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青夜梧

215、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路颠簸，初微觉得心中烦闷之气不住往上涌，轻拍了一下车框，她示意外面驾车的稚初将马车停下来。

　　“怎么了？”稚初撩起车帘问道。

　　初微起身出了车厢，“有些累了，想出来透透气。”

　　稚初见她跳下了车，稍一伏身，便将放在车厢里的包袱取了出来，拧开水袋的木塞后，他将水袋递给她，“也是，我们这一个月里驾着马车几乎将北戡走了个遍，不过北戡这么大，想要找她，实属难事。”

　　初微揾了揾嘴角的水渍，笑道：“北戡的确很大，可这里再大，也会有某些人的眼线在周围，稚初，当初我在睿王府放一把火，除了想混淆府里护卫外，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府外一定暗藏着顾子衿的探子，顾清让是不希望我走，所以在我住的地方外暗暗安排了辰卫盯着我，而顾子衿却是巴不得我走，因为他知道只要我离开睿王府，我便一定会去找怀瑾。”

　　稚初警惕地环了四周一眼，道：“你是说这一个月里一直有晋王的人在跟踪我们？”

　　初微摇头道：“当然不是，如果顾子衿当真跟着我，在我处置左清清的时候，他不会不出来制止的，毕竟左清清虽是养在顾清让身边的，可说到底，她还是顾子衿的表妹。”她顿了顿，回身坐在车沿上，“怀瑾在哪里，我大致是知道的，之所以在北戡绕这一个月，也是担心如果我直接去了那里，很可能会被顾子衿的人看到，毕竟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怀瑾，整个北戡定还布满了他的人，当时我刚走，他一定会下令让那些人警戒，不过再警惕，一个月下来，他们的关注度多少也都松懈下来了。”

　　稚初坐到她身边，将手中长鞭轻轻抽向马匹后，他看着她问道：“那我们现在是去找怀瑾吗？”

　　“嗯。”

　　“那我们是去……”

　　“江林。”

　　……

　　初微和稚初到达江林后，他们便将马车舍了，毕竟马车太过招摇，江林虽大，可如今气温已降了许多，街上的人本就不多，若是他们一直驾着马车，只怕很快就会被顾子衿的人盯上。

　　在安排怀瑾离开的时候，初微曾写信告诉过怀瑾，她若是要在江林长住，便将她的住址留在她们去花灯会时住的那间客栈里，若是她等事态稳定后想要离开江林另寻住所，或者她想离开北戡去别的国家，她便将此意写下留在客栈。

　　给客栈老板看了她和怀瑾约好的暗号后，客栈老板将怀瑾的住址给了初微，两人便换了装一路朝江林竹海后的竹舍赶去。

　　已是深秋，萧瑟阵阵，羊肠小道被两侧竹林压着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初微心中虽渗，却觉得这地方极好，竹林森森，若是被人追赶，只要逃进竹林，要脱身也容易些。

　　小道尽头便是一户人家，初微走在前面，迫不及待地去敲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并没有用木栓拴上的大门便被吹了开来，拉长的一声木头摩擦的声音后，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今日阳光虽淡，可如此晒晒，对你的身子也是好的，就连阿离也是，方才还哭个不停，如今却已经睡着了。”背对着大门站着的女子一身粗布兰裙，头上系着同色碎布方巾，淡淡的阳光照在她身上，仿佛给那身衣裳画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一边跟身前坐在躺椅上的男子说着话，一边用手上的木梳仔细地打理着男子随意散着的墨发。

　　男子是侧对着大门的，他紧闭着眼睛，看得出来脸色有些不好，满面的苍白中就连唇色也都褪上了好些颜色，听了女子的话后，男子微微一笑，试探着抬手朝女子的脸摸去。

　　女子会意地握住了男子的手，将他修长的指尖握着，带着它覆上了自己的脸颊。

　　难道她走错了？

　　初微满眼疑惑地回头看着稚初，竹海尽头便只有这一所房子，难不成是怀瑾和这对年轻夫妻同住在这里的？

　　“先进去问问吧。”稚初小声说道。

　　初微忙点了点头，轻敲了两次门板，而后才将大门大推开来，“请问……”

　　背对着大门站着的女子闻声回头，已顺势跨进门槛的两人见到女子的样子，骤时怔住，谁也没有想到，方才和那名男子如此亲密之人，竟然是怀瑾！

　　先不提她和那名男子是何关系，就她现在的样子……从前哪怕脸色再差，她也会仔细梳妆一番的，如今眼前的这个人，别说那一身的素布粗衣，就是她未施粉黛的面容，也让初微一时间不能确定是否是自己认错了人。

　　更重要的是，她和从前比起，眼里的有些情绪，就算是刻意去藏，也是掩盖不了的。

　　“白姑娘！”见到大门处的两人后，怀瑾脸上骤时浮出欣喜，一边疾步朝两人走过来，一边探着头朝两人身后张望着，“稚初，你也来了！南清呢？她是不是也来了？白姑娘曾写信跟我说南清她中了蛊毒，还叮嘱我让我不要担心，说你一定会救南清的，现在是不是已经没事了？她在哪？”

　　怀瑾的话问得稚初面露难色，他低头去看初微，初微却只盯着怀瑾一言不发。

　　见稚初没有回应，怀瑾收回了视线看着他，“稚初？”

　　关于她的事，若是要说，那并非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初微回过神来，不由看向了稚初，却发现他眼里的情绪似乎比她心中的还要复杂，她这才想起，当初为了不让稚初牵扯太深，她并没有将全部的计划告诉他。

　　哪怕她知道，就算稚初知道了一切，顾子衿想要撬开他的嘴从他那里得到怀瑾的下落，那也是不可能的，可她不愿那样，当时的她想着，只要稚初不知道，待她将半个真相告诉顾子衿后，他便不会为难稚初。

　　当然，最理想的结局，是她在帝都解决了左清清后，等稚初在西边转了一圈回来后，她便和他一起离开。

　　其实当初在安排怀瑾离开的时候，陆文渊虽是里面最重要的一环，但对于他，初微并没有将真相告知，只找人将他拖住，营造出了一场“巧遇”，至于稚初和初锦阁的绣娘，他们都是她为了引开顾子衿而设下的圈套。

　　当初真正送怀瑾离开的，是白苏。

　　只是她没想到，就怀瑾方才的话来说，想来当初将怀瑾送来江林后，她们两人过后却是还有联系的。

　　迎上初微的视线，稚初想了想，忽恍然道：“原来当初送怀瑾离开的是白苏。”

　　初微忍不住笑道：“还不算太笨。”

　　“当初她差点害死你，那时你竟敢让她帮你。”

　　初微抄手便朝稚初的头拍去，只是现在两人的身高差让她即使想打，只要稚初稍一后退，她便会扑个空，“到现在你还这么说，正好，现在我也找到怀瑾了，按照当初我们俩定下的约定，只要我找到怀瑾，你就乖乖去沧山。”

　　他们俩刚离开帝都的时候，她便跟稚初提过当初黑衣人让她将他带去沧山的事，她告诉他，他有一身武艺，往后定会有一番事业，他不必留在她身边，待他去沧山后，纪先生应该会帮他解开黑衣人的秘密，所以，他们俩该就此别过。

　　当时他并没有与她争论，沉默许久后，他只说，等她找到怀瑾后，他会走的，但她若是要独自一人上路，他绝不答应。

　　此刻见初微提起此事，稚初脸上哪里还能有什么埋怨与疑惑，他眉心一拧，忽跳到怀瑾背后，大喊着：“怀瑾姐可要为我做主呀，沈初微她想卸磨杀驴，她要将我赶去找纪先生那个古怪的人，我可不去，当初我替你和她送信的时候，我们便说好了的，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无论如何你也要让我留下来才行！”

　　这又是哪一出？

　　初微面露诧异与震惊，她不过是借着话头闹一闹稚初，如今他们俩刚到，她怎么可能立刻赶稚初走，谁知原来那个将自己可爱的长相弄得冷冰冰的稚初，为了能留下来，竟跟怀瑾撒起娇来！

　　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性子，可他方才刻意营造出来的楚楚可怜配上他那张脸，竟是该死的合拍！

　　初微一时无语。

　　“沈初微？是谁……”听了稚初的话，怀瑾转头看着他，疑惑道。

　　闻言，稚初不由看向了初微。

　　“是我。”初微微正了脸色，道，“怀瑾，我不是白苏，我叫沈初微，便是……从前的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