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浊》燕予惘悠

4、第四章

　　秦远立刻住了声，束手立在一边低头站着，眼底有一闪而逝的委屈。许文泠见来者人高马大，眉目凌厉，鼓起的肌肉昭示着他的破坏力。潘无伶缩了缩脖子，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段无清冷眼瞧着许文泠，像是确认了什么后眼角爬上一丝笑意。

　　“新来的弟子吗？”
　　“是，是的。”

　　许文泠有些经不住对方的威压，余光瞥见秦远的身形微颤，面色发白，几欲站不住脚。他感觉到潘无伶分给他的一小部分防御罩使他的压力减轻了，却不知明明实力相当，为何秦远抵御不住。段无清也看了一眼秦远，轻蔑地勾了勾唇，道：

　　“秦远，你带他去刀潭取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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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阁是剑修，分习驭剑和用剑。驭剑是运用灵力操纵长剑，而用剑是以手仗剑。”秦远温润的声线清冽似水，平淡的语气缓缓介绍着刀潭，“刀潭深处是一座水宫，其中收藏着各种刀剑，定有合你心意的。每一把刀都有刀灵，你需待刀灵选你，方可取而用之。”

　　不多时，一湾深潭赫然出现在后山的竹林中。许文泠小心翼翼的走到潭边，向下看——可以清晰地看见水底一座晶莹剔透的殿堂，其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千上万把刀剑。秦远眼角带笑，朝潭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许文泠登时瞪大了眼，不确定地发问：

　　“我……需要下水？”
　　“嗯。别担心，在刀潭内你可以呼吸——我帮你。你只需要见见你的剑灵并取回你的剑。别担心。”

　　秦远安抚性地拍拍许文泠的肩，柔声道。许文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猛地扎进水中。正如秦远所说，他能够在水下自由地呼吸。许文泠定了定神，朝水宫游去。刚推开厚重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吵吵嚷嚷的喧闹声。见到许文泠，仅仅付与一阵短暂的沉默，又自顾自地吵闹起来。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你是玄武阁来取剑的内门新生吗？真年轻～”

　　来者是个身形修长的男性，有着一头显眼的黑色长卷发，被水面上折射的波光映成蓝色，下身则是有如鲛人一般的淡蓝色鱼尾。他长得很漂亮，有一点儿女气的漂亮。许文泠有些拘谨——他不曾见过这样的男人。男子朝他笑笑，颇为自来熟地自我介绍着。他名叫林存沚，是掌门师父取的名字，也是掌门师父在海边救下的鲛人，这些年一直以守护水宫来报答恩情。

　　“这些刀、剑灵脾气都不一样，”林存沚说，“看见中间那个高台了吗？你一会儿要站到那儿去，我跟它们说说。”许文泠点了点头，心底给林存沚贴了个好心的标签。

　　过了一会儿，许文泠小心翼翼地在林存沚的推推搡搡下站在了高台上，整个水宫顿时安静了下来。上万双眼睛打量着许文泠，仿佛在审核他足不足以当自己的主人。林存沚解释一番后，叫道：“有谁愿意跟随小侠士许文泠？”

　　沉寂了几分钟，正当许文泠羞愧地想要退场时，有两个人举了手。林存沚笑着合了合掌，对许文泠说：“嗳，可是好运气。溯世和清秋锁，可是截然不同的心性呢。你去跟他们聊聊罢。”

　　许文泠欠身穿过嬉闹的“刀群”，来到已经拿着本体刀剑的溯世和清秋锁身边。溯世是个青年的模样，看起来和许文泠差不多大，可是身为剑的年岁已经非常长了；长得非常的阳光，鼻梁高挺很有精神。清秋锁是英俊健美的成年体型，薄而红润的唇瓣是他整个五官的点睛之笔。许文泠正盘算着如何开口，溯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诶诶你是新来的内门弟子对吧？我叫溯世，历史可是有上千年了呢！说起来……我可是看上了你的野心噢——可别让我失望。”溯世语速略快咬字却很清晰，直至后半段时声线忽的降低，在许文泠耳边低喃。清秋锁在一边冷眼看着，终是看不下去打断了溯世：“溯世，你可别仗着年纪大欺负主公。小生清秋锁，日后还请主公多多请教。”许文泠点头如捣蒜，心道这清秋锁的一声主公可真是折损了。

　　考虑着岸上秦远还在支持着自己身旁的防水功法，许文泠很快便将溯世和清秋锁的本体挂在腰间，旋身朝岸上游去。秦远见他上来，撤了功法浅笑着，看到腰间那两把剑时却变了脸色。许文泠发现后追问缘故，才知这两把剑——若是它们主人合他们心意，攻击力举世第一。若是主人不合他们心意，即可自己飞出刀鞘，刺杀主人。

　　千百年来强行取而用之的人不在少数，可是他们唯一认可的，只有许文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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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点点地从锋锐的剑尖滑落，消失在看不见的过往。不知不觉中又漏过五年的时间，而这逝去的五年里许文泠却修成了一身高深的功法，也结成了丹保持着二十岁的模样。

　　而玄武阁上下，不只是他一人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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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师兄，我们回去吧。”

　　完成了今日的练习，许文泠招呼着同样修炼着的秦远。二人有说有笑地攀下断念崖，向明心峰走去。潘无伶小师兄大清早的就下山去巡逻了，现在这个时辰也差不离回来了，许文泠心中盘算，这又是规规矩矩的一天。

　　二人走到明心峰前正欲跨入院落，却听院内传来半声惨叫，剩下的声音好似被人捂住了嘴而变成了呜咽。秦远立刻收住脚步，回身对许文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从门边探出头去。许文泠好奇，便也蹲下身子伸头去看。只见大师兄段无清脸上挂着狰狞的笑，手中的大刀直直地贯穿了掌门师父的胸膛。许文泠瞳孔骤然缩小，正欲开口质问却被秦远捂住了嘴。“别出声，别出来，在这躲着。千万不要出来。”

　　秦远直起身子走进院落，面上悲戚，轻声唤道：“……大师兄。”

　　段无清猛地抬起头，眼眸中布满了血丝。他看见秦远，眯起了眼睛，旋即恶狠狠地笑了

　　“又是你，又是你！秦远，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每次你都和我相当！但其实你比我差的多，对不对！你他/妈能不能去死啊！”

　　秦远怔在原地，任凭暴怒的段无清抓住他的衣领从拽到半空。随后他的眸子便有水汽氤氲，声音变得轻飘飘的仿若一个无措的孩子：

　　“大师兄…原来、你不希望我追随你的脚步吗？那好，那便好，我从此之后不会再努力修炼，你尽可杀了我……”

　　“不！我不要你用怜悯我！你凭什么践踏我的尊严、嗯？我要你死，不，我要你在我刀下凌迟而死！”

　　“好。”

　　刀起刀落。秦远的右臂带着渗人的鲜血掉落在地上，断开之处血流如注。秦远无声地惨叫了一声，令门外的许文泠头皮发麻，四肢僵硬。段无清皱起眉头盯着秦远，许久发问：

　　“秦远，你耍什么花样？就那么想死吗？”

　　“若是你要我死，也无妨…。咳、咳……师兄，你且听我心声一句，可好？”

　　“那成。你有甚遗言，说罢。”

　　“我…我在初时与你相见时，便心知师兄你是我的榜样。”秦远的脸色因疼痛而微微有些难看，但还是用颤抖的声线说着，“日子过得很快啊…咳…你在我心里变得那么强大而又遥不可及，我便打定主意追随你的背影…嘶——”段无清手指把他的肩膀按出一块淤青，对滑落肩下的衣物不管不顾。“有话快说在这打甚么感情牌。”

　　秦远咳了几声，一口淤血溅撒在本来鲜红的外袍上：“咳咳咳……许久之后我慢慢知晓一件令我胆战心惊的事情，但我无、无悔……”秦远的眼眸忽然溢出璀璨的光芒，那是濒死而绝望的颜色，“你杀我可以，只要你开心……师兄，师…咳…师兄，我心悦你……。”

　　段无清殷红的眼瞳中顿时被惊讶填满，旋即嗤笑一声，刀起刀落。秦远低头看着血肉模糊的胸口，仍旧溢着鲜血的嘴角微微弯了弯。

　　“你开心一些了吗，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