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米尔》nat.夕媛

3、3

　　贵鬼其实是个非常好带的孩子，不怕黑、不爱哭、不缠人、不挑食。当然，穆不太能注意到这些，因为他并没怎么见过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什么样子，而他自己儿时从不曾有过任性的机会。

　　他被史昂带回圣域那年还不会说话，并没有留下关于去圣域之前的记忆，但他其实并非孤儿。他的家族虽然离开了嘉米尔，但并没有分崩离析，仍旧保持了一个大家族的形态，逐水草而居，过着游牧生活。甚至在这个大家族里，孩童也并非只有他一个。他之所以被带到圣域，只是因为史昂选中了他。

　　史昂作为连接两个时代的教皇，在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两百年复兴圣域的努力后，已经预感到了下次圣战的到来，并开始为下次圣战进行储备。修复圣衣的工作只有嘉米尔的族人可以完成，因此，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要在嘉米尔族内找到一个继承人。

　　穆的这一支系，可以上溯到上次圣战中与史昂同门，以强大的念力为战争做出贡献的亚特拉。穆在这两百年中的虽然鲜有回到嘉米尔的时候，但与族人中的几支却或多或少有些联络。因为嘉米尔族人中念力较强的，原本就可以不受物理条件限制，使用五感以外的感官交流，不会因为迁徙而失去踪迹。

　　两百年中史昂看过一代人又一代人，到穆的父母这一代，与史昂的会面已经如祭拜先祖一样充满了神秘和神圣的色彩。于是当史昂提出将从下一代选一个孩子带回圣域的时候，穆的父母及其兄弟，心中虽有万千个不愿，却也不敢提出丝毫质疑。

　　穆的父母虽然没有出生在嘉米尔，但家族的历史却由父辈传承下来。他们知道史昂是什么人，什么样的身份，也知道他带走穆是为了什么。所以他们明白，孩子一旦被带走，就再也不可能回来。这孩子将终生背负残酷的命运、沉重的责任，为了天下而活，为了苍生而死。

　　史昂认定了这个长得像亚特拉的孩子，将继承他的衣钵，为了避免横生枝节夜长梦多，便下了狠心，在孩子还未记事时就将他从父母亲人身边带走了。他何尝不知道孩子的父母将经受怎样的断肠之痛，但将孩子带到圣域，本身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而在族人幸福和地上生灵的命运之间，他其实也并没有选择。

　　尚未足周岁的穆在被带回圣域之后，有专人照顾，毕竟由教皇亲自来照顾是不太切实际的。事实上，教皇若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每月来看这孩子一眼，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穆从会说话起就开始学习，从会走路起就开始练功，虽然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却丝毫谈不上幸福。

　　穆记事起，就明白教皇史昂是自己的师父，若说自己在这世上唯一有羁绊之人，便毫无疑问是师父。那时的穆，虽然不明白教皇代表什么，却透过周围人的人体会到了教皇权威的意义。照顾他的保姆杂役、教他读书写字的教书先生、带他训练的教习，所以人见到教皇都要行跪礼，没有许可不可仰视，更不得起身。那时圣域没有女神，穆便以为教皇定是这天下最伟大的人。于是他虽明白唯独史昂是自己在这世上最该亲近之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却是给教皇请安，而对史昂的情感，从一开就只有敬畏而已。

　　史昂在穆懂事一点之后，也希望尽量花些时间和他共处，但教皇没有假日，无非是每月抽出那么一两次和穆一起用餐，或是给孩子讲个睡前故事。但他尝试显然没什么收效，穆每次和他一起吃饭都紧张得咽不下饭菜，每次看他来到床榻前讲故事，都紧张的不敢闭上眼睛。如此一来二去，史昂也就放弃了。

　　史昂终究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已经在教皇的位置上坐了将近二百年的自己，在这个用第六感认识世界的后世子孙面前，试图伪装成任何亲和的形象的努力都是白费。因为孩子畏惧的并非是自己身着法袍头戴重冠的的外表，而是这幅躯壳中负载了百年来战士们生死愿念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