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于溪》荒山折枝

3、亲人如斯

　　兰溪回到房中，坐在书桌旁阖上眸子静静等待。
　　黑衣白发的老者悄无声息地来到兰溪身旁：“丫头…”
　　兰溪睁开眼，一看，是那天的老者，于是起身弯腰深深鞠了一躬：“师父，您来了……”
　　“丫头，现在就跟我走吧，不要等了。”
　　“不，我要等，等到他的答案…知晓他究竟，究竟还记不记得母亲临终所托……”
　　“执念啊……”老者痛惜地递给她一颗假死的药丸，翻身跳上了房梁，陪她静静地等。他近乎能确定结果，也知道其实她清楚。
　　兰溪伸手接过，攥在手中。
　　“快点快点！”一阵脚步声传来。“这么急干嘛，就一个病怏怏的小白脸都要当人家王爷的男宠了，还能跑了不成！”
　　声响越来越近，家丁的对话她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手在不知不觉间松开了，而手心已被自己掐出了血色，仰头一口吞下药丸，喉头隐隐约约感到一股血腥味儿。
　　“少爷，跟我们走吧？”领头的家丁轻蔑地将兰溪一把拽起，就要往外扯。
　　兰溪没有挣扎反抗，也没有露出难过和留恋的神情，平静地像个没有感觉的木偶。这倒让家丁们吃了一惊，这小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走到院落中央，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感觉不到自己存在的迹象：“松开我吧……”
　　那声音淡到了极点，明明是冬日，她呼出的气息却没有产生白雾……气若游丝。
　　不待家丁回答，兰溪便猛咳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弯下，一口鲜血急急地涌了出来，撒在光洁的地面上，点点溅在白袍边角，犹如白雪衬红梅，美艳的不可方物，却只有刹那芳华。
　　她抬眸望了望养她十三年的地方，唇角勾起一抹潋滟的笑意。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五感开始消失，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喂！！喂喂！你醒醒啊！”家丁们看见兰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顿时手忙脚乱。
　　“大夫大夫——小儿怎么样了？”
　　老郎中摇了摇头：“她这病根从小就落下了，一直没有根治，如今又急火攻心……”
　　“大夫！您可是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了，求求你救救她啊！”不然王爷找上来他该怎么办啊！
　　“不成了不成了，就是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了她了……”老郎中无奈地替兰溪掖了掖被子，“你这当父亲的怎么回事！早找我她也不会落的如此地步！”
　　只见兰溪脸色苍白到了极点，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呼吸越来越轻，慢慢地消失。那微蹙的眉终于渐渐舒展，放下了……
　　“王爷吉祥——”
　　“还吉什么祥！”六王刘衍急匆匆闯进门，“我的溪儿呢！”
　　付老爷头痛欲裂，“唉！”宽袖一甩，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感觉，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儿女不少，委实不缺她一个！
　　他挥挥手：“收拾收拾，火葬了吧。”
　　“慢着！”刘衍大步踏了过来，坐在兰溪床边，大手抚摸上她冰凉的脸颊：“我是真的喜欢你！从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以后我不知道，可是当时我只是想带你回府照顾你，没想过……”
　　“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倔强地去了？不听我一句解释呢……”
　　“我可以为你改啊……你起来好不好？”他看着兰溪的脸，入魔似的念叨。他刘衍这一生除了流言蜚语多了些，委实是一个闲王，从不过问政治国事。并没有亲手杀过任何一个人，或许有牵连致死的，他也不曾亲见。
　　她…是他害了她……
　　“王爷！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啊……”
　　“……她还会回来的，她没走！本王要做出成绩等她回来！”
　　*雪洋洋洒洒地落下，看似不大却密得很，在地上挤了厚厚一层，北风呼呼地吹……路上的归人、过客，踩着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路边的小贩都将棉衣裹得紧了紧，抱胸蹲在墙角。
　　一个黑衣白发的老者撑着伞，一个黑衣清瘦的少年戴着墨纱斗笠，遮住了容颜。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走着。
　　这黑衣少年，正是老者抢劫“尸体”救回来的兰溪，她病弱的体质又被假死药下了霜，甚者，饱受了一番精神上的折磨……
　　终于，还是被妙手回春的老者留了下来。
　　兰溪很想就此长睡不醒，但如今，身体被老者边抱怨边调养得好了许多，她也理应振作起来，将曾经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她，从此以后要做一个无牵无挂、浪迹江湖的武侠、医者。
　　“师父……”
　　“哎，丫头，怎么了？”老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兰溪，“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休息一下吧，也快到了。”
　　兰溪摇头：“没什么，徒儿只是想叫叫您。”
　　想证明有人陪伴着自己，她不孤独。
　　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何况是个小丫头遇到亲人狠狠地重伤。老者疼惜地蹲下身将她背起来……
　　隐居山林，习武、学医。
　　三年光阴，转瞬即逝。
　　＊清风山＊
　　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肆意回荡在旷野间：“终于抓到你了！”
　　紧接着，长到半人高的草丛倒了一片，只见一个蓝衣少女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仰躺在地上，伸手似乎是想要抓住流转的阳光，岁月静好。
　　似乎是因为那阳光太刺眼，她索性闭上眼睛枕着手臂小憩起来，露出了全貌，真是惊为天人。
　　“丫头，为师所能教的，都已传授于你。如今我已年近古稀，没什么期待的了，打算云游四海最后走一遍年轻时候的路。你还小，江湖风云，还等着你去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师父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回荡在她耳边，她一个借力起身。
　　江湖，么？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