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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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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和胡铁花旋风似的卷上了天梯,只见尽头处雾霭翻涌,仿佛到了天上,两扇门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楚留香一伸手就拦住了胡铁花,沉声道:“等一下。”
胡铁花跺脚道:“不能等了,老聂说不定已经身陷险境!”
楚留香脸色苍白,缓缓道:“如果我们全都死了,就不必着急了。”
胡铁花一怔,说道:“老臭虫,干嘛说丧气话,这不像你。”
楚留香脸色更苍白,双手微微颤抖,他的心从所未有的慌乱,头疼欲裂,这两扇生死门后不知道有多少凶险,若在以往,他半点不惧,可是现在事关大哥的安危,他害怕开了门见到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
胡铁花心焦如焚,根本等不下去,不管什么生门死门,一脚就踢开了一扇门,冲了过去。
门后是万丈深渊,云雾翻涌,胡铁花察觉不对,幸好楚留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险而又险的刹住了脚步,冷汗倏然而下。
“原来这门后是悬崖。”
楚留香站在他一旁,剑眉紧皱,若说悬崖是死门,也太简单了,无论是谁也不会冒失的闯进来,掉进悬崖的可能性不大。
胡铁花忍不住退后一步,伸头往下看,望不到底,只听猿叫鸟鸣,山崖山风凛冽,吹得二人衣袂烈烈作响,说道:“这山崖如此险恶,插翅也难飞,莫非就是死门?”
楚留香道:“绝不是。”
胡铁花变色道:“难道另一扇门才是真正的死门?老聂难道往死门去了?”
楚留香没有说话,转身走出去,开了另一扇门。
门后黑洞洞的,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至。
胡铁花捂鼻道:“什么味道?!臭死了。”
楚留香道:“这是某种动物的腥气。”
胡铁花道:“你的鼻子又不通气,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楚留香说着话,当先而去。
这是一个山洞,没有一丝光亮,冷气森森,还有一种恶臭味,两人摸索着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似乎没有尽头。
“啧,老臭虫,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胡铁花的脚下吱吱作响,似乎踏在又湿又粘的破布上,感觉十分恶心,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楚留香目光一凝,只见前面微有天光,喜道:“有光亮了,应该是洞口了。”
两人快步而出,眼前一亮,只见郁木葱笼,天高云淡,果然是出了洞,只是还在山中。
胡铁花手搭凉蓬,极目望向远山,说道:“这个地方看起来一点也不危险,不像是死门啊。”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楚留香忽然蹲下身,只见洞口有一大块像破布一样的灰色东西,他拾起来捏了捏,有些硬块,对着阳光仔细看,是灰白色的鳞片,似乎是一张皮,蜕下来的动物皮。
胡铁花脸色变了,“这……这是蛇皮,不过,这也太大了。”
楚留香点头道:“确实是蛇皮,你在洞里踩到的多半是它,说明有一条大蛇在这几天正在蜕皮。而这石洞正是这条蛇的栖息之地。”
他说着把蛇皮展开,只见足半丈宽,十分巨大。
“以这张蛇皮来看,这蛇至少有这棵树干这么大。”
楚留香一指前面一棵两人合抱的树。
“好大的蛇!”胡铁花咋舌,不可置信,这么大的蛇,足可绞杀一个人,光是想像就令人毛骨悚然,骇然道:“如果老聂真的遇到这么大的蛇,岂不是糟了!”
楚留香剑眉紧皱,缓缓摇头道:“不会,他身上常年带着雄黄精,用于驱赶蛇虫,想来没有危险。”
胡铁花松了口气,说道:“那就好。”
楚留香道:“如果死门的危险来自于这条蛇,我反倒放心了,就怕不止如此。”
胡铁花道:“那就赶紧找到老聂,别废话了。”
“等一下,”楚留香走到一个灌木丛前,说道:“你看这一片灌木,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胡铁花目光一扫,只见灌木一大片残枝断叶,似乎有什么东西狠狠压过一样,说道:“好像是什么东西压过一样,不像是人为的。”
“是那条大蛇。”楚留香弯腰拈起一小块蛇蜕,说道:“正在攻击的状态急速游走。”
胡铁花变色道:“莫非这畜生攻击的是老聂?”
“想必是的。”楚留香沉吟道:“以卿印的身手,这条蛇伤不了他,我们走吧。”
于是,二人披荆斩棘,一路疾步前行,楚留香忽然停住了脚步,说道:“你看!”
胡铁花看清楚了挡住去路的东西,刹时惊呆了。
只见一条足有水桶粗的巨蟒麻绳般盘卷在一棵树叉上,巨大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两颗森森利齿毒牙,闪着寒光,怒目圆睁,十分吓人。
胡铁花倒吸一口凉气,叫道:“这是什么妖孽?!”
“它死了!”楚留香摇头,折了一根树枝,戳了戳蛇头,巨蟒轰然倒地。
胡铁花这才看清楚了蛇头下七寸被一根树枝穿透,正是致命之因。
打蛇打七寸,这蟒蛇生前无论多么凶狠,也死透死绝了。
胡铁花好奇的把树枝从蛇头上拔.出来,却是根梨花枝,佩服道:“手法好生干净利落,想必这畜生挂在树上想吃人,被这人一招就杀了。这畜生死而不僵,就这样挂在树上,死了也吓人。”
“以枝当剑,一击必杀,”楚留香眼露笑意,说道:“卿印至少二十年没出过这招剑法了,没想到为了一个畜生破了例。”
胡铁花恍然道:“原来是老聂出的手,这就难怪了。”
只见这死蟒头上有两根尖尖的角,身上的鳞片巴掌大小,硬而光滑,说是蟒蛇,长相竟然十分怪异,宛若变种。
胡铁花越看越奇怪,忍不住道:“老臭虫,这蛇头上的两个角是什么鬼?什么时候蛇身上也生有这么硬的鳞片了?”
楚留香仔细观察蛇穿了个洞的七寸,见它虽然全身长满硬鳞,唯有七寸一条细缝没有鳞片,梨花枝正是沿着细缝刺入,分毫不差。
大哥不能擅动真力,否则会伤及五腑六脏,看七寸的伤口,他杀蟒完全以巧劲刺入,没动一分真力。
楚留香想到这里,心里松了口气,说道:“这蟒看模样,像是传说中的龙蛇,至少活了千年,极其罕有。”
胡铁花道:“啧,传说中即将化龙的蛇,老子长见识了。”
“我们走吧,莫要卿印等久了。”楚留香想到即将兄弟团聚,满心喜悦,脚步也轻快起来。
后山瀑布,一条银龙倾泻而下,飞珠溅玉。
聂卿印走到池水前,他洗了洗脸,喝了几口清凉的水,精神好了许多。
方才他对付那条巨蟒,其实并不轻松,千年灵蟒,极其凶猛,可比一流高手,他几次险些葬身蛇腹,最后总算找到它七寸的弱点,一击而中,顺利的来到了后山瀑布。
他找了棵离瀑布不远处的大树坐下,闭目养神,等着留香和小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没有多久,本来闭目养神的聂卿印倏地睁开了眼睛。
水雾迷蒙,伴着隆隆的流水声,瀑布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这时天色已近傍晚,山中的光线渐暗,这人发色不是黑色的,竟然是罕见雪银色的,反着微光,衣袍是墨色长袍,烈烈山风中,一头银发飘扬,说不出的诡异。
这人站在瀑布前,身形修长,如竹如松,看着盘腿坐在大树下的聂卿印,眼色说不出的奇怪。
聂卿印也在看着这人,眼眸仍然如古井不波,更没有站起来,对这人忽然的出现,他似乎并不惊讶,忽然道“方思明?”
他见过这个人,在神龙帮的大船上,这人放火想把他和留香烧死在大船上,逼得他们跳船,所以他对这人印象很深。
这银发人正是久未出现的方思明,久到几乎让人淡忘了他,他一听聂卿印认出了自己,瞳孔不由缩了一下,过了很久,冷冷道:“我只是在奇怪,慕容泠怎会舍得把你放出来?”
聂卿印没有说话,他不必回应这种问题。
方思明哼了一声,又道:“慕容泠为了你不知道做了多少蠢事,她现在放你走,莫非是想通了?我正愁没有机会,这下可好了……”
“机会?”聂卿印若有所思看着银发青年,说道:“你想杀了我?”
方思明又“哼”了一声,却没有动手,不知道在等什么。
聂卿印笑了,他笑得云淡风轻,说道:“可你身上并没有杀气。”
方思明的瞳孔忍不住又收缩了一下,似乎这句话戳到了心里的痛处。
谁知道聂卿印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笑容里带着尖针般的寒意,说道:“据说你是个孤儿,六岁时被你义父收养,而你义父正是青衣楼的楼主慕容竹,他把你当作杀手训练长大,可你还不是真正的杀手,至少现在还不是。”
方思明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还太年轻了。”聂卿印淡淡道,语气虽毫无起伏,却带着讥刺之意,“你不该出现的,就凭你,还不是我的对手。是慕容竹让你来杀我的吧。”
方思明瞪着他,额上的青筋不停的跳动,他忽然出了手,他的腰间缠着一柄软剑,闪电般刺向了树下的人。
他的剑招没有任何花巧,就是快,惊虹厉电般的快。
这绝对是杀人的一剑!
聂卿印没有动,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忽然伸出了两根手指,轻轻一挟,致命的剑尖停在了心口前,剑气消失。
这一招叫灵犀一指,使的和楚留香的一模一样,慕容泠也曾经使过这一招。
这招其实叫指剑,是聂卿印的父亲聂庄主所独创,就是以指当剑,全凭一口真气灌注指尖,可守可攻,天下无双。
聂卿印一身武学皆传给了楚留香,楚留香凭这一招也不知道化解了多少危机。
而慕容泠是武学奇才,见聂卿印使过一次,就模仿了个十成十。
再说,方思明的剑在聂卿印的手中,宛如铜浇铁铸,纹丝不动,他脸色惨白,木如雕像。
聂卿印捏着剑尖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拗,只听啪的一声,软剑自剑尖以下至柄断成了两截。
方思明的脸有一瞬间的灰败,踉跄后退一步,过了很久,哑声道:“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我为什么要杀你?”聂卿印忽然站了起来,走向了银发青年。
方思明没有退后,他的身子紧绷,说道:“为什么不杀我?”
“没有为什么。不杀人永远不需要任何理由。”聂卿印说着一伸手就抓住了他的一缕银发。
方思明脸色又变了,怒叫道:“你想干什么?!”
聂卿印手拈着一缕银发,眼中带着沉思之色,说道:“这种发色,莫非是医典曾有记载的白化怪症?”
“什么白化怪症?你在说什么?”方思明又惊又怒。
他从一出生就这个样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眉,白色的肤,所以才会被亲生爹娘抛弃,没有人喜欢他,人人都当他是怪物。
“就是一种病症,样子是奇怪了点,却不致命。”聂卿印沉吟片刻,又摇头道:“我所学有限,治不了你,抱歉。”
方思明涨红了脸,大声道:“不劳费心!我今日杀不了你,下次也绝不会放过你!”
他说着转身大踏步而去。
聂卿印自然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咳咳……”忽然,他咳嗽着弯下腰,呕出了一大口血,血中带着不明的血块。
原来刚才方思明的剑气已经伤了他,把他的五腑六脏切割的支离破碎。
他杀了巨蟒后,已是强弩之末,方思明的一剑,他本可以避开,甚至可以逃,但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聂卿印吐了一口血后,身子靠着大树,缓缓滑了下去。
他闭上眼睛,缓缓的聚起丹田最后一分真气……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的身上,离他不远处另一棵大树后走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缓缓的向他走了过去。
“喂,你还活着吗?”
这人远远的停了下来,并不走近,看了聂卿印很久,终于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