梦一口气说出二十个缺点的大雄。
      即使他懦弱胆小,糊涂冒失,他的爸爸也始终信任包容他。
      即使他厌学愚蠢,懒惰迟钝,他的妈妈也始终严历要求和关心他。
      即使他没出息,爱哭认怂,哆啦A梦也会一边碎碎念:“真是拿你没办法。”一边满足他无理的要求。
      有一天,大雄终于明白他喜欢的不是无所不能有着四维口袋的机器猫,他喜欢的一直是爱操心怕老鼠喜欢吃铜锣烧的无耳蓝胖子。
      他说:“我不想长高了,再长高就牵不到哆啦A梦的手了。”
      大雄有哆啦A梦,红太狼有灰太狼,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画面一转,场景变化成嘈杂热闹的电玩城里,一个长得俊逸的男孩带着女孩来到抓娃娃机前。
      “哎,江知南,你带我来这干嘛。”女孩从未进过这地方,感到十分新奇。
      男孩把游戏币投下去,对她微笑:“你这段时间不是不开心吗?带你来放松的。”
      女孩盯着眼前的机器:“抓娃娃?会不会太幼稚了。”她着实没想到钢铁直男如江知南也有一颗少女心,果然人不可貌相。
      “如果我能逗你开心,你就答应我一件事。”男孩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瞧你那神神秘秘的样儿,让我猜猜是什么事。”女孩用八卦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听说男孩子带女生来抓娃娃,一般都是为了讨女孩欢心然后表白。”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拉长尾音,恍然大悟的语气配上一脸“我都懂”的表情。
      男孩心一下子提起来,“你懂什么了?”
      女孩故作深沉的叹气,用手拍拍他肩膀:“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帮你递情书给乔思吧,放心,包在我身上。这娃娃也是给她抓的?”
      男孩脸一下子黑了,很好,完美错过标准答案。
      他把游戏币放在女孩的手后,转身就走。身后传来女孩没心没肺的呼喊:“你去哪?不玩了?把币全给我啊,真好。知南我觉得我们的友谊更加坚固了。”
      他咬牙切齿的回答:“你先玩,我,去,买,凉,茶。”降一下心火,不然等下他会忍不住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女孩在后边啧啧感慨,冬天买凉茶?估计是相思成疾导致□□焚身,年轻人啊就是精力旺盛。
      后来他们一路玩了斗街舞,酷炫赛车,奔跑摇篮等游戏,回家时她抱着两只萌宠玩得不亦乐乎,这个捏捏耳朵,那个揪揪尾巴。
      男孩摸摸她的头:“开心吗?”
      女孩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特别开心。”
      “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你要我做什么?”
      “我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要你开心,每天都开心就行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弯成月牙,眼里盛满了闪烁的星光,动人心魂的美。
      他想要的很简单,只是想守护她的笑容,一无所有的他从不敢奢求太多。
      后来所有画面交杂不停更换,那些声音起起落落。
      “你好,请问是余安然小姐吗,我是S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队长,在松远公路上一辆出租车与违道行驶的大货车相撞,经调查出租车上的一名死者是你的好友,江知南先生,请你……”
      那是个浓雾弥漫的早晨,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砸在手里微微发烫的罐子,里面装的是他的骨灰,阳光越过浓雾的罅隙落满一地,她伸出手想轻轻握住阳光,握住温暖,可光线穿过手指的间隙,不曾停留。
      顿时她恍若被人抽出了所有的力气,一下子倒在地上,抱着罐子低声的哭泣,她不在意路人奇怪怜悯的眼光,不在乎公路上此起彼伏的喇叭声,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对离别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听得见她心中的哀号和葬歌。
      所有人在离别时都会道一声“再见”,可真正的离别是来不及说“再见”的。
      她双手紧紧抱住罐子,像从前抱住他一般,强忍着泪水抬头望天,压下哽咽:“你曾说你只剩下我了,让我别丢掉你,可为什么…是你先离开了呢?”
      她的目光直直迎向太阳,刺眼的光灼伤她的眼睛,悲伤不小心落下,她努力牵扯着微笑:“江知南,再见。”
      ***
      正在沉睡的余安然一直不太安分,时不时想转身,宋时清怕她侧着睡会压到脱臼的手,一直在病床旁固定她的睡姿。
      他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梁思敏父亲的话刺激到她,她一个晚上都在不停尝试蜷缩着身体,形成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眼泪也是开水龙头般流,顺着眼角滴落发间,似万千愁绪纠结在眉头。
      宋时清拿起纸巾替她轻轻擦去泪水,他真的觉得女人是水做成的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再不帮她擦,恐怕悲伤会顺流成河。
      他刚想转身把纸巾扔掉,眼前的女孩就被惊醒了,直愣愣的对上他的目光,可眼神虚无恍惚,毫无聚焦点。
      被她看见他的举动,他也丝毫不慌,从容的站直身体走向垃圾桶:“醒了?你因为精神高度紧绷加上贫血晕倒了,这里是市人民医院。对了,你的手脱臼了,别乱动。明天一早去拍片确诊。”
      一番话简洁明了的介绍事情的前因后果,余安然怔了一分钟后终于清醒,讷讷的说:“麻烦你了,谢谢。”
      宋时清没想到她睡醒的态度那么冷淡,装做随口提起:“你刚才哭了,是做噩梦了吗?”
      “嗯。”语气不咸不淡,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这些她从未在人前展示的脆弱都在夜晚得到宣泄,不曾想过会有人默默地看在眼里。
      若是平常宋时清一定不会揭别人伤疤,可现在却如被鬼迷了心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是关于知南的吧?”
      窗外夜色凉如水,鳞次栉比的大厦都关上了炫彩的LED灯,只余远处还来回穿梭的车辆点着微光,驶向未知的远方。如同她不知归处,不问来时路。
      她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我说梦话了,对吗?”
      宋时清便知道她的确梦到了那个人,她没有说梦话,即使是在空无一人的夜晚,她也始终不会曝露自己的致命弱点。
      他避开这话题,直直的看向余安然,仿佛想看透她的内心:“你明知道自己的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说不说都一样,别人只会嫌弃你麻烦。”余安然扯着被角,淡淡的说。
      医院的消毒水和药味真的很难闻,每闻上一会儿,就能感到生老病死这个自然规律的无奈,就能知道孤独在悄无声息的叫嚣。
      “所以你为了不麻烦别人,然后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宋时清无奈的倒了杯温水给她。
      余安然用右手捧着杯子,低头吹了吹,看杯子里的水漾出波澜:“无所谓,又没有人在乎。”
      真的,没有人在乎了……
      没有谁会像江知南一样不问原由的保护她,包容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
      在她犹豫是否要坚持写文的这个梦想时,是他捂住她的耳朵,温柔的笑着对她说:“别听他们的质疑和胡言乱语,遵循内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你就大胆放心的往前走吧,我会一直为你坚守后方。”
      只有他无条件的信任她,接受她一切的缺点,即使她犯错了,也不允许别人责骂她,他说他很护短,他知道她做错了,但是在别人面前他的立场就是支持她,他不允许别人辱骂她,只有在两个人独处时才会指出她的错误。
      也只有他会担任她新创的甜点的小白老鼠,无论是否好吃都积极捧场,尤其爱她做的抹茶慕斯蛋糕,每次吃完都会满足的眯着眼睛,舔舔嘴角,声称因为人生不够美好,所以多吃点甜的补补。
      那个总站在厨房里,专注又柔和的为她下厨的江知南…早已离开了,剩下她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寻找他的痕迹,承受被世界抛弃的孤独。
      这个世界有一千个一万个好男孩,而她只要一个江知南。
      宋时清看她一直仰着头,试图将眼泪逼回眼眶,实在心疼:“别忍了,想哭就哭吧,只有我在,没有其他人看到。”
      她依然眨眨眼望向天花板,可不一会两行泪珠就顺着眼角落下,接着是无法控制的低咽:“我…不想…哭的,我答应…江知南…以后不哭的,谁…把我…弄哭他就…会帮我欺…负回去,可明明…就是他弄哭我的,他…却跑了…”
      “说话不算数,一个两个…都是骗子,为什么…都不…要我了。”余安然趴在被子上,身体微微颤抖,整个人卸去所有伪装,哭得像个孩子般恐慌又无助,“他说得对,我…就是斤扫把星,让我…喜欢的人全走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的,真的很对不起。”
      宋时清坐在病床上,把她扶直身体,将她凌乱粘到脸颊的头发整理到后脑勺。
      他真的不知道她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让她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硬着头皮咽下痛苦,让她经常对别人道歉,却习惯性的忽略自己的感受。
      “你没有对不起谁,你唯一该道歉的对象是你自己,懂吗?他们的离开不是你促成的。生死难料,这世上每一秒都有几百个人离开,难道你要为他们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宋时清用纸巾轻轻擦拭她红肿的眼睛,认真坚定。
      “别再说没有人在乎,我是你的朋友,我在乎,我心疼。如果他们真的关心你,是想让你开心的活下去,而不是自责难过。”宋时清温柔的笑着看她,摸摸她的头发。
      帮她掖好被子后,宋时清觉得她刚哭完显得水漉漉的大眼太可爱了,忍不住亲昵的掐掐她的脸蛋:“睡一觉,醒来明天一切就会变得美好,晚安,爱哭包。”
      余安然听到这个绰号,忍不住挣扎起来:“我不是爱哭包,不是。”刚想把枕头扔向他,却看到他饱含欣慰的眼神,就突然明白他是想以这个方式让她精神振作起来。
      看到余安然手里的“凶器”时,宋时清挑了挑眉,颇为戏谑的问:“怎么,有力气打人了?”
      “不是,我只是想整理一下枕头而已。”余安然拍拍枕头上的褶皱,快速瞥了他一眼,又不自然的把头扭向一边:“谢谢你。我不会翻身压到自己的手的,你快去睡吧。”
      “好,那我去叫护工。”随后门嗒哒一声被关上。
      余安然看着周围一片漆黑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厌恶,她记得他轻声对她说:“梁思敏父亲的话,你不必放在心里,喜欢将错误归咎于别人,从不思考自己的原因,歪曲理解别人善意的举动的人,你和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在他眼里别人做的一切都是错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那时他的举动温柔和缓,眼晴透澈澄净,像一池深沉清澈的湖水,让人能溺死在他的眼波里。
      “余安然,你才是你人生的主角。”
      那一刻,余安然呆呆的望着他清俊的脸,忘记了哭泣和悲伤,她看到他认真坚定的神情,心里忽然就平静下来,四肢百骸都变得温暖。
      ***
      余安然扯着被角,正想缓缓闭上眼,可外面走廊的光把站在门边的人的影子映在窗前,不小心就曝露了宋时清的存在。
      他守在门外是还在担心她的情绪吗?余安然看着那抹身影,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江知南,你看到了吗?我不是一个人了,我有人陪着,他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宋时清啊。你会替我高兴的吧。
      她慢慢躺平,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满足睡下,闭上眼前冲门口喊了一句话:“我没事的,你快去睡,要不然我睡不着。”
      片刻后,那影子终于消失在窗前,睡着前她听见夜晚的风鼓舞着树叶唱歌,曲调欢快,像是高歌她内心的欢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我懂你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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