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境》又荞

18、第 18 章

　　琉璃拿着两张今天收到的喜帖，犹豫着要不要去周日的同事婚礼。过了25岁生日后，琉璃接的喜帖就没有断过，同事的，因为工作关系接触过几次的，还有些根本记不起在哪认识的人。只要留下了联系方式，琉璃就会准确无误地收到连对方的脸都想不起来的红色炸弹。这些喜帖的主人也从最初的正常头婚到二婚甚至三婚。为了揽份子钱，这些人真是够拼的。成年人为了经营这些必要不必要的关系，红色炸弹是少不了要经历的。
　　余璟看到那两张喜帖，心里有些泛酸，要不是自己的身体如此，发这东西的早就是他和琉璃了。
　　再三哄劝琉璃终于肯答应参加婚宴，红包就随意包一个吧。余璟想在外工作还是要处好同事关系，偷偷往她的红包又各加了一百。
　　“我觉得真不划算，每年出这些钱都是一笔数目。而且那些人的品味也太差了，我就很少吃过高级的婚宴。”琉璃向来不习惯讨好别人，可在社会生存有多少不成文的规定必须遵守。
　　“反正日后也不会办婚礼，余璟，我们是不是亏大了？”琉璃绕着余璟的脖子开玩笑地说。
　　“怎么会呢？琉璃以后一定会得到比付出更多的东西。”余璟有些心虚地避开琉璃的目光，他在考虑是不是该把真相说出来。
　　昨天去医院复诊，癌细胞已经大面积扩散了。医生预测，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了。看到琉璃的样子，他真的很想亲近，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本该远离她。琉璃的性子极端，要是自行离开，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想起第一个暗恋的对象，那是在大一，自身的条件使他一开口就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当时余璟的母亲刚发病，负担虽不是很重，可从小缺少父爱，外形不出众，性格内向也是难以吸引异性的。后来，余璟再也不敢喜欢别的女孩，他觉得自己都无法接近她们。而琉璃，就是一个能让自卑的人产生自信的存在，也许是惺惺相惜，琉璃本身也是这么一个角色。
　　婚宴上，琉璃和新同事聊着一搭没一搭的天，其中有个长得不怎么样却无比自信的男人一直在搭讪她。琉璃看到那种不可一世的嘴脸就来气。一问才知道对方是新娘的哥哥，家里开了烟酒店，小有资本，年纪不小还未成家，整天沾花惹草。见勾搭琉璃不上，男人没趣地改换目标。一个平时和自己话不多的女生怪琉璃为什么这么冷淡，人家也算有房有产业的，约个会也没什么。有几个同事知道琉璃家有个不工作的重病男友，都私下劝过她再找个经济条件好点的，起码身体健康有工作，琉璃只是笑着敷衍。
　　这种场合琉璃真是身心疲倦，她宁愿加班，为了工作熬夜，也不愿见到那些话不投机的人。思茹也说过这时代聪明女人是既要爱情又要面包，琉璃不能养着一个病人一辈子吧。琉璃坚信余璟很快就会痊愈，找到新工作，况且他也不是让自己养着，生活费还是按时给的。思茹也不好多说什么，琉璃在不认识的人眼里，可能就是一个苦情的角色。
　　琉璃不是会为了无端的爱情舍弃一切的恋爱脑，她这么做，无非是出于对余璟过度的同情心，对他的投入越多，自己获得的也就越多。这种恋爱观的女生也有不少，但不是公认的主流，是要被打上“这不是爱情”“愚蠢的女人”的标签的。在无人的时候，琉璃也常问自己，对余璟的这种感情，到底算不算得上爱情呢？

　　余璟吃过药后，看到忙完家务活的琉璃坐在沙发上看书。他想了想，是时候要坦白了。
　　“琉璃，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哦。”琉璃有些疲倦地看着一本散文集，最近总是有些精神不振，恶心的样子。
　　“我，其实出院并不是康复了。我的肺癌已经到了晚期，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了。”余璟没想到说出真相的心情是这么平淡，仿佛像说了今天忘记买抽纸那样的小事般轻松。他观看琉璃的反应，并没有出现预期的大悲或是担忧不已。
　　琉璃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话，她前年刚见证过一场死亡，时隔不久，又一个亲密的人宣布自己的死期，这算怎么回事。
　　“我知道瞒着你不对，我承认自己很自私，明知没几天活了还和你生活在一起，给你很多虚假的幻境。但是我也不忍离开你，我第一次见你的目的，就是为了抚慰你，你所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
　　“余璟，又轮到你要死了是不是？你们一个个地在我身边，就是为了告诉我你们活不久了，然后悄悄地死去留下我一个人悲伤，对不对？你们都是商量好要整我的对不对？”琉璃不敢看余璟，低着头语无伦次地说，她都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荒唐话有多伤人心。
　　“对不起琉璃，我还是不能给你带来幸福。你如果要我离开，我可以立马消失在你眼前。只是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开心起来？”余璟做好了从琉璃眼前消失的准备，他矛盾地希望琉璃不会那么绝情，又想琉璃对自己好一点，让自己离开，一切事情都画下句号。
　　“你真是个自私的人，本来已经和我毫无关系了，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在一起后又患绝症，现在还想自己一个人离开世上，余下我独自伤心。你太自私了！”
　　余璟明白自己名字的含义，余下的光景，取得真贴切。也许他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转瞬而逝的生命，连同自己的母亲，还有也是患癌去世的只有十岁的小姨。这种可怕的基因就是一个诅咒，既然承受了这些可怕的诅咒，为什么又要让自己遇到希望，琉璃的出现，是让自己死得更孤独的错误罢了。
　　琉璃难过得腹中剧烈疼痛，却不敢说出来让余璟心软，她噙在眼中的泪水滴落在沙发上，濡湿一片，只要不抬头，余璟就不会看见自己的脸，就再也不会对自己留恋。
　　“对不起，我也承认了自己的自私，我再也经受不起失去爱人的打击了，请你离开吧，求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眼前了。求你！我不爱你了！”琉璃意识到自己从未对余璟说过爱他，现在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自己是不爱他。也许从来都没爱过。
　　“只要你能幸福，你要我怎样都可以。我现在马上走，你无须担心我的去处。谢谢你陪伴我的这段时光，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谢谢你，琉璃。”余璟的心像被挖了个大孔，他感受不到疼痛与其他感觉了。收拾好行李后，他最后一次从琉璃房间走出来，看着琉璃落寞的背影，余璟伸出了想要拥抱她的手，即将触碰到琉璃时又收了回来。
　　“我走了，琉璃。你就当从没认识过我这个人吧。”余璟在出门前看到墙上映着的琉璃的轮廓，做了个亲吻的姿势。
　　琉璃一直不敢回头看余璟，蜷缩在沙发上死命忍住腹痛。
　　余璟拿着行李出门，每隔一段路就往琉璃家的方向看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栋熟悉的房子的位置。
　　琉璃腹中实在疼痛难忍，以为是盲肠炎，一个人摇摇晃晃地下楼打车去医院。
　　一开始挂了肠胃科，医生还是不明白琉璃为什么会腹痛，而且这种痛是一阵阵的。没有腹泻的症状，就是腰酸困乏，他建议琉璃去妇科看看。琉璃又转去妇科，奇怪的是在刚拿到号的一瞬间突然又没事了。妇科医生做了检查没发现什么大问题，她让琉璃去验尿。不明所以的琉璃照做，拿着样本到窗口排队，过了一会儿有结果了。
　　医生在诊室就能联网看到检验单，空手而回的琉璃还蒙在鼓里。
　　“你啊，真是粗心，有孕快一个月了都不知道。你的情绪太波动了，这样会影响胎儿的。以后定期来检查吧。先给你开点安胎药，看你之前的病历就知道你身子太弱了，怀这一胎不容易啊。”
　　琉璃听得一愣一愣的，至今还没反应过来。和余璟同居时那么用心地备孕都没成功，为什么现在才……琉璃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日历，已经六月份了。这下她和那些未婚有孕的女孩一样，不知道对新生命的到来该欢喜还是难过。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连待产都困难，更别说把孩子生下来养大。家人知道后肯定也不会允许的。
　　琉璃拿着药回到家，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定是诊错了，验尿也许不太准确，出错也是有的，要不明天找思茹陪自己去妇科医院再检查一遍吧。
　　知道琉璃检验出有孕消息，思茹先是为她高兴，她也知道琉璃一直在备孕，这下余璟可高兴坏了吧。
　　“余璟，他已经走了。”
　　“什么？走了是什么意思？他不会那么渣知道你怀孕抛弃你了吧？”
　　“不是他抛弃我，是我抛弃他。”
　　“你说什么？怎么回事啊到底，你们俩发生什么了？”
　　“明天再说吧，电话了里说不清，我想休息了。”
　　要不是这个风波，琉璃今晚肯定会失眠的，现在身心疲惫得只想好好睡一觉，也许第二天早上醒来这一切都没发生。每次遇到难以面对的事情，琉璃就会大睡特睡，意图忘掉这些不快。
　　结果醒来后才上午九点，琉璃还是要迎接新一天的到来。她连忙换好衣服，到楼下买了早餐就去地铁站等思茹。
　　比琉璃还焦急的思茹等在楼下已经很久了，她一看到琉璃出来就拉着她去吃早饭。
　　“一定要吃好早饭，要真是有了孩子营养一定不能忽视的。”两人匆匆吃过牛奶包子就往医院赶，上午在医院排队是一种很可怕的体验。
　　等了三个小时终于轮到琉璃了。琉璃精神恍惚地走进B超室，这一切果然都不是做梦。
　　“胎儿发育正常，就是小了点，多注意点营养啊，年轻姑娘这么瘦弱怎么得了？丈夫也不管管。”医生不知道琉璃为了备孕花了多少心机，吃了多少补药。还好有那些补药的支撑，不然这一胎可能早就保不住了。
　　“前三个月是关键时期，一定要好好养着，像你身体虚弱的更不能大意。”琉璃丝毫没有开心的表情，拿着检验结果出来。思茹看了这下是真确定了，只是不知道琉璃说的余璟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