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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选择原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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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詹拧开门后,门框后面,站着稀零疏落的几个人影。
秦东浩的声音远远地从门那儿传来:“洛冯,你看谁来了。”
詹洛冯闻声,开始有所动作,急不可耐的扶着付霞的手,一步一颤地走下家里的楼梯,她走的步子很急,一步当两步走,老是踩空。
丁零当啷地,从楼梯上滑落。
付霞边扶着边在旁边埋怨:“走慢点,是你的总跑不了的。”
她五步化作三步走,转眼就拖着付霞站到了门厅,那副风火神速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在家休养的病秧子。
定睛朝门外瞧着,
门旁倩影,恍如隔世。
站在人后的安橼,眼神锁定在詹洛冯的身上,瞧见她揣着病体,三两步就下了楼,跌跌撞撞地,连路撞的栏杆叮当响,一往无前地要奔到自己面前,
安橼心里也时刻牵连着,看着詹洛冯像个小狗似的横冲直撞,又着急又心疼,生怕她伤刚好,人刚醒,可别又从楼梯上摔下来,出个什么差错。
没等她朝自己走来,安橼便急切地从人群里出来,伸出双手,小跑着去扶住她。
付霞也识趣地完成交接仪式,还在最后一下准备放手的时候,悄悄加了把劲,把詹洛冯推到了安橼手里。
詹洛冯瘦高的个子,直接倒在了安橼的怀里。
安橼接住她,稳稳让她倒进自己怀里,这一抱,等了好久,等到林花谢了春红,等到东风走的匆匆,她屏住呼吸,感受着詹洛冯久违的体温,久违的人气儿。
她双手轻柔地抚住詹洛冯的后背,十指在她背后细细摸索,这几个月来,躺在病床上日日相对不觉得,今天搂进怀里才这么明确的感觉到,虽然詹洛冯生就的清瘦,但没想到如今已经瘦成这样了,背后的根根肋骨,硌得人手生疼。
…付霞老詹,秦东浩林旗樊颍,好多人,都充满默契地眼神望向别处,手里的袋子也不着急找个地方放着,沉默,寂静,把时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二人…
她们拥抱了好久……才舍得好好抬头看看对方。
安橼怔怔地看着眼前全须全尾的大活人,手抚上詹洛冯的脸颊,温柔地回复到:“别急,我来了。”
詹洛冯也捂住脸上安橼的手,眼含柔情地看着安橼,心里充满了歉疚。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这段日子并不短暂,那天在学校的下午,窗外梧桐还是新芽初露,而现在,醒来的时候,从家里看窗户外面,已经能看见积翠如云的树冠了。
这段漫长的日子里,自己倒是没什么烦恼,好坏不过是一阵神游,大梦初醒之后,便能知道生死结果。
而眼前这个人,安橼,一直在忍受着漫无定数的等待,一直在悬着一颗心,担惊受怕着,疲惫不堪着。
詹洛冯看着安橼的眼睛,心疼的说:“让你久等了,对不起,又让你等了那么久。”
……
……
卧室里
詹洛冯坐在床上,嘴里塞着秦东浩买来的橘子,连连称甜。
擦完手上的白色橘子絮,察觉到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秦东浩,都是成双成对。吃水不忘打井人,于是意味深长地说着:“东浩啊,刚刚站在门厅那么久,是不是又想画小房子了?”
秦东浩感觉这话像热锅里蹦出个冷豆。搞的自己莫名其妙。睁大了双眼,看着詹洛冯:“不是说你被江琳扎的是心脏吗,怎么脑子也像扎爆了几根血管似的呢?什么小房子大房子,尽说胡话。”
林旗提醒他:“那天下午,你可不是一直都在桌子上涂鸦吗?”
秦东浩恍然大悟:“哦哦哦哦…哦哦…诶,你说的是这回事,喂,洛冯,并不是每条单身狗,都会涂鸦损坏公物的好不好。”
林旗:“这么说,您是独有的一条?”
秦东浩:“诶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话怎么说来着……”
詹洛冯偷笑:“我看得把你尽快地嫁出去。”
樊颍也在旁边挽着林旗的胳膊附和:“对啊,今天屋里面7个人,詹爸爸和詹妈妈,洛冯和安橼,林旗和我,还有一个鹤立鸡群的你……”
秦东浩故作不屑:“孤独是完美男人的最佳伴侣……”
詹洛冯想起前世秦东浩的小心思,便装作不经意的提到:“这可暑假都要到湘西了呢,你说,景色那么美的地方,划着小船,吹着小河风什么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没意思呀……”
秦东浩:“喂喂,洛冯,咱们几个可都是上午现买的火车票,不远路程和课业,来你家看你的啊,怎么你这家伙一醒,就开始火力全开,全场扫射啊?”
詹洛冯装出无辜的表情:“诶诶,搞清楚,我可没有无差别扫荡,我这是集中火力,精准打击…只为你…”
秦东浩语塞。
安橼沉默许久,了解詹洛冯大致的意图了,便出口教训她:“洛冯,要说什么便直说。”
詹洛冯被教训了一下,瞬间回复了正经。
林旗在一旁拉着樊颍,捂嘴哂笑。
樊颍摸不着头脑。
秦东浩得意的语气:“一物降一物。”
詹洛冯:“……”
她瘪着嘴了一会,等到尴尬消散的差不多了。才终于开口:“东浩,我说……”
秦东浩:“耙耳朵。”
詹洛冯:“你!”
安橼在一旁不自觉的右手捏着,好像忘记詹洛冯的耳朵软不软了。
林旗:“洛冯你到底想说什么,我等了好半天了。”
詹洛冯没好气的说着:“真是的,叶疏妍的生日是七月五号。”说罢,等着秦东浩怎么接话。
樊颍在一旁恍然大悟:“秦东浩,秦东浩?你怎么藏的这么深?”
林旗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迟疑的问:“东浩?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吱一声的?”
秦东浩本人更是懵逼,自己的心思,从上大学至今,一个字都没透露过。藏得严严实实,下课尽量避免和叶疏妍走在一起,上课尽量避免和叶疏妍坐一桌交谈…把自己尽量表现的贞烈…
詹洛冯离得远,于是小声的对着安橼耳语:“这个大傻个儿,上辈子心思埋那么深,湘西喝醉酒后大家都看出来了,他还不好意思,后来拖了好多年才鼓起勇气追疏妍,你说何必呢?你说他是不是…………”
秦东浩打断她:“洛冯,嘀咕什么呢?”
詹洛冯紧张:“啊,没,没……”
秦东浩:“你怎么知道的?”
詹洛冯暂时还没想到自己会被反问……支吾着……安橼替她解围:“东浩,疏妍放在教室里的画筒,每次走的时候全是颜料,但每次上课拿出来的时候,都是干净如新的……每次能比疏妍更早到教室的人,除了你,没别人了吧……”
詹洛冯松了一口气。
樊颍听罢安橼的话,问道:“那,第一个到教室的难道不是你们老师吗?”
詹洛冯:“老师一般最后一个到。”
樊颍:“哦,不好意思……”
林旗:“有的时候不到……”
樊颍:“好…好……”
秦东浩被说中了心思和举动。有点害羞,站在原地,红着脸。
林旗还是在追问:“东浩?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都不吱一声的?”
秦东浩低头脸红了半天后,抬头,望着在场的其他几人:“吱。”
其余几人,看他这样,也无话可说了。
……
……
本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的原则,老詹认为,医生都发话了詹洛冯没伤到要害,那就是皮肉伤。
既然是皮肉伤,就不宜在家久留。
于是昏迷三个月,休养一星期。
江城这三个月来,“重点大学大一新生被女同学恶意捅伤”的新闻闹的沸沸扬扬,大街小巷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几乎都是这个。
不少江城老街区里面,嚼舌的街坊们都在说,不晓得现在是怎么了,越是重点大学,越是有些耸人听闻的案子出来,现在天子骄子都在想些什么,都是同学,多大的仇恨才非要杀人哦。
才6月份,这个事件的可怜被害者,就悄悄又出现在江科大的校园了。
詹洛冯走在学校的路上,忙着去找辅导员说明情况,她想着,自己上辈子玩玩打打都没休学,可不想这辈子这么兢兢业业,但却因为被捅了一刀,反而莫名其妙休学变成学妹了。
那可太划不来了。
但她走在路上,感觉很不自在,因为不少人都行着注目礼,盯得她直起鸡皮疙瘩。
她每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就能感觉到对方,本来窃窃私语兴致正浓,突然和自己四目相对时,便霎那间收剑回鞘,噤声,好像躲着自己怕自己听到。
她纳闷地给林旗发短信:“我是不是出院之后,变好看了?行人都好像在议论我,还好没生在古代,不然我就要被掷果盈车给砸死了……”
林旗:“大家围绕着你的讨论,一般没什么好话……”
詹洛冯很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可是受害者!”
林旗:“受害者有罪论呗,观众又不知道真相,只觉得好像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样,很多人都在传,你和江琳是一对你虐我我虐你的女同情侣,然后你背叛了江琳,于是江琳因爱生恨,而你收获了真爱的利刃……现在好多网友甚至把江琳美化了,都觉得她是女性榜样,敢爱敢恨,还敢攮人……好多人还‘拜琳姐,不挂科’,呼吁给江琳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詹洛冯目瞪口呆的看完林旗的短信,一腔不满压抑在胸中,但话到嘴边,觉得打什么字都很滑稽可笑,只能有气无力地发了一条:“冤枉……她是尊祖宗,惹不起,惹不起……”
接着避开行人的目光,忿忿地接着往前走。
不一会,手机又响,是林旗的短信:“你也别愤愤不平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并不是所有流言蜚语都把你俩捆绑成一对儿了,现在网上舆论事实是,有15%的人也认为,是你抢了江琳的男朋友,因此二女共争一夫,仇人见面……”
什么玩意儿?这还不如前一条谣言呢,剩下的詹洛冯看不下去了,直接锁屏。
感觉心脏刚好,血压又上来了,阳光照耀的刺眼,她无奈自言自语:“都是些什么知音小故事啊……”
……
……
辅导员李艇把保温杯放在桌子上,张大嘴巴:“詹洛冯啊,你回来了?伤好了吗?”
詹洛冯笑笑:“伤好了,谢谢李导关心,李导,那个,我来是想说,我想去期末考试,不想休学,也不想推到下一年,就今年考完得了,别因为耽误了三个月,搞得还考不成试了。”
李艇拿着笔,反应了半天,说道:“哦,哦,好,你说考试是吗,但是,你都没上课,复习啊什么的,跟得上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挂科了还是得明年补考,你想好了吗?”
詹洛冯轻松一笑:“放心,稳过。”
李艇犹豫了一阵,说道:“那行吧,文件过来,我给你签字。”
詹洛冯:“好嘞……”
詹洛冯拉开书包拉链,拿出递交给学院的特殊情况证明,李艇打量着翻文件的詹洛冯,好像确实健健康康,活力四射,恢复的挺行,李艇把手中黑笔递过去:“来,拿这个签字。”
詹洛冯抬头:“啊,谢谢李导,我在家签过了。”
李艇把笔收回来,回应道:“啊,啊,签过了就行。”他在手中不安地转悠着笔,有些犹豫,有些不安,观察着詹洛冯的一举一动和情绪,试探性地说道:“洛冯啊……”
詹洛冯:“嗯,李导……”,继续忙着翻手中文件。
李艇有些歉疚:“这段日子有些对不住你……学院这边我们也是秉公办事,想考试就得递交这些文件,我们也知道你是没办法的,突发事件对不对,料不到的……”
詹洛冯无所谓:“知道呢,我都知道,没事儿,本来考试学业进度就应该走流程,按规章制度办事嘛。我这段时间缺课,当然应该递交证明了……”
李艇:“啊,对,走流程,但那个,那个叫江琳的艺设的学生……她……”
詹洛冯拧起眉头,放下正在整理的手中的文件,双手空空,迟疑了一阵,拉开椅子坐下,正襟危坐的看着李艇,说道:“她怎么了?”。
这样严肃正经的样子,看的李艇有些冒汗。他犹豫的说着:“别紧张,就是,两点,一个是,学生还年轻,确实犯了大错,但是呢,这也才刚大一你说是不是,人生路刚刚起头,我们都晓得的,很重要的,耽误也不好……第二个是,你的父亲那边……”
李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些担心詹洛冯的不满。
毕竟,詹洛冯在这件事情上,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李艇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詹洛冯坐着观察着李艇的神情,年代有限,她十分清楚李艇在担心什么,她记得2013年她刚上大学前后,随着社交网络的便利,各种新闻消息渐渐开始由微博作主要渠道,因此,各种乱象消息经常在微博上突然爆出来,压都压不住。
那个年代,经常会有新闻被莫名其妙的压下去,或者突然消失。但是还好,这种现象也就持续了十年左右,后来监督体制也开始慢慢透明化,一切都在向好的势头发展。
但是现在,仍旧是2014年。
如果她选择把事情闹大,学校也会给她施加压力的,甚至会出手把这个事情压到消失。
其实今天,无论自己的态度如何,选择都是固定的,她必须不追究,为了学校的名誉。所以,李导大可以强硬点嚣张点让自己选择原谅,老实一点。
但她静静观察着李导,发现李导的表情很愧疚。
还挺有良心的嘛,难得没有官僚主义…詹洛冯心想。
再加上,老詹其实在她昏迷的时候,做主原谅了江琳。
那就顺水推舟好了。
詹洛冯帮他回答:“李导,我明白……我爸爸跟我讲过了,我家已经在我昏迷的时候选择了谅解。所以,我知道,她会回来重新上课的。您也放心,我不会在学校里为难她,更不会在网上造势,也不会在掀起舆论让学校怎么样怎么样……”
李艇有些对不住她。但还是挺感动她可以选择释怀的。
签过文件后,重重道谢。
……
……
周围所有人都表示,对詹洛冯一家不追究很惊奇。
但是詹洛冯想到那天老詹对她讲的话,觉得这样做,并不圣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