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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副本一·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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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弗如的三魂七魄从濒死的躯壳中钻了出来,她盯着业已成了死肉的皮囊,既不甘又怨恨。
不甘的是她功败垂成,终究没能使这个暗无天日的世道好起来,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在她亲眼见到百姓易子而食前,固执地认为同类相食不得好死,更何况是拿自己的子女做交换。
但在她亲眼见到易子而食后,她登时怔住了,不管是一脸麻木地啃食着稚子之人,还是边哭边捂住自己的嘴巴,以免呕吐出来之人,皆是被涂炭的生灵。
吃人的世道下,人如何为人?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人若要活命,自然与禽兽无异。
幸的是近年未有天灾降临,不幸的是人祸不断,上至高坐明堂的天子,下至为人驱使的小吏,俱是自私自利之徒。
百姓手无寸铁,饱受欺压,饥寒交迫,最终酿成了一桩又一桩的惨剧。
故而,只消铲除人祸,便能使百姓从禽兽变回人。
可惜,她今日身死,顾不得这世道如何了。
怨恨的是她有眼无珠,竟然连席琅与周道云包藏祸心都看不出来。
席琅泪流不止,明明没发出什么声响,却教她觉得聒噪,突地听闻席琅唤她“陛下”,她顿觉讽刺,相较而言,她更愿意见到席琅小人得志的丑态。
难不成这席琅后悔了?
人死不能复生,后悔了又如何?分文不值。
这席琅还不如周道云瞧来顺眼,至少周道云面上除去微不足道的惋惜,便是志得意满的快活。
周道云见百姓围了上来,不耐烦地道:“都滚开!”
百姓中有人哀声哭了起来:“陛下驾崩了。”
霎时间,哭声连绵开去,直抵九霄。
周道云厉声道:“这贱妇尚未登基,算不得‘陛下’!”
周道云素日总是慈祥地唤自己“弗如”,现下却唤自己为“贱妇”,显然自己没有从了他,令他气急败坏了。
毋弗如忧心忡忡:这般小的肚量恐怕不会善待百姓。
百姓却是此起彼伏地高呼:“陛下驾崩了。”
生前,她来不及为百姓做什么,不过是在行军中,严令所有人不准对百姓奸.淫辱掠,若有多的,带不走的吃食,便无偿分发予百姓。
周道云怒气冲冲地指着周遭的百姓道:“待老夫登基,便将你们悉数问斩!”
百姓中自有人由于恐惧而不敢作声,亦有人反唇相讥:“这天下是陛下打下来的,你不配!”
周道云提剑便要取其首级,所幸被席琅拦住了。
虽然周道云收了剑,充满杀意的剑气仍是割开了席琅不算厚实的冬衣,进而没入了席琅的脖颈,逼出血来,伤口不深,要不了席琅的性命。
毋弗如盯着一剑贯穿了自己心脏,其上干涸着自己血液,又添了席琅血液的利剑,恨不得凌迟了周道云。
周道云这个衣冠禽兽一旦坐上皇位,能较先帝好上分毫,便是上苍保佑了。
都怪她识人不明,以为从小疼爱她的表舅是个善人。
突然间,她记起了自己四岁那年的事,是日,她正在假山边玩雪,周道云陪着她,周道云笑言池塘结的冰已足够厚了,不若去上头玩耍,然而,那冰面并不够厚,她一踏上去,便迅速龟裂了,害得她整副身体直直地堕入了刺骨的池水。
她年岁尚小,受了惊,不及反应,已被周道云捞了上来。
周道云抱她回房间,继而将瑟瑟发抖的她剥了精光,擦净后,换上了干爽的衣裳。
因为周道云并未对她做出什么过分之事,以致于她一直认为是周道云救了她一命。
如今细想,周道云的眼神并不单纯,且若不是娘亲及时推门而入,周道云或许会对她行不轨之事。
显然,对于她周道云预谋已久。
尽管这世间并非没有表舅娶表外甥女的先例,但周道云不该对她生出这般龌蹉的心思,尤其是当时仅仅四岁的她。
她分明没了肉身,思及此,仍然感到肚腹一阵翻腾。
若非吐不出什么,她定然早已忍不住了。
席琅直视周道云的双目,一字一顿地应和百姓:“陛下驾崩了。”
周道云嗤笑道:“席琅,你勿要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做派,小心恶心了你口中‘陛下’的在天之灵。”
毋弗如心道:周道云固然人面兽心,这话倒是说得不差。
席琅想起毋弗如临死前待他的态度,心知被周道云一语中的,顿时如含黄莲。
毋弗如瞥了一眼抱着自己的尸身,被自己的鲜血浸润了衣衫的席琅,不由冷笑。
席琅、百姓与周道云的对峙尚在继续。
毋弗如脑中灵光一现:这席琅兴许从未后悔过,他这一番惺惺作态是做给百姓看的,有了得意忘形的周道云的衬托,他现下简直像是个盛世明君的好料子。
席琅其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不管如何对不起她,总归较周道云更适合做九五之尊。
忽有一衣衫褴褛之人操起锄头,直击周道云的后心。
周道云看都不看一眼,重重地踹了此人一脚。
此人当即飞了出去,撞上了墙角,连连吐血。
毋弗如心下自责,到了那人跟前,蹲下身去,端详着其眉眼,关切地道:“你可还好?”
阴阳相隔,对方当然听不到。
毋弗如倏然发现这人她是见过的,她曾分了对方半只馒头。
这人攻击周道云便是念着半只馒头的恩惠么?
何必如此?
她长叹一声,一回身,竟见不少百姓效仿这人,不约而同地操起能用的物什围攻周道云。
周道云不是善茬,下手不留情,且一身杀人的功夫,百姓当然讨不得好处。
“陛下定是被这恶徒害死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一时间,响应者众多。
“为陛下报仇!”
“为陛下报仇!”
毋弗如对于百姓的爱戴受之有愧,疾步至席琅面前,质问道:“席琅,你便在此处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百姓血流成河么?”
席琅怔了怔,略略垂眼。
毋弗如的身量较席琅略矮一些,她对上了席琅的视线,催促道:“席琅,救人!”
“弗如。”席琅轻唤,他定是伤心过度,生了幻觉,毋弗如已然气绝,岂能对他说话?
毋弗如看着被周道云重伤的百姓心如刀割,幸好目前为止尚未有一人丧命,因为她并未瞧见一缕如她一般的魂魄。
“席琅!救人!”她心急如焚。
“弗如。”席琅顿了顿,“弗如,我……”
他欲言又止,少时,抱着毋弗如的尸身进入了混战当中,转而一手抱着尸身,一手扣住了周道云的手腕,面无表情地道:“住手。”
席琅的气力不及周道云,周道云剑锋下压,直要砍去席琅的一条右臂。
须臾,剑锋嵌入了席琅的右臂,霎时,鲜血淋漓。
眼见森白的骨头暴露了出来,毋弗如亦不心疼席琅,她只是害怕席琅阻止不了周道云的杀戮。
便是此时,她脑中忽而响起了一把不似活人的嗓音:【陛下。】
说话者显然不是黑白无常,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