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抱玉》南山楸

171、第 171 章

　　沈家的宴席没有邀请项明珠，她又身无职务，不能像石韬玉那样陪同出席。当晚她留在项府，独自用过晚饭之后边在花园里散步边等石韬玉回来，却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房将杨绅引进花园的时候，项明珠十分意外，几乎有些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直到杨绅已走到近前同她打招呼，她才回过神来，冷冷地退了两步，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杨绅敏锐，没再向前，依然彬彬有礼地嘘寒问暖。
　　项明珠微微蹙眉，并不答话，只说：“李将军去沈家赴宴，你有要事可去沈家寻他。”
　　杨绅含笑：“我知道君侯受邀去了沈家，庄校尉和石掌策都去了。我是专门来见姑娘你的。”
　　项明珠冷着脸：“见我做什么？”
　　“我有一事想向姑娘求个明白。”杨绅开门见山，“君侯有意将你许给我，当初他问我的意见，我也乐意。可姑娘却拒绝了，而且不止一次。我想知道为什么？”
　　项明珠脑海中又浮出些不堪的回忆，眉头皱得更紧。
　　杨绅察言观色：“姑娘嫌弃我？从前我在令尊麾下，并不比钟启差。他是校尉，我也是校尉。要不是后来他娶了你，成为令尊的半子，我们本来不分高下。你是项将军的掌上明珠，那时我们几个副将都对你心存爱慕。我以为你心里清楚，钟启肯定也清楚，否则他不会几次在关键的决议上针对我，还把陈正支使到刘楚身边去。那个对你有恩的胥善则，他更容不下。这样心胸狭隘的小人，居然能够得到你，实在叫人痛心。不过，如今故人都不在了，只有我与你是旧相识。要问这世上还有谁了解你的过去，懂得你的为人，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我是真心想照顾你，也向君侯表达了我的诚意。君侯已命我驻守敦成，从此为这一方主将。难道姑娘觉得，我还配不上你？”
　　项明珠对他的长篇大论无动于衷：“你说了这么多，是希望我会感动吗？”
　　杨绅难以置信地端详她片刻，有些沮丧：“原来你不单单是不乐意，你对我有怨？为什么，我做过什么得罪了你？”
　　项明珠冷笑：“你做过什么？敦成被围之际，你去求援却迟迟不归，最后无功而返。你忘了？”
　　杨绅面露无奈：“我不是故意贻误，实在是情势不由人。姑娘通情达理，难道就为此事对我误会至今？”
　　项明珠又问：“当日刘楚强占敦成，你曾派人护送我逃离，是不是？”
　　杨绅点头：“是。”
　　“可你为什么没有派人保护钟启？”项明珠目光灼灼地拷问，“当时他已接管敦成，就是你的主将。主将罹难，你身为副将不但没有忠心护主，反而叛主投敌。后来你又降而复叛，为一己私欲背信弃义反复无常。你这样的人，我瞧不起！”
　　“原来我在姑娘心里早就是个卑鄙小人。”杨绅干巴巴地笑，语气有些委屈，“可我对姑娘，一直是真心喜欢的。”
　　项明珠讨厌和他虚与委蛇，破罐子破摔道：“你所谓的真心，我担待不起。你难道不知道，我不仅嫁给了钟启，我还跟过张显，我还勾引过唐胜。在敦成躲藏的那段时间里，我寄身青楼，逢场作戏，睡过不知多少男人。和他们相比，你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
　　“你……”杨绅没想到她如此直白，一时间涨红了脸。过了一会儿，他重拾平静：“那些人要么是死了，要么根本不可能娶你。而我，不仅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有锦绣前程，这难道不是我的过人之处？”他说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故意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但其实我并不在意。说实话，世上除了我，恐怕没有第二个人能容忍你这些过去。就算我对别人背信弃义，可对你却是一片真心。即便如此你还要拒绝我吗？除了我你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我选什么都不会选你！”项明珠对他的自以为是反感至极，见他还不死心，念头一动，面露悲悯，“不过，看你这么痴心可怜，我虽然不愿嫁你，倒不介意赏你一夜，权当积德行善。”
　　“你……说什么？”杨绅瞠目结舌，“你怎么……你……”
　　项明珠走上前来，心里是死水无波，脸上却笑得明媚如春：“我招待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可怜人。他们乞求我的垂青，像旱苗祈盼甘霖。我自是慈悲为怀，乐意施舍雨露。你想容忍我的过去，却不知那都是功德。我擅长抚慰男人，就像你擅长背叛一样轻车熟路。”她说着，朝杨绅伸出手去。
　　杨绅石化般站在原地，任由她搂住了自己的脖子。项明珠整个身体藤蔓似的缠了上来，说话间的温润气息像羽毛在他脸上拂来拂去。杨绅被蛊惑得阵阵心悸，觉得身上有根筋在疯狂抽动，抽得他又麻又痒，差点站不稳脚。理智明知项明珠是在侮辱他，他若还有男人的尊严，就该义正辞严地拒绝。可项明珠的慈悲在召唤，像神明赐予的枷锁，叫他心甘情愿地钻进去。这世上大概没人能拒绝项明珠的温柔，他抱住项明珠，觉得自己凡夫俗子，把持不住也是理所当然。
　　项明珠的手移到杨绅脸上，隔空如爱抚般轻滑。她感受到杨绅的激动，忽然脸色一变，声音也骤然变冷：“我和那些男人在一起，至少还有片刻欢愉。可我看着你这张脸，就觉得无比恶心。”她撤回手来，想离开杨绅。
　　杨绅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把人扣在怀里细细摩挲。“你不是乐善好施吗？恶心也给我忍着！”说着双臂箍得更紧。
　　项明珠感觉对方在自己颊边拱来拱去，反胃的感觉越发强烈，恨不能屏住呼吸，用力挣扎起来。杨绅微滞，忽然像拔树似的把人提到了半空，两手发力像要绞杀她。项明珠有一瞬胆怯，抬脚猛踹。杨绅踉跄了一下，摔倒时把人压在灌木丛中。折断的树枝戳在项明珠背上，有几根甚至刺穿衣物捅破了皮肉。项明珠恐慌不已，手脚并用地要把人推开。
　　杨绅一边无法自持地想攻克身下这人，一边头昏脑胀地担心李松延归来撞见。两人撕扯之际，远处突然有人咳嗽一声。杨绅顿时警醒，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慌乱之际来不及起身，胁下挨了一脚。
　　石韬玉抬脚再踹，这次杨绅躲得快，翻身站了起来。石韬玉立刻去扶项明珠，发现她后背上血迹斑斑，顿时火冒三丈。项明珠余光瞥见李松延，慌忙拢着衣襟往石韬玉怀里瑟缩。
　　杨绅对上一旁李松延的目光，心虚地跪了下去，不敢有其余动作：“君侯恕罪！”石韬玉怒火中烧，劈手去抢旁边侍卫的佩刀。侍卫摁着不敢让她得手，小心翼翼地觑李松延的脸色。
　　“至于吗？”李松延像个悠闲的看客，这话不知道是对杨绅还是石韬玉。他瞥了一眼满脸难堪的项明珠，再看杨绅的狼狈样，眉间一蹙即舒。
　　杨绅俯首，颤声求饶：“末将一时忘形，请君侯恕罪！”
　　石韬玉夺刀不成，趁他跪着，上前一脚踹在他腰侧，然后毫不停留地扶起项明珠往卧房去。她动起手来十分安静，杨绅没料到她在李松延面前如此放肆，生生受了这一记狠踹。李松延望着她的背影，心想咬人的狗不叫，她对杨绅恐怕是记恨上了，以后定会寻机报复。
　　“丢人现眼。”李松延不耐烦里透出些嫌弃，但并没有要降罪的意思，“还不快滚！”
　　杨绅得令，一边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一边火急火燎地奔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