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4、第 64 章 ...
-
午饭后街外特别闷热,大妹小妹不愿意出去晒,窝在家看电视。
程心写完作业下楼时已经下午三点,无线台正在重播《婚姻物语》。
她挤挤两个妹妹,俩妹妹往木沙发另一边挪,给她腾出空位。三姐妹坐一堆,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番石榴树今年最后的几颗果实。
阿妈坐在客厅角落,娴熟地操作那辆旧衣车,不时踩踏板咔嚓咔嚓帮阿爸补□□。
她穿着一件灯笼袖的白底碎花短袖衬衫,长发随意扎个结盘在脑后,看上去家居、自在。
她的眉毛是旧时的风格,细长弯弯,五官是小家碧玉的精致。
难怪说她年轻时是数三数四的美女,难怪连绣花厂的少东都乐意亲近她,难怪结婚了当妈了还有廖医生趋近她,阿妈的模样确实比她的脾气强太多了。
程心胡思乱想,廖医生若知道阿妈当老婆后会是那副硬绑绑的脾性,会不会还惦记着她?当年那位少东又是不是因为了解阿妈的脾气,才故意输给阿爸?不然的话,阿妈现在应该生活在芝加哥了吧,莫讲话廖医生,连阿爸都没有机会见她了。生活在芝加哥的阿妈,也许跟郭宰母亲一样,穿着连衣裙踩着小高跟鞋,在阳光树下恬静地读书,一派悠然自得,然后遇上欺骗阿爸的卢亮,狠甩他三巴掌替阿爸出气……
“程心,帮我去房间拿卷白色线来!”
正想着最激奋的片段呢,阿妈的命令就来了。
程心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知啦”,踢着拖鞋拱着背去爸妈房间拿白线。
线交给阿妈后,她缩回去木沙发又暗中打量母亲。
帮阿爸补完□□,阿妈开始补袜子。
极度怀疑她是将破衣服攒足一年再集中今天来补的,否则哪来这么多要补啊……
她双手不停比划,缠线勾线,缝上几针,转动衣车盘,一连串动作流畅熟练。
或者她的绣花技术也同样出色,可程心自有记忆起,就从未见过阿妈绣花。
阿妈结婚到现在十多年了吧,曾经引以为傲的手艺却不见她拿出来回味。
阿妈车衣服时,会微微拱起腰,低头看着落针的位置,眼睛一眨不眨。她腰身纤细,纵然弯着背,也不见有救生圈肉凸出来。
三十多岁,又生了三个女儿,竟毫无发福松驰的迹像。实情是程心也从未见过阿妈发福,也许是天生体瘦,又也许是来不及……
程心将脸扭向墙的那一边,拿手轻轻揉按温热的眼窝。
等到四点,外头的日照收敛了些,大妹小妹便蠢蠢欲动要出去玩。
恰巧有小伙伴来叫门,她俩就顺理成章跑了。
客厅剩下程心与阿妈。
程心下了地,走过去衣车旁边,喊了声:“阿妈。”
阿妈斜她一眼:“吃完饭就上楼,洗完碗碟就下楼,衣服补完了就过来‘阿妈’,你真是识算时间。”
程心以前最讨厌阿妈这种单单打打的针对,要么痛痛快快计较,要么大大方方纵容,何必做秋后算帐的小心眼动作?
不过现在算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谈。
“阿妈,你有没有去做过身体检查?”
阿妈皱眉,“检什么查,无病无痛,找地方花钱?”
“体检,验血,心肝脾肺肾,女人的话还有妇科,男人应该有男科吧。”
阿妈侧起头看女儿,“你听谁讲的?”
程心说得淡定:“我们入学时也有简单的体检啊,听医生讲的。你问问阿姨同姨妈,跟她们结个伴去做体检,记得带上阿爸,一年一次就好了。”
“多余。你阿爸阿妈能吃能睡能走能跑,不用体检。还一年一次,你当清明去拜山抑或过年?”
程心自言自语般说:“没事就是过年,有事就是拜山……”她忽地提声:“阿爸事业刚刚起步,随时会发达啊,身体是革/命本钱,万一他革着革着,达才发一半就扑倒了,岂不大亏?”
话是这样说给阿妈听,程心却深谙阿爸应该没有机会发达,毕竟上辈子没有。他目前工作看似顺心,谁知道哪时候又要摊上苏州屎。
阿妈当真的来听,气得声音发紧:“呸!乌鸦嘴!你就不能讲些好的?!”
“你别当我是乌鸦嘴来听啊,你当我是算命的,提前帮你们趋吉避凶。”
阿妈作势要骂,程心抢先一步:“我讲真的,不论阿爸会不会发达,他是一家之柱,身体非常重要。另外你想想,以后阿爸发达了,讲不定很多女人往上倒贴,他要把持得住,你也要对付得了啊。如果你周身病痛,一个18岁的上门来气你,你能怎的?”
阿妈本就气着,程心以为她听完后一定大怒,将自己骂得狗血淋头。谁知阿妈的气势不明所以地收住了,坐在衣车前望着车面发愣,似在思考但眼神放空。
程心捏把汗,放低音量,好声好气继续:
“男人女人都要人关心的,阿爸工作压力会越来越大,讲不定脾气会更差,动不动就发火。我们要多些关心他,多花时间与心思在他身上,”将和廖医生互动的时间都给阿爸吧!一个创伤外科的医生,你无手损脚损,去找他做什么?那个阿飞她不过问了,但这廖医生摆明是阿爸的眼中钉,你就不能避避嫌?
“对他温柔些体贴些,帮他排忧解困,不要做他不喜欢的事,”男人都喜欢温柔体贴,你老是仙人掌一样浑身是刺,万一阿爸哪天痛觉苏醒,觉得痛要扔了你怎么办!
“惹他生气发火的话,只会家嘈屋闭,大家连饭都吃不好。”难为大妹小妹在家看着你俩脸色做人,过意得去吗!
程心一口气把话说完,她听见自己心中的呐喊,好像比开口讲的还要响亮。
她胸膛微微起伏,轻轻喘气,脸蛋胀红,站在阿妈身边等候发落。
她要是认为话不中听,想狠骂一顿泄愤的话,做女儿的会乖乖接受。
然而阿妈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发愣的姿态坐在衣车前出神。
屋内只剩电视机的对白声和广告声,那是另一个热闹的空间,跟这个世界的安静南辕北辙。
程心就这么站着,站到要将地面踩烂了,都等不到阿妈的反应。
实在站累了,她打算找张椅子坐坐,甫一转身,就听见阿妈开腔:“你从哪里学讲这些话的?谁教你的?”
阿妈抬头逼视程心,问话的语气严厉认真。
程心噎了噎,怕她多想,便机械地抬起手指指电视机,“电,电视啊,刚才重播的《婚姻物语》,程大哥不就是出轨离婚了……”
阿妈眉心拢成一堆,目露戾气。
她倏地站起来去到电视机前,暴力地按掉开关,再扭头瞪着程心,恼怒喝令:“以后不准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听见没!”
程心不顶撞她,唯诺道:“知了。”
“上楼!”阿妈指向楼梯,继续喝道:“写你的作业去!”
“哦。”
程心小跑着上楼,不敢回头看满脸怒容的阿妈。
当天深夜,她偷偷去听门,听见阿妈在房间冲阿爸大发雷霆。
“你的□□是怎样烂的!是不是被女人扯烂的!死程伟,给我讲真话!”
“无啊无啊,就是一蹲就扯了,你看裂口就知道……”
“裂什么口!我都补好了!哪有口!”
阿妈恶狠得紧,阿爸解释得急,两人在房间锁着门闹到凌晨,阿爸才出客厅,如往常般看着无声的电视节目呆坐到凌晨三点多。
程心爬回二楼房间,捂脸无语。
明明感觉阿妈有错在先,怎么到头来会是阿爸受了气?
莫非是,真,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