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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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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歆安宫。
“事情进展顺利与否?”攸宁询问道。
攸宁的玄色衣衫仿佛黑色的火焰,在昏暗的屋内辨不清轮廓,魏言坐在他身旁的软榻上,挽君立在二人面前,正同黑衣人交谈。
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张略显稚嫩的脸,点头道:“挽君放心,二位主子放心,一切顺利,那小宫女为求解药定会再来与我一会。”
“如此甚好。”魏言深吸口气,她毕竟不懂算计,转而对攸宁道:“清先生此一计,当真能助贤妃摆脱如今处境?她是我在宫中唯一的姊妹,皇后不敢拿我怎么样,贤妃就不同了,硬生生掉了三个孩儿,还被迫收养外姓遗子,成为众多嫔妃的眼中钉。”一个不懂争的柔弱女子,终究是到处为人利用的命。
攸宁一摆手,黑衣人退步离开,方对魏言道:“无论是谁下的毒,皇后娘娘都会怀疑到你我头上,清先生挑选宫女印儿,也是经挽君多次观察后确定,她胆小怕事又愚忠于皇后,定会把下毒之事说出来。一旦皇后想要将计就计,就中了清先生的计。”
“娘娘放心,在我进宫之前都跟着清先生,他从来说到做到。”挽君附和。
魏言无奈叹了口气:“如今看来,你们二人倒更像是清先生特意安排在我身边。从前,凝娘娘待我极好,她离开后我的日子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段时间若不是挽君陪着我,我怕是撑不过去。如今,宁王也回来了,你们二人便成为我的全部,以后无论是祸是福,都要一同渡过。”
攸宁没有正面回答,作了个揖后道:“皇后勾结张太医之事昭然若揭,她仗着侍中之女身份为所欲为,殊不知皇上娶她的原因,不过是为和太史令一改当年登基前的历史,借此巩固地位。即便当年圣旨及时到达,皇城已经血流成河、死伤无数,白景懿登基后,朝中仍有很多臣子不服,坚信是他谋反。白景懿废了多大力扭改众人观念不得而知,其中荷侍中和太史令定是功不可没。”
语罢,攸宁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到魏言面前:“清先生的信。”
“果真是要在太子生辰宴上动手。”魏言接过信,其上写着:于太子生辰宴戌时交予荷音。
荷音,清河竟敢直呼皇后娘娘名字。魏言光是看着那两个字就感到害怕,慌慌张张将信收入盒中:“我不想害死任何一个人,如若形势不是像你们之前所说,我会毫不犹豫退出。”
“娘娘放心,宁王已经特意去清河茶楼当面问过清先生,清先生承诺过不伤害任何一个对娘娘好的人。”挽君接过魏言手中木盒子,轻轻一点足跃起,放置房梁最暗处。
“信已送到,时辰不早,我该走了。”攸宁用双臂撑着身子翻到一旁的竹轮椅上,几乎是整个人倾倒般,他奋力的背影似乎在示意旁人不要搀扶,终于落座后弯腰作揖,微微勾起唇角:“告辞。”
“宁王好走。”魏言淡淡一语,将故人送别。
夜深后,轱辘声始终徘徊在魏言脑际,她辗转难眠,始终没有入睡,微微撑着额头,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有微光招进来,却又不像是日光,恍惚半天,才看到那是一只白烛,凄凄冷冷燃烧着。
她本能一扶手,灭去光亮,眼角安静滑落一滴泪。
太医院。
已是半夜,张太医快步走在过道,两侧是高耸的红墙,夜幕之下却是发着异怪的黑光,令人心生怯意。
忽而平地陡起狂风,衣袍翻飞遮住视线,张太医努力扯开衣袖,方看到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男人。他手中拿着的金色罗盘在月色下格外夺目,腰板挺得笔直,面色不善道:“张太医,这么晚了还在外头晃悠,不怕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张太医打了个寒颤:“哟,是玄天师啊。”将将从皇后娘娘寝宫出来,半路竟遇到个麻人物,只好糊弄过去:“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皇后娘娘半夜传唤微臣,忙活一个时辰才回太医院。倒是天师您,大半夜的怎么在太医院附近瞎转悠?”
“哼。”玄凌围着张太医走了圈,上上下下打量后用罗盘确认其没有问题,方开口:“打扰了,太子生辰宴在即,我不得不提防着点。”
片刻前,玄凌用探望镜看到张太医慌慌张张去到皇后娘娘寝宫,怕是清河再次动手,才特意赶来拦截张太医。可罗盘面上没有探出张太医有问题,可能又是皇后娘娘在谋后宫事,是他多虑。玄凌挥手离去,张太医却唤住了他。
“天师且慢,微臣有一事思索不得,能否移步内院一议。”张太医回来的一路上都在想印儿身上的毒,似乎远比毒药复杂,其中涉及到黄道阴阳。张太医毕竟是大夫出生,对未曾见过的毒药还是倍感兴趣。
“哦?”玄凌片刻狐疑,还是跟着张太医入到内院。
是间用来存放药草的屋子,飘着一阵又一阵奇奇怪怪的味道,玄凌来来回回挥着手扇去浓味,看着张太医提笔写字。
张太医的模样颇为严肃,圈圈画画半晌又撕去,终于废了五六张纸后写出张方子,恭敬递到玄凌面前:“实不相瞒,微臣方才被皇后娘娘传召,是诊脉一中毒的小宫女。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奈何那小宫女身上的毒,实在太奇,仅凭太医院根本无法解开。天师,你看……”张太医指着纸上一行字道:“这是我从宫女血中辨出来的几种毒物,有大量的毒箭木和乌头。”
玄凌不屑道:“毒药自是有毒。”
“这不可能啊。”张太医复提笔,书写的时候还不停念叨:“仅此两种毒物就足矣致命,可小宫女还活着,丝毫没有中剧毒的反应。从皇后娘娘寝宫回来的路上,我反复思量回忆……微臣年幼时,师父曾告诉过我,异域有种邪术,能用黄道阴阳之法将各种剧毒排列入蛊,如此一来中毒之人一时半会不会有反应。天师是皇城中最懂黄道阴阳之人,能否从这几位毒物中看出蹊跷?”
玄凌缓缓收下傲慢神情,中毒的宫女本该死却没有死,是蛊人!是清河!清河动手了!他旋即抽出张太医书写的纸张,张太医一惊,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
“天师莫急。”张太医复指着纸上的字:“微臣虽无能探得毒药所有成分,根据纸上写书的几味相生相克之物,固大胆猜测毒药中用尽十八反和十九畏,此毒一旦服入口,毒性便顺着经脉游走四肢百脉,根据黄道阴阳布局,一旦到了某个点,纵是有解药,也无力回天。”末了,摇头感叹:“皇后娘娘没让微臣说出小宫女必死无疑的真相,微臣也不知如何解释。微臣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到如此惊奇之毒。微臣想尝试解此毒,才想询问些天师关于黄道阴阳之事。”
“相生相克……某个点?”玄凌下意识拨弄罗盘。
“正是,那么多相克之物在体内压制,才迫使几味剧毒的毒性无法爆发。若是到了某个点,那些相克之物乱了布局,一命呜呼是眨眼间。”
玄凌伸出指尖,触到罗盘面上拼命抖动的指针:“四月十三,太子生辰。”
张太医大惊:“难道有人想害太子!”
“嘘,此事莫对外伸张,在对方未露出马脚之前,我们万不可告诉皇后娘娘。”玄凌大约能猜到,小宫女中的便是水蛊了,是清河命人给她下的毒。如此想来清河的势力已经进入皇城,正面对抗必然不明智。
唯小人与女子难防也,荷音是什么样的性子谁人不知,她瞎掺和一脚,只会搅乱计划,遑论玄凌想要独自挑战清河。而那懵懵懂懂的张太医觉得玄凌说得颇有几分道理,附和点头道:“天师说得极是,我们无端先告状,反让他人以为我们有鬼。”
玄凌问道:“依你所知,那小宫女和黑衣人下次碰面是何时何地?”
张太医复环顾四周,在玄凌耳旁嘀咕几句:“据宫女所说,她每月都需要解药才能活命,我会命人盯着宫女,一旦与黑衣人碰面,便告诉天师。”
玄凌唇角微微上钩,既然此次清河先动手,就莫怪他顺水推舟,推波助澜了。
***
皇城一场不眠夜渐渐过去,所有人都在计划着什么,三日平静之后,长街的另一头正有人匆匆赶向清河茶楼。
清晨的微光投入茶楼,透过朦胧的纱帘,有素白的衣角曳过门边,留下温婉长长的轻叹,清河换去素来的鎏金边衣袍,一身素色坐于雅阁之中。
燃烧着的龙涎花香氤氲满室,清河给自己斟茶,望着杯中涟漪渐定,缓缓道:“差不多该来了。”
微微一句后,雅阁内再次陷入安静。清河似乎是在等着谁,片刻后,介生果真来报:“清先生,义父求见。”
“让他进来罢。”清河似乎早已猜到水有为的前来。
永安县新上清水县令,任谁出礼套近乎都不搭理,不消几日便得到百姓啧啧赞叹。
水有为看着面前天人般的男子,挺拔的鼻梁、凉薄的唇,难得好看的一张脸,映在雅阁内幽淡绿色的光,却像是陡生了一层冷意。
清河一拂衣袖,端起茶杯缓缓饮下,末了淡淡道:“水县令上任几日就遇到棘手之事来求清河茶楼?”
“清先生,打扰了。”水有为无奈作揖:“今日见到清先生容貌,果真如传言中一般无二样,当真有仙人风范。当初我来到清河茶楼求愿,只拿到一封预言信,我听信上所言参加会试,写到后股时间就已用尽,怎可能当上县令。后来我询问过吏部侍郎,他竟道我写的是千古一叹。”
清河但笑而不语,水有为确实写了篇好文章,只可惜尚未写完时间就已用尽,他不过是顺着水有为的想法将文章补完而已。
有为见清河不愿多说,便以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秘密,方作揖致歉:“我此次前来,确有棘手之事,贤妃娘娘点名道姓,太子生辰宴上要看清河茶楼说书表演……命令下到我手,我不好不前来求先生。”
“我当是什么大事,听场说书而已。”久年不知何时出现在雅阁,他半依着门,一挥手中折扇带起阵凉风,笑笑道:“人长得好看就是麻烦事多。”
任谁都知道皇后和颜贵妃不合多年,如今颜贵妃多了个出自清河茶楼的宁王,仗着太子生辰公然将久年请去宫中能有什么好事?估摸着是颜贵妃不好对付,先从宁王下手罢,然后负责此事的贤妃便被要求请清河茶楼入宫。
“清河茶楼大恩大德,水有为此生无以为报!”水有为唰唰挥袖下跪。
“起来罢,余下之事就交给我们。”清河淡淡。
久年连连摇头:“啧啧啧,有个厉害的女婿就是好办事。”
“女婿?”水有为不明所以。
清河一语将水有为打发:“有件事需要你去做,对街的赌坊似乎新来不少伙计,你帮我查查他们都是什么来历。”
打发走水有为,久年依旧未肯离去,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几步落座道清河面前,捏着折扇对杯中茶水指指点点:“怎么回事?当初你和我说太子生辰宴上一计时,可没说需我入宫,莫非计划有变?”
“无碍,事情仍在掌握之中。”清河敛眸:“荷音发现小宫女中毒之后有多种反击方式,邀请清河茶楼入宫说书确实在我预料之外,但是距离四月十三还有阵子,我有时间将局面扳回来。”
“当真?可我怎么觉得心中虚得很呢?”久年瞥眼看到清河握着茶杯的指尖,由于施力而变得苍白,隐隐觉得不安。心想着女人当真是恐怖之物,遑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水埃,清河这个计划处处都是岔路,不慎一脚便可踏入万劫不复。
久年一句让清河收敛神色,清河在指尖凝起水雾,渐渐缠绕上古藤,龙涎花密密匝匝地盛开,蓊蓊郁郁的香气化作实质,遮挡视线。
清河凌冽的音嗓从中传出:“当真,置之死地而后生。”