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萨布兰卡的来信》凡朗克

17、怀疑

　　卢卡斯愣了一下，又突然笑了起来。“等等。等等。”卢卡斯转过头对隆巴德说：“说真的，这个人是谁？”

　　“我的工作是揪出叛徒。”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道：“而且我的军衔也比你高，所以你可以叫我长官。”

　　“你必须要听他的，卢卡斯。他的军衔比你我都高出不少。”隆巴德似乎在劝说卢卡斯冷静下来。

　　卢卡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过去的一段时间以来，V部门拦截并破解了很多用WT收发器从伦敦发送到柏林的加密消息。我们还没追踪到发送地址，”男人紧紧盯着卢卡斯，慢慢地说：“但是信号来自北伦敦的海格区。那些信息是关于英国特别行动处在法国的情报，消息来源被对方称为’伯爵’。”

　　卢卡斯眯起眼睛，用一点时间消化了这段信息。又对隆巴德说：“够了，够了。隆巴德，我们能单独谈谈吗？这其中……”

　　“布莱克中校，”桌后的男人打断了他：“你跟加布里埃尔谈起过你的工作吗？”

　　卢卡斯顿了顿，说道：“趁这件事闹到不可收拾之前，我能说句话吗？可以吗？”

　　“可以。”男人回答道。

　　“我的……朋友，加布里埃尔，曾经保护过巴黎最有效的抵抗组织，直到——”桌子后的男人似乎并没把卢卡斯的话听进去，他把身子低下去，伏在桌子后的抽屉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直到V部门在1941年搞砸这个组织。”卢卡斯语气非常坚定：“我和他在卡萨布兰卡认识，携手刺杀了德国大使和德军在北非的高级将领。”这些话仍然没有引起面前男人的注意，他开始翻阅起刚找到的文件。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卢卡斯提高了声调，情绪有些激动：“我们出生入死，老天爷！”

　　“这是一名在布鲁克托被捕的德国间谍接受询问的英文译本。”男人从桌后递给卢卡斯一份文件，语气镇静地说道：“他声称，加布里埃尔-德-拉瓦尔，在1941年5月被捕并遭到处决，他保护的组织成员也被逮捕。”

　　卢卡斯几乎是一把抢过来那份文件，急切地翻看着。

　　男人停顿了一下，继续平缓地说道：“我们怀疑，加布里埃尔-德-拉瓦尔的身份被长相相似的德国间谍冒用。他前往卡萨布兰卡，但那里没人认识真正的加布里埃尔。”

　　“这不可能，我们……”卢卡斯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了。

　　“你们刺杀的德国大使和德军将领，其实是德国的异【】见分子。德国高层本就希望他们被处决。”

　　“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卢卡斯用力地将文件扔到地上，开始坐立不安。

　　“被拦截的消息中，有相当数量都曾经由你手。”桌后的男人说道。
　　“当然了，所有的信息都经由我手！”卢卡斯辩驳着，呼吸有些急促。

　　“卢卡斯！”隆巴德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这件事现在已经变成作战任务了。如果加布里埃尔真的是德国间谍——”

　　“他不是！”卢卡斯厉声反驳道。

　　“我是说如果他是，”隆巴德也提高了声调说道：“我们必须将他拘留72小时，来查处他的上级，清除他的同谋。”

　　卢卡斯突然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把椅子用力踢到身后，撞击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隆巴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而桌后的男人依旧看上去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地把手伸向抽屉中的手【】枪。

　　“不。”卢卡斯一脸狰狞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使劲把拳头砸到桌面上。他们僵持了一会，卢卡斯把拳头撤回来，站到一旁，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在上级长官面前失态。男人也把手从手【】枪上撤回来，看着卢卡斯说道：“我们已经把事情讲清楚了，现在应该讨论接下来72小时的行动细节了。”

　　卢卡斯把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地板默不作声。

　　男人继续说道：“我们将要进行标准的‘靛蓝程序’，意思是……”

　　“我知道什么是靛蓝程序。”卢卡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今晚，你会在23点07分接到一通电话。请你重复下时间，布莱克中校。”

　　“23点07分，长官。”

　　男人点了点头，说：“你要把电话消息写到加布里埃尔看得到的地方。这条消息是假情报，只会向你传达，但看起来像是最高机密，所以他一定会尽快发送。周一中午之前，我军会破译敌方这周末接收到的电报。”男人停顿了一下，看了眼面前垂头丧气的卢卡斯，继续说：“如果这份假情报出现在敌军接收的消息中，我们就能确定之前的怀疑。”

　　隆巴德把话抢过来，对卢卡斯解释道：“如果加布里埃尔不是德国间谍，那么这一切都将会是秘密，从此也不会再被提起。”

　　卢卡斯大脑一片空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

　　“但是，如果加布里埃尔是德国间谍——”男人缓慢地说道。卢卡斯看上去很痛苦，眉毛都要皱到一起了，试探地抬起头看向桌后的长官。

　　“——鉴于你和加布里埃尔目前的关系，例行的伴侣背叛处理程序就要立即执行。”男人缓了一下，看着卢卡斯一字一顿地说：“你必须亲手处决他。如果我们发现你和他是同伙，你也将以叛国罪被处死。”

　　卢卡斯非常焦虑，用手搓着下巴，好像陷入了沉思。隆巴德补充道：“你必须不露痕迹，也不能自行调查或擅自行动，你懂吗？”

　　卢卡斯长舒了一口气，试图措辞：“长官……我……我为我刚才不专业的表现道歉。但我知道，事实一定会证明你是错的。”

　　桌后的男人沉默了一会，说道：“布莱克中校，请你在加布里埃尔面前务必保持镇定，假装无事发生。”

　　卢卡斯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男人说道。

　　卢卡斯没有再骑摩托车，而是选择了开车。他把车停到距离加布宅邸几百米的地方停下。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卢卡斯也不打算出去，就坐在车里一根又一根地抽着烟。他觉得自己有些发晕，从一开始对V部门的无端指控怒不可遏，到现在逐渐冷静下来。卢卡斯把下午的经历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V部门指控加布是德国间谍，手上有两个证据：一个证据是他们截获的情报发自加布住所附近，而且有很多是卢卡斯接触过并且和加布提到过的机密消息；另一个证据则是那份讯问记录。前一个证据实际上算不上十分确凿，V部门并没有确定信息发出的具体位置，而且卢卡斯也不能确定他与加布分享过的这些信息除了他以外是否还有旁人知晓。而后一个证据就非常可疑了，一名被捕的德国间谍声称“加布里埃尔-德-拉瓦尔”已经被处死了，而V部门基于此怀疑现在的加布冒用了这个身份。

　　卢卡斯越想越乱，脑子几乎要爆炸了。他试图想出种种误会的可能来为这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找到合理的解释，但每种尝试都被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打断：加布到底有没有欺骗自己。

　　卢卡斯知道自己爱加布爱得能为他去死——他甚至不在乎加布是否真的是个纳【】粹间谍——如果真的是，那卢卡斯很有可能在一开始就带着加布远走高飞，而不会加入交战的任何一方。但卢卡斯不能接受的是加布会欺骗自己。卢卡斯不敢去考虑加布对自己的真实感情，更不敢去想加布接近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卢卡斯痛苦地趴在方向盘上，他觉得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他宁愿永远不去执行靛蓝程序去试探加布的真假，他宁可就这么一辈子活在这个可能存在的谎言里而不去戳穿，他更加害怕那个可能触目惊心的真相。

　　但是他不能。他还是个效忠国王和大不列颠的军人，命令必须要服从。而且如果真的存在什么误会，靛蓝程序还能帮助加布洗脱嫌疑，卢卡斯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他下了车，淋着雨慢慢走到宅邸。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加布正看着一本书。

　　卢卡斯把淋湿的外套脱下来挂好，走到加布旁边坐下说：“我要给一个年轻的飞行员打气，又被拖去参加一场简报。”

　　“嘿？”加布把身子凑过来说：“你怎么了？”

　　“嗯？”卢卡斯心不在焉，他并不擅长在加布面前伪装自己。

　　“你忘了什么？”加布笑着说。

　　卢卡斯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亲吻加布。之前卢卡斯每次进门后都要先亲一下加布，像一对恩爱的夫妻那样；虽然加布嘴上嫌他肉麻，但每次都很配合。卢卡斯也尴尬地笑了笑，轻轻吻了过去。

　　“我忘了告诉你，明天晚上我会邀请一些附近的朋友来参加聚会。”加布开心地说道：“他们都是住在汉普斯特德的艺术家，当然也是从大陆逃过来的难民。”

　　卢卡斯皱了皱眉眉，说：“这两天我放假。”

　　“直到一通电话把你叫走？”加布打量着卢卡斯。

　　“不。不会。”卢卡斯有点不自在：“这两天我不会有工作上的事。”

　　加布笑了笑，没有说话。卢卡斯把手边的报纸拿过来翻着。

　　过了一会，加布突然问道： “你在看什么？”

　　卢卡斯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报纸都拿倒了。

　　“我……我在想明天的聚会。”卢卡斯解释道。

　　加布挑了挑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卢卡斯，说：“你以前可从来不喜欢聚会的。也不喜欢我认识这么多朋友。”

　　“嗯……我对艺术家很好奇。”卢卡斯敷衍道。加布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终于浑浑噩噩地到了晚上十一点钟。卢卡斯已经在床上了，倚着床背翻着一本杂志，眼睛却盯着墙上的钟表。加布则在一旁开着门的浴室里洗漱，卢卡斯可以从镜子的反射里看到加布的身影。

　　卢卡斯从来没觉得7分钟有这么长，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也显得非常刺耳。他在等着那通电话。

　　“我们需要为明晚做一些特殊的准备。”加布披着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也上了床。这一年来他们都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家里的佣人全都对此心照不宣。

　　“我可以帮忙。”卢卡斯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加布把卢卡斯手里的杂志抽出来扔到地上，跨坐到卢卡斯的腰间，上身伏过去吻住卢卡斯。

　　电话在此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